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武浩蕩 第四章 倔強少年
黑暗隱去,天色漸明,空氣中尚流淌着絲絲寒氣。
這是一個偏遠破敗古鎮,遠離喧囂繁華,資源貧瘠,民風彪悍且野蠻。
西邊距離古鎮數里之地,卻突兀的有一座宏大巍峨石堡伴山而建。
石堡足足佔據了半里地,並不富麗堂皇,但相比於古鎮上的建築卻是非同一般。
高聳寬厚的堡牆通體用堅實無比的長條青石層層疊疊壘砌而成,青石之上鐫刻着諸多防禦銘文,堅固異常,尋常的攻擊根本難以撼動分毫。
高大的堡門上,雕刻着‘清烽堡’三個朱漆大字,龍飛鳳舞,蒼勁有力,凸顯着石堡的不同尋常。
石堡建造於二十多年前,自建造后一直是空置狀態,幽靜又神秘,平常除了寥寥數位護堡武者駐守外就不曾有其他人居住。
可就在兩年前的某一天,空置已久的石堡卻突然熱鬧了起來,那天一行數十人趕着幾輛馬車在傍晚時分打從西邊而來,匆匆駛進了堡內。
這夥人自打進了清烽堡,平時除了偶有數人出來採買置辦外,其餘的一律幽閉堡中,所以古鎮居民並不清楚他們的來頭。
即便是出來辦事的人也幾乎不與鎮民過多交流,引得鎮民們紛紛猜測議論,可堡中的人依舊不顯山不露水,着實透着些神秘。
直至半年後,消息才開始不脛而走。
據傳他們來自西南方向無比遙遠的繁華昌盛之地天烜郡,本是郡中某個頂尖世家大族的核心一脈,因犯下大錯,被家族驅逐,無奈之下才落腳到這窮鄉僻壤的古山鎮。
寒氣漸漸消散,溫暖和煦的陽光開始普照大地,萬物已經復蘇。
日上三竿,古鎮東頭廣場,相比以往的空曠寂寥,今天倒是稀稀拉拉晃動着數十人影。
在廣場北面,矗立着一座丈許高方形青石擂台。
此時此刻,一個青澀少年仰面躺在擂台之上,面色慘白,嘴角溢血,一襲白衫已經殘破不堪。
“怎麼?這麼快就倒下了,我這才剛剛熱完身呢,沒勁、沒勁,真是越來越廢了!”
擂台另一邊,一道嘲諷的聲音頓時響起。
循聲望去,這也是一位少年,年紀與倒地不起的那少年相仿。
此刻,這少年一臉得意,目光輕蔑無比,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咳、咳……”
倒地少年連連咳血,臉色愈發慘白,粗重的喘息緊接着而來。
喘息一陣,他雙手摸索着擂台地面,使出渾身力氣,試圖再度站立起來。
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最終都是徒勞,虛弱無比的身軀根本不聽他使喚。
而擂台下方,陣陣鬨笑夾雜着閑言碎語的嘲諷不絕入耳。
“快爬起來啊,廢物,別像一灘亂泥一樣啊。”
“爬不起來也沒關係,只要你親口承認自己是廢物,我就幫你勸勸少林哥,讓他放過你。”
“別硬撐着了,承認一下又何妨?反正你本來也就是,哈、哈、哈……”
“……”
羞辱聲從未斷絕,自這少年倒地的那一刻起。
而這倒地少年不是旁人,正是當初在天烜郡城因犯下輕薄郡守之女惡行而臭名卓著的洛雲烽,只是他的境況早已今非昔比,再不能如以前那般鮮衣怒馬、意氣奮發。
這是第幾次了?恍惚間洛雲烽已經記不清楚了,他只知道這一次很有可能就是最後一次。
可是要他認輸,要他承認自己是廢物,這絕無可能。
“少爺、少爺……”
擂台下還有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響起,聲音中溢滿了焦急、關切和擔憂。
“丁乙,少爺我又要連累你了!”
洛雲烽心中一陣酸楚和愧疚,而後他終於攢夠了一絲力氣,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一陣微風吹過,披頭蓋臉的黑髮隨風飛揚,露出了一張沒有一絲血色但卻清秀俊逸的臉龐。
臉龐上,一雙眼眸明亮透徹,乾淨得如一灣清澈泉水。
更有堅毅、不屈之神采,於其中流轉不休、熠熠生輝,彷彿在告訴世間,他洛雲烽可以被擊敗,但絕不會被擊垮。
一顆高傲的心,身軀內流淌的不屈血液,倔強天生如此,又怎會向這幾個落井下石、卑鄙無恥之輩俯首。
“即便是諸天神魔、九幽地獄,也不能讓我屈服,我可以就此逝去,可是我之信念頂天立地,至死不休、不休!”
擂台下,混亂嘈雜的聲響戛然而止,陷入死寂。
擂台上,姜少林驚呆了,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看見了一座巍然大山,高不可攀的屹立在眼前。
一絲慌亂一閃而過,旋即他揉了揉眼睛,心中告誡自己這只是幻覺:“冥頑不靈的廢物,看我怎麼收拾你!”
一聲怒吼,姜少林幾步而至,一拳對着那搖擺不定的殘破身軀轟出。
殘破身軀如斷了線的風箏,從擂台上極速跌落下來,洛雲烽臉上溢出了一絲微笑,在落地瞬間徹底陷入了昏迷。
鮮血汩汩流出,侵染了廣場上的磚石,如撕裂的紅綢,被拋棄、踐踏在地上。
除了姜少林那幾個同伴,除了悲憤的丁乙,餘下的古鎮居民皆都暗暗嘆息一聲,隨即一一離去,不忍再繼續看下去。
丁乙默默而至,蹲下身,輕輕掰開那殘破身軀的嘴,往其中送服了一枚丹藥。
做完了這些,丁乙才又站了起來,冷冷的看着在他面前一字排開、岔開雙腿宛若高高在上的姜少林等五人,他面無任何錶情。
隨後,他雙膝彎曲跪下,雙手掌心朝下扶地,從姜少林等人的胯下如狗一般爬過去。
……
時間又悄然過去了半個月。
卧床半月之久的洛雲烽,傷情終於痊癒,這天上午,他一路拖着虛弱步伐,來到了前庭議事廳外。
議事廳中,洛元清端坐在一張古樸寬大的木椅上,李恂則垂手站立一旁。
此時廳內的氣氛稍微有些凝重,兩人似乎在商議着什麼。
洛雲烽猶豫了一下,並沒有推門進去,而是收斂了氣息,躲在廳外一角側耳傾聽起來。
“田家這次怕是來者不善,我們是否要提前做出應對?”
李恂首先開口徵詢道。
“他們確實意圖不軌,或許在他們眼裏,如今的清烽堡已變成了軟柿子,可以任由他們肆意妄為了。”
洛元清不急不緩道。
“那接下來該如何應對?怕就怕…”
李恂小心問道,話說到一半卻是欲言又止。
“無妨,無非是圖謀一座寒玄鐵礦罷了,只是單單一個田家還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你且一切照常,我自有主張!”
說完這些,洛元清身軀往椅背一靠,虎目微閉,抬手輕輕揮了揮。
既然洛元清已經成竹在胸,李恂不再多言,他隨即會意,拱了拱手,便向廳外退去。
待李恂離去后,洛元清先是嘆息了一聲,這才朝着廳外道:“烽兒,你進來吧!”
洛雲烽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自己還是被發現了。
“爹!”
走進議事廳,來到洛元清面前,洛雲烽輕輕喊了一聲。
“今日怎麼起得這麼早,是不是身體有什麼不適?”
看着神情憔悴、臉色蒼白的洛雲烽,洛元清飽含殷切的問道。
心中既已有了決斷,洛雲烽便不再猶豫,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炯炯看着洛元清,異常平靜道:“孩兒想借爹的修鍊密室一用!”
咯噔!
洛雲烽的話音剛落下,洛元清心中陡然一顫,頓時掀起了一片波瀾,他沒想到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悲痛和自責猶如兩道無情的烈焰,在他的胸腔內相互纏繞、碰撞、劇烈焚燒,直燒得他肝腸寸斷。
兩年來,日復一日的看着這孩子遭受着種種磨難和痛苦,而他身為一個父親卻不能為之排憂解難,每每思及此處,他的心就如同刀割一般。
“烽兒,這兩年苦了你了,都是為父沒用,沒能照顧好你。”
洛元清滿心苦澀,語氣盡顯落寞。
“孽是孩兒自己作下的,怨不得旁人,爹不必自責,這一劫我自當承受。”
洛雲烽依舊平靜道。
雖頑劣了多年,但洛雲烽並非怨天尤人之輩,其實他天性洒脫,經歷了這次劫難,更讓他的心境也得到了一次洗鍊。
他明白若非他以往太過張狂自大,不知收斂,在世人心中留下了不堪的印象,或許也不會如此輕易的就遭人暗算。
一切皆有因果,洛雲烽並不迴避。
“烽兒,非得走這一步嗎?”
洛元清語氣微微顫抖,臉上流露出濃濃擔憂之色。
“與其苟延殘喘,如廢人一般苟活,孩兒情願一試,雖死亦無怨,還請父親成全!”
洛雲烽神色古井無波,語氣卻極為堅決。
他怎不明白父親為何而擔憂,但自己事自己知,如今他已命懸一線,陷入絕境當中,若再瞻前顧後,恐怕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更何況他的心性早已被磨鍊的堅逾鋼鐵,一旦做出了決定,斷然不可能退縮。
“唉!既是如此,為父答應你便是。”
洛元清長嘆一聲,看着一臉堅毅且又倔強的洛雲烽,自知勸說無益,只得點頭同意。
“是絕境逢生,還是自此墮入無盡深淵,就在今夜了!”
這一刻,洛雲烽劍眉一挑,眸中精光犀利一閃,俊逸的臉龐上流露出無比堅定的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