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茶樓、瘦馬、二胡、悍刀
淮陽市是小城。城不大,人口只有十來萬,但古往今來,文人騷客總把這裏看成煙花絢爛之地,夢想中的桃花源。淮陽之所以出名,並不是因為其風景秀麗,而是其艷城之聞名全國。
“江南水鄉多秀女,淮陽小城瘦馬絕。”淮陽市曾經一度流行養“瘦馬”。這些“瘦馬”大都是一些十七八歲漂亮的女孩,成年之後,便賣給富人做小妾。據《艷史寶鑒》中記載,一位一等“瘦馬”能賣得一千五百兩以上的銀子。
“春風十里淮陽路”,笙歌燕舞,脂濃粉溢;夜色深處,多少“瘦馬”,無人記得。共和國成立之後,淮陽市畫舫艷樓已經全部取締,但這座城市的艷名,只大未小,因經濟發展,不少商人富裕之後,對美色有需求,所以“瘦馬”一業卻又再興盛。
淮陽市城東有一座老茶館,名為“福祥茶樓”。每到清晨,這裏便是淮陽市最熱鬧的地方,當地的富紳名流齊聚茶館內,品嘗早點,聽上幾首淮陽小曲,消遣閑暇,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來這福祥茶樓吃早茶,不僅僅因為這裏的早點精緻可口,更重要的是茶樓多年來培養的“瘦馬”絕藝一直讓人嘆服,所以福祥茶樓能始終屹立不倒。
茶樓的大老闆孔慶東是一個胖子。每天早上,他都會挺着隆起的肚皮,在幕後巡查,認真點檢一遍姑娘們上台前的準備情況。因為他的謹慎小心,所以福祥茶樓最近幾年的表演,從來沒有出現過差錯。
走到了化妝間的門口,孔慶東發現一個苗條的倩影從裏面沖了出來,他笨重的身體往後退了兩步,暗道,究竟是什麼人,怎麼走得這般火急火燎。
待看清楚來人,他臉上堆起了笑容。
“老婆,今天怎麼這麼慌張,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差點撞到自己的,卻是老婆白媚娘,卻見她面色有點慌張。孔慶東心中隱隱一跳,暗道她怎麼有點魂不守舍。
白媚娘雖然已經三十歲,但看來也就二十歲出頭的模樣。她身材高挑,膚色白凈如玉,穿着銀絲旗袍,顯得圓潤妖嬈。白媚娘曾經是福祥茶樓的頭牌藝人,孔慶東在初掌茶樓的時候便迷上了她,最後通過他的運作,白媚娘便留在了福祥茶樓,跟了自己。這讓當時淮陽城一批男人背地裏暗罵,一朵鮮花丟在了豬糞上。白媚娘感激孔慶東將自己救出火海,在跟了孔慶東之後,成了模範妻子。幾年來,兩人相處,倒是很和睦,不過一直沒有孩子,這倒是一個疙瘩。
“沒什麼,方才在化妝間收拾衣服的時候,見到一隻偷吃的老鼠,嚇了我一跳。”白媚娘如玉的右手撩了一下額前青絲,回頭望了一眼化妝間,神色有點不佳地從化妝間往外走。
“呵呵,媚娘,別擔心,我等下便安排人來再滅一次鼠。沒有辦法啊,福祥建店這麼多年,裏面的老鼠都成精了,想要一次性消滅,很困難。”孔慶東一邊笑,一邊挪了一下肥胖的身子,將白媚娘讓了出去。望着自家老婆搖曳的身姿從長廊上遠去,孔慶東得意地繼續哼着歌,便晃到了更衣間,這時候需要催下姑娘們趕快出來化妝了。
就在孔慶東敲門的時候,一個年輕人踮腳從方才的化妝間裏面,走了出來。卻見他眉清目秀,身高約在一米七五,捧着一把二胡,面色有點不佳。
“這可怎麼辦,難得吃一次豆腐,卻擺了個烏龍,吃的竟然是老闆娘的。希望老闆娘姐姐,不要責怪,不然被善妒的孔胖子知道,我這一雙手可要被剁掉了。”年輕人暗自嘆了一口氣。
這年輕人名叫蘇言,茶樓二胡師傅蘇跛腳的孫子。跟着蘇跛腳,在這茶樓呆了有十五年的時間,因為長得清秀,說話討喜,所以茶樓裏面的姑娘們都喜歡調笑捉弄他。昨天夜裏,蘇言睡得昏昏沉沉,被一群大姑娘扒掉了褲子,糊裏糊塗被摸了一陣。今天早上起來,他卻是氣不過,便來這化妝間藏着,準備來一個逆襲。
蘇言藏在桌肚下等了半晌,終於迎來了一個女子。她穿着銀絲旗袍走到化妝鏡邊坐了下來,一雙白嫩的細腿,不斷地在蘇言面前晃。還是處男的蘇言難免感覺口乾舌燥,竟然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
而女子感到小腿部位麻癢難當,低頭一看,吃了一驚,桌肚子裏竟藏着一人,正準備叫。蘇言卻是身手矯捷,從桌肚裏竄了出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懷中女人掙扎了幾下,香氣四溢,竟讓蘇言有點醉了。聽得女人口中嗚嗚聲逐漸消去,感受懷中一片香軟,蘇言才發現,自己惹禍上身,抱錯了人,竟然騷擾了自己的老闆娘白媚娘。
白媚娘聽到門外傳來孔慶東五音不全的哼唱聲,拍了一下蘇言的腦袋,低聲罵道:“壞小子,姑娘們的房間也敢亂闖。還不給我繼續躲着。”
蘇言這時候心亂如麻,只能聽得白媚娘的話,繼續在化妝間藏了起來,等到孔慶東的噪音逐漸變小,他才壯着膽子衝出了化妝間。
孔胖子一向將這幾間廂房看得很緊,不準任何年輕男人在這裏出現,只要被他知道,有人闖進這裏鬼混必定是打斷狗腿。姑娘們都很金貴,都是用大把錢養起來的,如果被人賺了便宜,摘了頭籌,豈不是斷了財路。
而蘇言在眾多姑娘們的護佑之下,這麼多年來,卻是將這裏當成了自己後宮,一直如魚得水地在其中與姑娘們廝混,沒有被人發現。今天第一次被白媚娘撞破了,他心中有點亂,心虛地衝出了幕後廂房。
“蘇少,跑什麼呢?”上茶的小廝段峰源源地看到跑得飛快的蘇言,高叫了一聲。
“我這是跑嗎?我在散步!”蘇言加快了步子竄出了后屋,往自己的房間衝去。段峰的嘴巴成了“O”型,因為蘇言只三四秒,便衝出了三四十米,步伐飄逸,如同有了輕功。
他揉了揉眼,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暗道,自己是沒睡醒,出現幻覺了嗎?
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來到了蘇跛腳的屋子,一股酒味沖鼻而來,蘇言皺了皺眉。
他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蘇跛腳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從二胡出師之後,蘇跛腳便退居幕後,整天醉生夢死。
方才指尖柔滑的感覺,似乎還在,蘇言情不自禁地捻了一下手指,心神蕩漾了一番。倒了一杯涼茶潤喉,平復了一下心情,蘇言無奈地搖頭道:“這地兒怕呆不下去了。”
可兒、小蝶、夢璃……這些如花似玉的姐妹從眼前掃過,蘇言又往肚子裏灌了一杯水,嘆了一口氣道:“還是繼續呆下去吧。捨不得……”
“咚咚咚!”門外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蘇言過去打開了門,卻見白媚娘俏生生地站在了門口。
“呃,老闆娘,這個……剛才……”蘇言一向口齒伶俐,這時候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別這個那個,外面已經開場了,你這個二胡師傅還不上去,是想把人急死嗎?”白媚娘聲音很動聽,如同黃鶯出谷,言語之間有點責罵之意,卻偏生讓人起不了怯意。蘇言不敢抬頭,只盯着白媚娘一雙纖細白嫩如玉的腿兒瞅着。白媚娘沒好氣地又彈了一下他的腦門,道:“這是吃錯藥變傻了嗎?”
“是摸了地方,變痴了。”蘇言嘀咕了一句,白媚娘卻是聽見了,臉色紅了一陣,佯作要打。
見白媚娘不提方才自己摸了她的事兒,蘇言心中大安,慌忙躲開,便準備往門外走。
“撲哧!”白媚娘笑出了聲,“你這傻小子,是準備裸奔上場么?”
她如玉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指了指桌邊的二胡。
“謝謝老闆娘提醒。我可沒有裸奔的膽量。”蘇言有點尷尬,乾笑了一聲,拿了二胡便走。
望着蘇言離開的聲音,白媚娘淡淡一笑,眉眼之間自有一絲溫柔。
蘇言進福祥茶樓的時候,才八歲。那時,白媚娘還沒嫁給孔胖子,與其他姑娘們一樣,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弟弟。這麼多年,物是人非,姑娘們出閣了一些,又進來了一些新人,而她也變成了老闆娘。但蘇言在她心中,始終還是那個長不大的弟弟。
“瘦馬”多才多藝,但多得也有那靈魂空虛。這麼多年,她在孔胖子身邊強加歡笑,感到委屈的時候,難免躲在暗處落淚,而那時蘇言的二胡聲,總會找到自己,似乎有意在給自己療傷。
白媚娘這麼多年在蘇言的面前始終保持着嚴肅,因為孔胖子雖然床上功夫為零,但嫉妒的功夫,卻是非常恐怖。孔胖子曾經因為一員工跟自己多說了些話,便動用手段,將那員工給開除了。
遠離他,有時候是為了保護他。
茶樓內嘈雜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空靈的二胡聲,響起。
“落紅成陣,風飄萬點正愁人。池塘夢曉,闌檻辭春。蝶粉輕沾飛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塵。系春心情短柳絲長,隔花陰人遠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減了三楚精神。”白媚娘輕聲和着二胡,唱起了《西廂》,臉上露出了微笑。
正當她便低吟,便緩步往樓內走的時候,門外出現了一聲槍鳴,驚擾了她的歌聲。
過了半晌,可兒從外屋沖了過來,她低聲哽咽道:“老闆娘,不好了。老闆,被人殺了。”
白媚娘驚呼一聲,癱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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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一個枯瘦的身影緩緩坐起,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來到了桌邊,飲了一口茶,嘆了口氣的,道:“該來的總是來了。”
飲了茶,解了酒氣,他又行至床邊,在枕頭下面摸了起來,半晌摸出了一把黑色短刀,短刀外面裹着黑色的牛皮套,散發著暗淡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