第十七章 木梳
蘇青玉沒想到岐木王府竟然好像一個尋常閑散王爺的府邸一般“普通”,從天空中望下去,也只不過地域大許多罷了,根本不似雲嵐城的神異輝煌。
陳佩將還在熟睡的凝兒抱起,紅靨醉人的凝兒嘴角微俏,雪白蓬軟的狐狸尾巴早已從裙角下偷跑了出來,老柳退去后,陳佩也稟散了周圍的侍衛,此時桌上的糕點已消失大半了,陳佩將凝兒的小包拋向蘇青玉,喚上她朝着冬至小院走去。
蘇青玉接住綉着兩隻白胖狐狸的小包,其實她早已發現了眼前這個小姑娘是一隻狐妖了,好笑道:“這小包挺、挺別緻的,是這個小狐狸的嗎?”
“當然,可愛威武吧。”陳佩一本正經道。
蘇青玉輕輕一笑,“可愛倒是有,威武我可沒有瞧出來。”
陳佩別過頭湊近蘇青玉,努努嘴:“你看,這隻較大的狐狸難道不夠威武霸氣嗎?”
蘇青玉仔細看了看,確實是要胖了些,憨了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陳佩為何如此反常,但她還是應道:“的確是夠威武。”
陳佩這才點點頭,滿意地喚上蘇青玉向前走去,對這狐狸略顯疑惑的蘇青玉隨着前行。
不同於雲嵐城總體以青白磚石堆砌的灰白風格,岐木王府建築偏於古色古香的木閣雕樓。
蘇青玉打量着周圍的物什景色。
綠竹翠木,林葉搖曳生姿,有閑逸的小山流水,廊閣檐亭,也有直聳瑰麗的書樓高塔,丹楹台榭,侍女侍從往來不絕,偶爾得見身着華彩服飾的威嚴之人匆匆而過。
“這些人都是岐木屬地的官員?”
“當然。”
“這麼多的陌生之人熙來攘往,你們修鍊歇息時不會覺得吵雜不堪嗎?”
陳佩略顯奇怪地望了蘇青玉一眼,這小娘子果真是腦子不靈光嗎,誰會將寢殿與這種地方建在一塊兒,“這只是外府,用來處理岐木屬地政務的,王府內府居屬之地與外府是用陣法隔絕了的,內眷婢女持有令牌才能進入。”
“原來如此。”,蘇青玉點點頭。
不一會兒,陳佩與蘇青玉便來到了冬至小院門前,推門進入,滿園皎潔的梨花綻滿樹冠,枝葉隨風輕搖着,小花如雪般洋洋洒洒鋪滿地面,露出幾縷泥土青草。
踏在青石地板上,陳佩抱着露出雪白狐狸尾巴的小姑娘緩緩走着,蘇青玉亦是步步跟隨,她忽然有一種置身青山流水的閑逸。
“沒想到殿下如此雅緻。”
“這些都是凝兒栽種下的,她最喜歡這些花花草草了,我也就隨着她了。”
這是一隻愛喝酒的小狐狸。
蘇青玉想着眼前奇怪的主僕略微恍惚,待回過神來,陳佩卻已是進入了樓閣之中了。
陳佩掀起紗帳,將凝兒柔柔地放上床榻,拉過散出馨香的柔軟薄被輕輕蓋上。
小狐狸依舊紅撲撲着小臉,露出尖尖小小的牙,似是在睡夢中囁嚅道:“公子~抱抱~嘻嘻~”
陳佩輕輕擁了一下凝兒,笑道:“凝兒就是這樣,只要一喝酒准要呼呼睡上一整天,偏偏她又喜歡酒釀這般迷迷糊糊、香香甜甜的感覺。”
迷迷糊糊的感覺嗎?蘇青玉想到。
自己已經清醒幾十年了吧。
“殿下對她倒是嬌寵。”
陳佩輕聲笑道:“那是因為我是她的胖狐狸啊。”
她的、胖狐狸?
“來吧,蘇姑娘今日初臨,時辰正好,我帶你去見識見識長日城的光景是何其壯麗。”
陳佩放下簾帳,起身走至蘇青玉身旁拍了拍蘇青玉的肩膀,笑道:“待會兒出去了你可不要再這樣叫我殿下了,直接喚我公子即可。”
“公、公子?”蘇青玉不自然地答道,但對於這生平第一次遠行到達的且與雲嵐城截然不同的城邑,蘇青玉也是極感興趣的。
陳佩輕輕一笑,從腰間抽出一把白扇,抹去上面的“明月夜”三字,再次以指做筆,輕點墨石在空中引出一道水墨細流,於高山流水白扇之上書寫“美人倚”三個字。
蘇青玉看見這個明顯意有所指的幾個字,清冷到:“平日裏你都是這般的嗎?”
陳佩鋪開扇面,負手背後,輕搖扇柄,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平日裏自己的許多做法在旁人眼中看來其實都是十分荒謬的,以至於許多人一度認為他從痴傻到了顛魔的地步,但在陳佩看來卻又是再平常、正確不過的事情了,於是他乾脆不再理會他人的看法,自己愛怎麼做就怎麼做了。
反正這塊地界我最大。
陳佩笑嘻嘻回道:“是像這般玉樹臨風么?”
蘇青玉淡淡道:“我是說為何這般輕浮。”
陳佩哈哈大笑,胸前白扇收攏又鋪開,“美人倚”三字墨色生輝,“蘇姑娘你說呢?”
“登徒子。”
“多謝謬讚,蘇姑娘跟我走吧,哈哈哈。”
蘇青玉無言,也只能狠狠看了陳佩一眼。
......
明亮暖和的朝陽漸漸升起,給城中灑下一片金輝,此時的長日城是極為熱鬧的。
陳佩在人流不息,熱鬧非凡的街道中緩慢前行,蘇青玉落於陳佩身後一步亦是跟隨着。
她打量着眼前熱鬧生氣的街道,雲嵐城同樣是車水馬龍,極為繁華的,可蘇青玉總覺得眼前的人有着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多了些什麼,又或少了些什麼。她望着街道上來往的百姓,來來往往,垂髫黃髮,店鋪里叫賣商討的店家客人,酒肆中三兩圍坐的漢子,他們或笑言笑語,或怒目勃赤,又或悲痛暢飲,憤懣哭訴。
人生百態,不過如此了吧。
長日城極為遼闊寬廣,四忂八街曲折深長,雜亂而有序地穿行於城中每一個角落,古老的樓閣店鋪,嶄新高聳的明亮樓宇綿延不絕,鱗次櫛比。
除了王府附近的一些居戶,是少有人識得陳佩的。
不過長日城中還是有着辨識陳佩的方法的,那便是看那囂張少年身旁是否跟隨着一個憨憨可愛的狐妖小姑娘就行了,只要遇見這對組合,別管你家權勢多大,都得老老實實盤着做人。
這法子還是長日城眾多被陳佩收拾過的紈絝子弟從血與肉的教訓中吸取總結出來的。
可也正因為如此,那些世家子弟煽動手下,造謠陳佩,說他什麼夜啖十女啊,而且全是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他身旁的狐妖小姑娘就是他養着準備以後享用的。
又比如說他喜歡吃小孩子的心臟,特別是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頑皮小鬼,吃着最有滋味,一天不吃,渾身難受,又或者陳說世子最喜歡夜翻寡婦牆,專挑那些貌美如花的俏媳婦。
凡之種種,荒誕離奇,就變着法噁心人,雖然絕大多數人是不大相信的,但奈何對於小孩子,小姑娘,這種謠言殺傷力太大,也就流傳開了。
對於這些謠言陳佩一向選擇置之不理,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民心可不會因為這些莫須有的事情而改變,閑着沒事理他作甚,擾自己煩心,更何況。
陳佩靠的是他那個自己整日見不到影蹤的老爹......
不過對於夜翻寡婦牆這種事情,陳佩卻是非常的嗤之以鼻,我那是在寒冷的夜中為她們送溫暖好不好?
惡意曲解!
壞我名聲!
你可知道就因為這句謠言,多少俏寡婦瞧見我就暗送秋波,眉眼盈盈,簡直是勞神傷身!
“為什麼我感覺這些人的身上與雲嵐城相比有些不同呢?”蘇青玉問道。
陳佩笑道:“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是岐木人。”
二兩人依舊是在閑逛着,只是蘇青玉卻在腦海中思索着這句話的深意,是人?難道不是人嗎?
只是喧鬧的街道中卻傳來的一聲吆喊打斷了蘇青玉的思緒。
“少爺,為夫人選一把綠檀柳梳吧,這柳梳是因宅里老木枝落,我老伴才製得幾塊而已,珍稀得很,少爺若是為你的夫人買一塊,她一定會高興的,夫人您瞧。”一個老婦人坐在一個小小的店鋪里,眉眼慈祥,布裙白髮,向陳佩和蘇青玉吆喝着。
蘇青玉絕美的臉龐立馬染上了紅霞,一旁假裝無事,卻在偷瞧蘇青玉的漢子們看見這一幕登時心臟一頓,不小心撞上了行人,這小娘子也太俏了吧。
蘇青玉急忙辯解道:“婆婆,您瞧錯了,我不是他的夫人。”
老婦人露出會心的笑意,“我活了大半輩子了,還不認識你頭上的婦人鬢嗎?哪家的黃花大閨女會梳這髮髻?”
蘇青玉臉蛋愈發紅艷了,此刻只恨道法高深卻是無能為力,狠狠瞪了陳佩一眼,還不快解釋?
陳佩卻是好整以暇,事不關己,微笑着負手搖扇,沒辦法蘇青玉只好指指陳佩,又指了指自己,繼續解釋道:“婆婆,我真不是他的夫人。”
老婦人露出瞭然的神色,欣笑道:“我懂,小兩口剛拜過天地,害羞呢,要不然哪家的丈夫捨得自己這麼俏的小媳婦跟着別的男子走這麼近呢?”
陳佩看見蘇青玉又羞又急,還不停眼神示意自己,倒是覺得有趣極了,不過自己真還有種給關老兒戴帽子的嫌疑啊,好像他還沒死吧。待蘇青玉驅至爆發邊緣,這才慢悠悠走過來,選上一塊木梳說道:“婆婆,這木梳我買了,多少錢?”
老婦人笑道:“這木梳是我老伴親手所制,花不了幾個銀錢,少爺看着給就行。”
無視又羞又急,卻又不好出手阻攔的蘇青玉威脅的眼神,陳佩掏出五十兩銀子遞給老婦人,“這應該夠了吧。”
老婦人臉色一變,急忙遞迴來:“這也太多了,少爺給幾十個銅錢就行。”
陳佩卻是將銀錢又推了回去,嬉笑道:“您就收下吧,我又不缺錢的。”
幾番推辭下,老婦人也只好收下了銀錢。
離開小鋪不遠,蘇青玉的臉蛋依舊是紅潤的,陳佩在身旁慢悠悠地走着,她有些惱怒這個傢伙的作為,現在蘇青玉有些懷疑跟在陳佩身邊是不是一個好主意了,“方才你給她那麼多錢,不怕有人起歹心嗎?”
“那你也太小瞧長日城了。”
陳佩毫不在意地說著,轉身笑嘻嘻地將木梳塞進蘇青玉的手中,“喏,送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