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匠作營（續）
第一百九十六章匠作營
魚鱗甲，明光鎧，甚至還有時下就已經很常見的兩襠鎧，卓逸夫都有一些印象。現在典韋依依不捨的這個，就是一副製造粗略的魚鱗甲。
兩襠鎧已經不用多去考慮了，卓逸夫手裏就有一副高級將領才穿的兩襠鎧，這種鎧甲，只有絕少一部分以鐵片用繩索串聯，並且繩索的結都裸露在外面，不要說密集的羽箭落在上面，就算兩軍相遇，對手只要看準時機輕輕一刀，繩索必然斷裂，那時候，渾身再沒有防禦鎧甲的士兵，無論如何都沖不過敵陣去的。
卓逸夫曾經試過用兩襠鎧改成繩索串聯在內的鎧甲，但就算用兩重兩襠鎧來改造，繩索的結也會裸露在外面，究其原因，兩襠鎧是沒有考慮繩索串聯因素的，如果強行用兩襠鎧的甲片串聯魚鱗甲或者明光鎧，或許重新考慮穿繩繩孔也可以解決，但隨着人體運動，鎧甲呆板約束人體活動的問題，卻同樣也是無法解決的了。
眾所周知，鎧甲無論如何都不能保障人全然不受傷害。最簡單舉個例子，鎧甲就算再堅固，也不能保證外界鈍器打擊到上面還能保護裏面的人體不受傷害。假如人被鎧甲固定在裏面紋絲不能動，不要說在前進或者後退的過程中作出隨心所欲的動作，就連揮刀射擊恐怕都不能。
現在典韋手裏的魚鱗甲，也算是卓逸夫考慮了幾天的想法着落成成品的表現，但是這一副殘次品魚鱗甲，還沒有脫離兩襠鎧的範疇，雖然外面綴聯的鐵片換成了鱗甲，但繩索串聯的方法還是沒有改進。
“怎麼辦？”卓逸夫在精鐵問題之外，又煩惱起這個問題來。
整整一個下午，他就在匠作營里發了半天呆，陳青青使人來叫他回府吃飯也沒顧得上。典韋更是眼巴巴地瞅着那副鱗甲，他是個狂熱型的戰將，打仗從來不管前後左右，只求自己殺的痛快，兩襠鎧勉強能防護前後，但左右兩側，卻是沒有辦法的。
這幅鎧甲，前後都護住了，左右也落了一層關照，十分沉重，很合他的胃口，他現在都擔心卓逸夫忽然又想起什麼古怪的問題來把這幅鎧甲給毀了。
“多好的東西啊，大哥還不滿足。”對於典韋這種大肚漢，一頓不吃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他哪裏能忍得住，從外面叫了兩個軍士讓他們死死盯着那一副鎧甲，自己跑去火頭軍那邊弄了點吃的，樂顛顛又跑了回來，瞅着愁眉苦臉的卓逸夫心裏不斷腹誹。
掌燈的時候，匠作營里的老工匠都忙完自己手裏的活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有人就說起卓逸夫跑到匠作營大半天一動不動的事情，這些從劉岱手裏俘虜過來的工匠覺着很奇怪。
在這些卑微的工匠看來，能來這裏的，大部分都是和自己一樣的卑賤之人，就算一個小校，還嫌在這裏沾染晦氣呢，這個卓郡守可真古怪。
有消息靈通的撇着嘴鄙視這些沒見識的：“你們知道什麼，別看這位卓郡守現在得了平原郡，可你們想想在這四周的都什麼人。不說劉使君了，陳留的曹使君，北面的，南面的，還有徐州的陶刺史，哪一個不比他強大？他這是着急呢。”
依照卓逸夫的軍令，匠作營的伙食還算不錯，晚飯過後，完成任務的工匠還能分到一點濁酒，這群苦哈哈圍着圈聊着天，一邊順着分的酒多的人，談興正濃。
聽到前面那個人嘴裏亂七八糟的說，有人就不爽了，反駁道：“你小子胡說八道，這位卓郡守自從現世以來，你們見過他吃虧么？陳留的曹孟德是厲害，但他還不是靠着卓郡守才打下那麼大一片基業的？劉刺史本事再高，還不是三番五次被人家打的落花流水的？要我看，這位卓郡守行事跟那些人都不同，你們見過匠作營也講軍功的么？這幾天手頭的任務幹完，咱們這裏說不定還能出了將軍呢，你說是不是啊馬老大？”
眾人都向人群中一個老實木訥的漢子看去，那漢子滿面苦容，被風吹出了一臉的橘皮狀，眼睛裏黃澄澄的，似乎蒙上了一層金紙。別人說話，他只安安靜靜聽着，一句話也不說。
這時候，別人都看着他，這馬老大也就慢悠悠開了口，說話聲音很低，也很慢：“倒不敢嚮往啥將軍的，俺們在這裏，比在劉刺史手下豈不是好的多麼。每天事情做完，人家也不差咱們一頓飯，做得好還給酒，常言道禍從口出，話還是少說的好。”
有年輕一輩的就嗤笑他：“就這點膽子，你馬老大還能當將軍？你做工俺們十分佩服，但要說當將軍領兵打仗嘛，我看你沒那個天賦。”
馬老大也不生氣，憨厚地笑笑，把手裏的一碗酒給別人分了點，自己舔了舔碗底，舒服嘆了口氣正要回自己的帳子裏去，迎面眾人紛紛閃避，從卓逸夫那個帳子方向走來個大漢，這裏的人都認識，是絕世殺神典韋。
馬老大急忙站了起來，垂着手在旁邊站着，典韋這種人他惹不起，也不敢得罪，恭恭敬敬的相安無事這才最好。
但馬老大沒想到的是，典韋揮手讓一群工匠都集合過來，居高臨下看着這群面色凄苦的漢子，咧開嘴嘿嘿一笑，抓住其中一個問道：“你們這裏誰手藝最好？”
那年輕漢子，就是剛才取笑馬老大的其中一個，眼見典韋凶神惡煞居然找到他頭上來，張口結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笑話，在這個殺神面前，還有幾個人能保持舌頭不打結？
典韋一皺眉，一把推開這年輕工匠，又揪住一個，瞪着眼睛喝道：“娘的，俺問你們事，又不吃人，怕啥？說，你們這誰手藝最好？”
那人被他當著面一喝問，魂都嚇飛了，哪裏還敢清醒着，咯地一聲，乾脆昏過去了。
典韋一愣，撓着頭實在沒辦法了，順眼一看，老老實實在當地站着沒四處躲閃的只有一個人，就是面色苦楚的馬老大。
一伸手剛要揪他過來問，想起剛才居然把人家嚇暈過去的事情，典韋嘿嘿一樂，站在當地就沖馬老大發問：“那啥，你們這手藝最好的是誰？”
馬老大心裏怕得要死，雙腿都不聽使喚了，死死咬着牙心裏一個勁念叨讓這傢伙快滾蛋，哪知這殺神他……他居然找到自己頭上來了。
突然在這一瞬間，馬老大似乎念頭通達了，既然已經問到自己了，那就實話實說，於是反問道：“不知將軍要問幹啥的工匠，俺們這有打鐵的工匠，有修兵器的工匠，還有製造攻城器械的工匠，還有……”
典韋聽的頭都大了，這時候他忽然佩服起魏延和陳到來，甚至連何曼都佩服起來：“感情這些傢伙每天面對的事情有這麼多啊，幸虧俺只管跟着大哥打仗，他讓俺到哪俺就到那，要不然還不得給煩死！”
於是忽然想起剛才卓逸夫讓他出來找的人的種類，一拍腦瓜殼瓮聲道：“哎呀，俺差點忘了，俺問這裏做鎧甲的工匠，誰最厲害？”
馬老大斟酌再三，在別的工匠一臉慶幸的目光中忐忑說道：“將軍，如果只是做鎧甲，小人倒是頗有些手藝。匠作營里做鎧甲的匠人本來就少，所以小人還算熟練……”
典韋心裏惦記自己那套鎧甲，哪裏能讓馬老大再浪費自己的時間，一聽馬老大說他自己就最熟悉這個，立馬衝過去扯住馬老大的衣襟轉身便走：“啰嗦，直接說你不就行了么，啰里啰嗦幹啥，東西要被大哥弄沒了，俺跟你沒完！”
這威脅的話，可不是馬老大能禁受得住的了，駭然雙膝一軟就往地上倒，典韋死活拽不起來，索性扯住馬老大的衣襟往肩膀上一扔，大步就走。
這大漢一奔走，就像戰馬一樣，馬老大在昏迷中就感覺肚子裏上下翻騰，翻江倒海似的難受，幽幽醒來一看，就看見地面往後移動，前面光明處越來越近。
“他……他不會是要拆了我的骨頭作鎧甲吧。”嘎地一聲，馬老大又昏迷了過去。
等典韋撲通一聲將馬老大丟在地上，卓逸夫搖頭苦笑，他就知道，讓典韋去找人指不定要鬧出什麼事來，還真給他弄了這麼個事兒來了。
於是看着又一次幽幽醒轉的馬老大，和顏悅色道：“你不用害怕，我這裏有一個改造鎧甲的主意，但我們都不是內行人，所以找人來看看。”
馬老大一聽，放下心來，吞着口水往前湊了幾步低頭看看那間殘次品魚鱗甲，又小心翼翼用手觸摸了幾下，以他這種內行人，一眼就看出卓逸夫想要弄什麼，於是再三斟酌着用詞說道：“郡守大人，這種用兩襠鎧改造的鎧甲，第一要解決的是繩索串聯的問題，第二就是穿在人身上活動起來的問題。但這兩個問題都很容易解決，小人也有點心得了，現在最關鍵的是用鐵，現在的鐵，太硬，不適合鑄造新式的鎧甲。”
典韋一聽大怒：“胡說八道，誰說不能穿？我看就很好了嘛！”
卓逸夫白了他一眼：“你個傻大個，不看自己什麼體格，要是全軍普及的話，將士們穿這種殘次品上陣，不是被累死，就是被人悶棍打死。”轉頭問馬老大，“你叫什麼名字？要是精鐵供應足夠的話，你能不能有把握鑄造出新式的鎧甲來？最好是短時間就拿出樣品，時不我待啊！”
馬老大憨笑道：“小人姓馬，家裏排行第一，父母也沒給起個好名字，別人就叫我馬老大——原來在劉……劉岱手下，小人雖然有打造鎧甲的手藝，但人家不重視，倒是從兩襠鎧結合現在很稀有的鎧甲想出一種新式的鎧甲，要是大人能供應出足夠的精鐵用料，三五天就能鍛造出新式的鎧甲。”
卓逸夫轉身拿出一卷布帛，打開看時，上面畫著兩種鎧甲，一種是魚鱗甲，一種就是明光鎧。魚鱗甲，因為甲片細小但密集，活動起來的時候，鎧甲會隨着人體的活動不斷調整狀態收縮，不會造成阻礙人體活動的後果，而且這種鎧甲不是兩襠鎧那種披掛上就可以了的鎧甲，前後左右都有防護。至於明光鎧，這種鎧甲歷史就很久遠了，在精良的鎧甲前胸後背處各裝一片磨的很明亮的鐵片就行了。
但卓逸夫手上的這兩種鎧甲，卻是經過他根據後世隋唐甚至宋明時候的鎧甲重新設計的，重量減輕了一小半，防護區域卻增加到了全身，馬老大一見新式的鎧甲，嘴裏叨叨咕咕地不知念叨了一陣子什麼，然後居然一把推開典韋，撲到圖紙上看了起來。
典韋一愣，看看馬老大光棍見了寡婦似的神情，不由想起自己碰到廝殺時候的那種心態，居然樂呵呵摸着腦袋一陣笑，自個溜去火頭軍那裏弄了點吃食，想了想又討了幾罈子酒，然後自個往帳子門口一蹲，眼巴巴只等着新式的鎧甲出來。
卓逸夫一看馬老大的樣子就笑了，找對人了。
看看典韋，這實在不是個能讓人放心的信使，於是找來幾個親衛，吩咐道：“你們幾個去匠作營里好生查問，誰是鍛造精鐵的能手，全部叫他們在鍛造火爐前等候。”
又叫幾個人去府上推了幾大車黑乎乎的東西，其中兩個還抬着一箱子散發著金屬光澤的石頭，不用說，這又是他利用穿越前模糊的記憶搗鼓出來的玩意兒。
黑的東西自然是煤炭，兩漢時期，後世發現的煤炭點未必能找到，或許有一些還沒有形成，但不能否認，這種東西在平原郡附近還是能找到的，小規模利用的話很是足夠。
另一種，則是這時候稱之為重石的錳礦石了，細節問題卓逸夫當然不清楚，但後世豐富的網絡資源，總讓他記住了幾樣，在山東大地，大規模尋找這玩意兒很難，或許也沒有，但找一點用來試驗的話，總還是能找到的。
這邊讓馬老大自己再研究研究繼續改進，卓逸夫等煤炭和重石到了之後，引着眾人往鍛造火爐邊上過來，和漸漸進入狀態的工匠們吩咐過後，又親眼看了幾次越來越接近成功的熔鑄，卓逸夫伸了個懶腰，帶着念念叨叨的典韋回到了郡守府里去了。
這時候也快半夜了，府內戲志才四個人還沒睡，以小小的平原郡圖謀偌大一個冀州，卓逸夫都覺着瘋狂，但他有信心，這四個謀士，任意拿出一個都是一國之才，在他們面前，大大的冀州，就變得小小的了。
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為他們供應士兵和兵器。
站在門外想了想，卓逸夫沒有去打擾他們，悄然鑽進陳青青的屋子裏——這些天忙的焦頭爛額，他可真冷落陳青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