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薪火雖盡新火傳
南京城外五十里有一片杏子裏,每年初春的時候都會開起一片雪白的星華,那時冬天剛剛過去,達官貴人們熬了一個漫長的冬季,少不了來此賞花,在這些杏樹下也有不少關於少男少女的愛情故事,文人騷客每年也要來此踏青,或是流觴曲水,或是吟詩作對,總也少不了潔白的花和繾綣的情。不過,此時杏花的花期還沒到,自然沒有那樣春日融融的美景,乾枯的樹枝宛如一隻只伸向夜空的怪手,它們消瘦而有力,像是要將天分裂,又像將月亮抓在手中,樹枝上偶有殘雪,只是薄薄的一層,卻讓那些樹枝看上去彷彿像是白髮老婦,這情景絕不浪漫,甚至有幾分恐怖,更加恐怖的是樹下的屍體。
新落的雪成了鮮血最好的陪襯,在素白的映襯下鮮紅格外刺眼,那些血跡淋漓,形成一條條道路,而每條道路的盡頭都是一具屍體,那些人穿着夜行衣,像是與夜色融為一體,但他們自己的血成為找到他們的道路,他們身上的傷口都只有一個,或在眉心或是心臟,都是要命之處也都是劍傷,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一個共通的地方,那就是他們都被削去了右手的拇指,沒有拇指的人是握不住武器的,他們遇到了一個能輕易削掉他們拇指的對手,所以這些死士也知道他們絕不是那人的對手,他們的目的是拖延而不是決勝,所以他們選擇了逃跑,但是這種選擇不過是為他們爭取了幾個彈指的生命而已,他們最終都死在了劍下,都是一擊斃命。
白敬的劍還在低着血,他的呼吸略微有些紊亂,今天他已殺了不少人,但眼前這個也是最後一個,那正是整個金陵城都在找的無塵。白敬不擅長追蹤,但是他知道無塵一定是那些黑衣人的中心,他也知道無塵是涉水而逃的,所以他只能在秦淮河附近上岸,他只需考慮要往哪邊追而已,他最終選擇了北面,也許是白輕塵在天有靈,他今天的運氣確實不錯,他找到了那些黑衣人的蹤跡,一路追殺而來。
他的父親是劍神,神總是令人敬畏而一塵不染的存在,他卻像是一個從地獄而來的劍魔,如果被他追上,那就意味着死亡。長生殿的武功對於江湖中絕大多數人都是陌生的,但是他在幾天前剛和無塵假扮的斗笠老者交過手,所以他熟悉他們的武功,那些人失去了這層依仗之後,在絕頂高手面前就只有死亡一條道路。
沒錯,白敬如今已是一名絕頂高手,這不全得益於白輕塵的三十年功力,他曾經在劍道上遇到桎梏,白輕塵和江遷月都曾說過那是因為他的劍太無情,所以他才跟江遷月入藏邊至金陵,他雖然有所改進,但卻不會這麼快突破瓶頸,不過白輕塵的與世長辭終於讓他在心境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仇恨並非是最好的力量,但卻是最激烈的感情。
他隨着帶着一個皮囊,白敬把那些人的拇指削下,讓他們到了陰曹地府也不能再用兵器,長生殿的武功對於江湖中絕大多數人都是陌生的,但是他在幾天前剛和無塵假扮的斗笠老者交過手,所以他熟悉他們的武功,無塵比那些黑衣人的武功好上不少,更何況他們也一直在為無塵拖延時間,故而白敬雖然拼盡全力,但是一直都沒有追上無塵,好在他一直咬着無塵的尾巴始終沒有將他追丟,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白敬亦不會放棄。
他解決最後一個黑衣人之後,前面不遠的地方卻傳來了打鬥聲,那正是無塵逃跑的地方,白敬雖然不知道是誰在跟無塵打鬥,但若要能將他纏住一時片刻,他就有信心無塵不再脫身,他腳下未停,身形一縱便來到兩人交戰之處,那裏正是一片林中空地,他站在乾枯的樹枝上,下面果然有一人正與無塵交戰,而白敬驚訝的是,那人正是葉承。
雖然兩人交手速度很快,身形交錯令人目不暇接,但是白敬卻認識葉承那一對雙刀,此時他雙刀盡出,依舊被無塵壓着打,只能堪堪抵禦而已。
“你怎麼在這?”
白敬出聲詢問,無塵認得他的聲音心中更加焦急,手上也跟狠厲了幾分,但是葉承卻像是一根被壓彎的竹子一般,明明感覺他下一刻就要被折斷,可是他卻總能憑藉非人的毅力堅持住,彷彿每次到了極限之後他體內又會催生出新的潛力,讓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極限”在哪。
葉承自然也看到了白敬,可是這時候他實在無法分心說話,他雖然站在下風,但卻沒有多少防守的招式,雙刀凌厲,儘是以傷換命的狠辣招法,他像是一條孤絕的狼,即便是死也要咬下對方一塊肉。
“他是我的。”白敬又開口。
“好!”這次葉承卻短促的回復了一句,他雙刀纏身作守,這一招並不高明,但卻簡單有效,無塵知道他必有后招,故而攻勢也微微一頓,果然葉承雙刀一掃,斬出兩道及其寬大的刀罡,兩道無形罡氣一上一下封住無塵所有進攻的可能,他只得飄身後退,同時連連攻出兩掌化解刀罡,而就在刀罡消弭的瞬間,一點寒光已向他眉心刺來,無塵卻是雙手一併,宛如合掌禮佛一般將長身夾在手中,接着他腰身一轉,身形宛如陀螺一般旋轉起來,白敬本想用劍氣傷他,可是突遭此變,手上螺旋大力傳來,長劍幾乎要脫手,他也只得順着對方方向旋身,這一下不但破了他的后招,而且還將兩人分開。
無塵上次空手接了白敬一劍已經吃過虧,這次卻不會再上當,而且他這次用的正是真無塵的看家功夫三相掌法中的“慧法慈航”,故而白敬對此也全無防備,但是白敬唯恐他再次藉機逃跑,故而兩人分開之後,他立刻又挺劍而上。
白敬和他交手之後,葉承果然沒有再出手,他剛才消耗甚巨,只是交手的時候,每一個呼吸都是生死之間,他精神緊繃還不覺得什麼,現在一放鬆下來,只覺渾身都要散了架一般,衣服早已被汗水勁透,他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要裂開一般,每次呼吸都伴隨着一陣酸痛,他只是靠着一棵樹看着兩人的交手,絲毫沒有上去幫忙的意思,但是他的眼睛始終沒離開無塵的身上,如果白敬一旦戰敗或者無塵要逃跑的話,他就會再次出手。他了解白敬,一旦他選中的對手,那麼他可以接受自己戰死但卻不能接受別人出手幫忙,這一點上葉承跟白敬是一類人。
但是,葉承看兩人交手也是越看越心驚,他方才跟無塵交過手,自然知道無塵的深淺,他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比白敬厲害一些,但是他面對無塵那些奇怪的狠辣招數,只能全神貫注才能勉強保持不敗之地,而白敬跟他打的竟是平分秋色,而且他看的出白敬此時還留有後手。
葉承回到巴蜀之後,護送沿着巫峽順流而下,不過幾日之間便出了巴蜀之地,本來他打算跟着家族一路去往瓊州,但是路上聽到了商淵和白輕塵決戰的消息,他從中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因為擔心白敬的安危,而且家族也已經安全,所以他才改路來南直隸,他還沒進城便在杏子林看到了無塵,而無塵被追殺了一日一夜,早已成了驚弓之鳥,突然看到一個帶刀的年輕人,便將他當成了埋伏在此處的中原武林之人,故而二話不說便下殺手,葉承這一戰來的不明不白,他對南直隸中發生的事也全然不知,故而白輕塵為白敬傳功之事他也不知道,他更想不到一代劍神竟已命隕九層琉璃塔了。
但是,他知道分別這些日子以來,白敬必定有奇遇,他現在的出手與之前判若兩人,不僅是內功和招式上的變化,更是他整個人的狀態不同,之前的白敬像是一塊終年不化的萬年寒冰,雖然出手亦有無數妙招,但其中總有幾分滯澀之感,彷彿是一本融匯了古往今來無數大家的劍譜活了過來,看似精巧的劍招不過是前人的定式而已,他更像是一個精細的傀儡,只是將這些招數一絲不苟的執行而已,如今的白敬,出手之間的變化像是有一股無形的火焰,他的招式甚至不如先前那麼準確,但每一劍都有着不同的心境,宛如燃燒的火焰,看似是一團,但火苗的變化卻讓人捉摸不透,這正是隨心所欲的境界,如果說之前的白敬是冰,現在的他更像是天。
蒼穹之劍,無定式,卻擁有着凡人難以抵禦的威勢,那是朗朗天威!
無塵也驚訝於白敬的進步,他今日似乎比前兩天更加厲害,而無塵經過一日一夜的逃跑和戰鬥,體力和內功均消耗極大,如今十成功夫只能發揮出三四成,此消彼長之下,他竟然陷入苦戰之中,正當此時,金陵城中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鐘聲,大報恩寺日日皆有晨鐘暮鼓,可是這種三短一長的鐘聲讓人極為陌生,但是所有武林中人都不敢忽略這鐘聲,這是大報恩寺作為武林龍頭的特權,是召集南直隸所有武林中人的急鍾。
南直隸必有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