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晨。

狂風寨褪去夜色的外衣，沉浸在朝日的祥和中。

而此刻，有一個人正陶醉在這柔媚的陽光里，她倚在窗前，望着眼前有如重生的山間萬物，輕輕呼吸，只覺一股雄渾壯美的真氣遊走在七經八脈間，更覺如沐微風，神清氣爽。

終於，這個女人決定暫時收起這意外的歡愉，她轉過頭，對着不遠處坐在桌邊懊惱的漢子嬌媚地說道：“皇甫閣主，昨夜小女子睡得昏昏沉沉，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如果小女子有什麼冒犯之處，還請皇甫閣主莫要怪罪。”

那漢子半晌無言，突然，他猛地一拍桌子，長嘆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柳姑娘，我們還是快快趕路得好！”

柳依人掩嘴一笑，突然身形一晃，那漢子只覺眼前一花，等回過神來命門已被柳依人牢牢扣住。

“你……你……”那漢子驚得聲色俱變，柳依人卻忽然鬆開手嗤笑道：“堂堂山海閣掌門，威震天下的劍雄皇甫鵬程，沒想到今天也終於栽在我柳依人的手裏啦，當真是天助我也！”

她放聲大笑幾聲，又對眼前這神采全無的大漢冷冷說道：“皇甫閣主，就憑你現在這些許功力，還去那天下英雄會做什麼？小女子勸你從今往後還是歸隱山林，安心做那耕田的農夫吧。”

皇甫鵬程暴喝一聲，當即揮掌向柳依人擊去，柳依人卻不閃不避，只是輕拂衣袖便挑開了這一掌，緊接着她搶前一步，朝皇甫鵬程胸膛一擊，這七尺大漢竟“轟”的一聲飛了出去。

柳依人大笑一聲，翩然飄至皇甫鵬程身旁，搖頭輕嘆道：“皇甫閣主，請恕小女子直言，尊駕現在既已是這副德行，又有何面目再苟活在這世上，不如就讓小女子送閣下一程。”說著，柳依人便運起內力，正欲出手，皇甫鵬程卻突然掙扎着喊道：“等等，柳姑娘！既然老……咳……我皇甫鵬程今日落在你的手上，那在下也無話可說，只是柳姑娘，你能不能告訴在下，那蕭子云到底在什麼地方？”

柳依人冷笑道：“念在你我相識一場，本姑娘告訴你也無妨。那蕭子云此刻正在京城蓬萊居中暫住，只可惜閣下是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柳依人話音未落，便要使出殺招，就在這緊要關頭，那蘇仁譽卻突然闖進來大叫道：“皇甫鵬程、柳婊婊，我跟你們拼啦！”

柳依人見這山賊鼻青臉腫，渾身是傷，冷笑道：“你這小賊命還挺硬，不過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那就休怪本姑娘無情！”

蘇仁譽大笑道：“柳婊婊，你可知道這是什麼？”說著，他捧起一個透明罐子。

柳依人定睛一看，只見這罐子中密密麻麻佈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小蟲，不禁問道：“這裏面裝的什麼？”

蘇仁譽肆無忌憚地笑起來，大聲說道：“柳婊婊，怕了吧，告訴你，這罐中裝的都是全天下最厲害的毒蟲，只要我擰開這個蓋子，哼哼，方圓十里必沒有半個活物！”說著，他用力一擰，叫道：“柳婊婊，今天本少爺跟你同歸於盡！”

柳依人大驚，急忙運足內力展開身形，破窗而去。

蘇仁譽見柳依人匆忙逃走，便悠然擰緊蓋子，譏笑道：“想不到那柳依人雖然騷勁天下第一，但膽量卻如此之小，連這些山野小蟲也怕。”

“哈哈哈，蘇公子果然聰慧過人，在下真是刮目相看。”皇甫鵬程掠到蘇仁譽身邊，朗聲說道。

蘇仁譽笑道：“如果不是皇甫大俠昨夜趁柳依人昏睡不醒時輸給她部分真氣，這天下第一婊又哪會如此輕易上當。”

皇甫鵬程道：“只因她已深信你編造的那套盜取劍訣真元的謊話，再加上蘇公子連夜重新趕製的人皮面具，才能以假亂真，騙過那柳依人。”

蘇仁譽道：“但任憑小弟如何算計，也想不到您這當世英雄竟也會與我們這小小山賊一起合夥耍手段。”

皇甫鵬程微微一笑，說道：“蘇公子，你可知道，有時候這小小山賊卻比那大大英雄要有趣得多。”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竟說得開懷大笑。這時忽有一人氣憤地說道：“他娘的，要不是有這護身寶甲，老子這條命差點交代在那婆娘手上！”

兩人回頭一看，只見剛才被那柳依人一掌擊出的“皇甫鵬程”正滿身塵土地坐在地上。

蘇仁譽趕忙說道：“要說這第一功，那絕對屬於咱夏大哥，如果不是夏大哥臨危不亂，那柳依人方才出手試探之時又豈會輕易相信皇甫大俠的功力已經消失大半，才終於毫無顧忌，原形畢露。”

皇甫鵬程說道：“蘇公子說的是，夏老大，我皇甫鵬程服了你啦！”

夏老大登時轉驚為喜，跳起來叉着腰大笑道：“沒想到老子這小小山寨的老大也有讓江湖老大皇甫鵬程佩服的時候，哈哈哈哈哈哈！”

皇甫鵬程微微笑道：“想不到這山野之中竟也是藏龍卧虎，只是在下尚有一事不明，不知蘇公子可否相告。”

蘇仁譽笑道：“皇甫大俠莫非是想問小弟為何會在這狂風寨中做起了山賊？”

皇甫鵬程道：“蘇公子倘若有什麼緣由不便告知在下，倒也無妨。只是在下與那蘇大掌柜也頗有交情，前些日子還曾登門向令尊討教。令尊提起公子時雖難免有些不平之氣，但終究是出自愛子情切，蘇公子若有時間，還是應該多回杏林泉香看看。”

蘇仁譽微微一笑，說道：“多謝皇甫大俠關心，其實小弟在這狂風寨中落草也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只不過是覺得好玩而已。小弟倒是好奇皇甫大俠現在有何打算？”

皇甫鵬程抱拳道：“不瞞二位，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此刻那柳依人已經逃走，在下也須立即動身前往京城。”

蘇仁譽道：“聽說京城這幾日就將召開天下英雄大會，想必屆時一定盛況空前、熱鬧非凡，不知皇甫大俠可否帶小弟前去見識見識？”

皇甫鵬程笑道：“有蘇公子同行自然是再好不過，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動身。”說著，又轉身對夏老大說道：“承蒙夏大哥捨身相助，我皇甫鵬程感激不盡。只是在下現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待事情辦妥之後，定當再次造訪，好生感謝夏大哥和諸位兄弟。”

蘇仁譽卻突然說道：“其實皇甫大俠若真要感謝大哥，倒也無需等到以後。”他竄到夏老大身邊，附耳輕言，那夏老大聽得眼珠直轉，然後跺腳說道：“你小子說得對，這山賊什麼時候都可以干，那天下英雄會可不是日日都有；況且那柳依人萬一發現老子騙了她，一定會找咱眾兄弟算賬，不如現在就隨皇甫大俠一起去京城，瞧瞧熱鬧也好！”

皇甫鵬程指着蘇仁譽笑道：“蘇公子呀蘇公子，你果然有趣得緊。”又對夏老大說道：“倘若夏大哥真想避開那柳依人，在下倒有一個去處，保證勝過那天下英雄會。”

蘇仁譽和夏老大異口同聲道：“是哪裏？”

皇甫鵬程道：“正是在下所在的山海閣。此次進京，事已生變，在下也需修書一封告知部下，就請夏大哥做這信使，代在下傳遞消息，不知可好？”

夏老大連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那山海閣是什麼地方？洒家一個強盜，要是冒冒失失跑進去，皇甫大俠你的那些部下還不得把雜家給轟出來？！”

皇甫鵬程微微笑道：“夏大哥多慮了，那不如這樣，”說著，他從腰間取出一塊金印遞給夏老大，“在下把這掌門金令交與夏大哥，到時只要你向山海閣門人出示這件信物，他們必會將你待如上賓，不會為難夏大哥一絲一毫。”

夏老大接過金印，歡喜地放在手裏來回掂量，蘇仁譽見狀，連忙說道：“大哥，你該不會想把這山海閣閣主皇甫大俠親手交與你的掌門金令偷偷據為己有吧？你要敢這樣，小弟就不認你這大哥啦！”

夏老大咧嘴笑道：“哪裏哪裏，這金疙瘩如此貴重，洒家一定仔細保管。”

蘇仁譽又道：“雖說如此，但這信使倘若人數太多反倒不好，小弟倒有個辦法，想這狂風寨中除了夏大哥，就屬張二哥和胡九哥身手最好，為人也頗為機敏，不如讓他們二位隨大哥同去，其餘兄弟就隨皇甫大俠一道去京城，這樣一路也好有個照應，就算是幫皇甫大俠挑水生火擔行李也好，不知皇甫大俠意下如何？”

皇甫鵬程朗聲笑道：“小兄弟思慮周全，在下自然恭敬不如從命，只是此番前去京城，為免引人注意，還請寨中諸位弟兄莫要再穿這山野悍匪的行頭。此外，這次進京咱們勢必星夜兼程，所以還要請夏大哥再備幾匹快馬。”

夏老大說道：“皇甫大俠說得是，不過咱眾家兄弟都是些粗獷漢子，平日都是這幅打扮，實在找不出其他更好的衣物。至於快馬，洒家這狂風寨中也只有兩匹，怕是會耽誤皇甫大俠的行程。”

蘇仁譽皺起眉頭，背着手踱到窗邊，半晌，忽然回頭笑道：“大哥只管先行離去，務必儘早替皇甫大俠把信送到。至於這馬匹衣物，倘若小弟沒有猜錯，今日就會有人送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