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就是要用仁治國

第四章·

用《忠義水滸傳》當廣告

卻說李春芳向吳承恩和沈坤講述了他所知道的關於那幫孩子的往事,最後說:“在我的心裏,那幫孩子個個都是視死如歸的英雄。他們知道自己面臨的危險,但他們誰也沒有猶豫,更沒有後退。最讓人可歌可泣的是面對‘后黨’分子對他們的凌辱和拷打,他們沒有說出實情,沒有給自己留一條退路,而是像鋼澆鐵鑄一般,從容地走向了死亡。他們不是人,而是天神。今天煙雨樓之行,我忽然知道了他們的另一面:他們其實也是人,他們有自己有感情,他們思念自己的家鄉,思念自己的親人。他們一定彷徨過,一定動搖過。他們在這裏頻頻聚會,肯定是在尋找一種精神寄託,然後用家鄉的榮譽,家鄉的驕傲和親人對自己的希望來相互安慰,相互鼓勵,才又揩乾眼淚,懷着必死的決心重新再去面對殘酷的現實。煙雨樓呀,我李春芳來得太晚了!”

李春芳說完,三人默默地向前走着,誰也沒有吱聲。他們完全能夠想像,在當時的那種環境下,那幫孩子是把自己的命運跟嘉靖皇帝系在了一起,跟國家系在了一起。不僅僅是站在金鑾殿上的孩子會隨時獻出自己的生命,就是安插在軍隊裏的孩子們,只要一個環節出了差錯,他們都難逃滅頂之災。他們把煙雨樓完全幻想成自己的家鄉,頻頻來聚會,頻頻來告別,當時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悲壯情景啦!

三人默默走了一程,吳承恩忽然神經質的大聲嚷了起來:“嗨,我明白了。”

沈坤笑道:“汝忠兄,你明白什麼了?一驚一乍的,嚇了我一跳。”

吳承恩道:“我住的官驛里,有一個叫尤廣義的貢生,是承天府人。他來京城候選,前後不足一個月就得了實缺,因而大家背後議論,說什麼的都有。他聽到了一些閑言碎語,竟像蒙受了奇恥大辱一樣,站到庭院裏大聲叫罵。當時大家都不理解,覺得他像個小女人。現在我明白了,他應該確實是受了冤枉。”

沈坤道:“說說你的理由。”

吳承恩道:“大家都說他有個表兄在軍隊裏當官,是個千戶。千戶的官並不大,不管是走關係還是使銀子,事情都不會辦得這麼順利。現在聽了子實兄的介紹,我明白了,這個千戶必是當年那幫孩子中的一個。”

聽了吳承恩的話,李春芳立即接腔:“有道理。吏部的那些官們,個個欺軟怕硬。他們肯定是從尤廣義的履歷中弄清了某種關係,不敢使絆子,這才讓他順利的得到了實缺。”

吳承恩道:“我一共只見過尤廣義兩次。他給我的印象是迂腐,圓滑處世的能力嚴重不足。現在看來,也許是《陽春白雪》培養了他的人格,蘭台雄風鑄就了他的正氣,他才顯得不圓滑有些迂腐。”

李春芳是嘉靖皇帝身邊的人,他對嘉靖皇帝的所思所想要比一般人了解。嘉靖皇帝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也能有個正確的定位。吳承恩話音剛落,他便道:“燈不撥不亮,理不辯不明。汝忠兄剛才一番話,讓我對皇上又有了一個全新的了解。”

沈坤道:“願聞其詳。”

李春芳道:“我爛熟戰國策,通曉列國志。深知秦國實行的是苛政,對敵對的家族和民族,一律斬草除根,不讓其死灰復燃。楚國實行的是仁政,對敵對的家族和民族採取教化手段,達到大家和平共處的目的。只因我此前沒了解透承天府是楚文化的發祥地,因而對皇上的認識還停留在模糊階段。現在我徹底明白了,皇上是受了家鄉文化的熏陶,繼承了以仁治天下的政治思想,”

吳承恩知道李春芳是嘉靖皇帝的吹鼓手,他的話不能全信,便笑道:“子實兄,你能否舉幾個實例來證明你的說法?”

李春芳道:“生活中的小事,說了你也不會相信,我說幾件人人知道的大事,你就明白了。”

於是,李春芳簡單地梳理了一下嘉靖皇帝的半生:

嘉靖元年(1522),年僅十五歲淺水難興的嘉靖皇帝做了三件事:1、組織朝中的頂尖文人,修改、官刻了《三國志通俗演義》,他借劉備來向天下人暗示自己才是大明的皇室之胄,並着重刻畫了一個“仁”的劉備,這實際上是嘉靖皇帝表明了他要以仁治天下的政治抱負。2、當時人們穿的多是麻衣,麻衣既不柔和,也不保暖。嘉靖皇帝下旨在全國範圍內強行推廣,不懂得種植、紡織技術的,官府出資派人出去學,請人進來教,定人定量種滿種足,只幾年工夫,全國人民都穿上了棉衣,從根本上解決了老百姓的保暖問題。3、下旨收繳皇、王、貴族各種莊園,還耕於民,解決老百姓耕者有其田安居樂業的問題。

嘉靖七年(1528),嘉靖皇帝剛剛從張太後手裏奪取了屬於自己的皇權。由於國家一片混亂,土匪山大王多如牛毛。朝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消滅這些土匪山大王,保境安居。但嘉靖皇帝沒有接受大臣們武力征剿的意見,而是再次組織朝中頂尖文人,對民間話本小說《水滸傳》進行修改。着重宣揚宋江一心要為朝廷出力,堅決接受朝廷招安的忠君思想,更名為《忠義水滸傳》,官刻面世。《水滸傳》在當時是“誨盜誨淫”的**,現在由朝廷官刻發行,意義很明顯:那是嘉靖皇帝對大家的理解、同情和寬恕。既然皇帝這麼能夠理解走投無路的人們,公開發了這樣的小“廣告”,那麼大家就不怕官府還對自己進行迫害了。於是大家紛紛下山安居樂業,國家形勢頓時安穩。其用“仁”得到的社會回報,雖用兵百萬也達不到這般效果。

嘉靖十年(1531),開始推行一條鞭法。此前,國家一直實行的是兩稅制,即人頭稅和土地稅。不管是什麼人,只要還活着,就得交人頭稅。一條鞭法將人頭稅全部加到土地裏面去,無地無產的窮苦百姓稅賦瑤役什麼都不管。這是中國歷史上稅收制度的一次重大改革,從根本上減輕了窮苦老百姓的負擔。

嘉靖十一年(1532),更正孔子禮。由於一條鞭法嚴重觸犯了皇親國戚、官僚地主階級的利益,因而受到了頑固派們的堅決抵制。但嘉靖皇帝沒有利用皇權亂砍亂殺,而是採用了教化手段。他搬出孔老二,正其“至聖先師”之禮。警告那些擋車的螳螂們,不要不顧別人的死活,如果不“修身齊家”,必將“天誅地滅”。並下旨各州(府)、縣開辦學堂,辦書院,教化人們懂禮儀,知廉恥,不要魚肉鄉里,給子孫造孽。

李春芳介紹到這裏,道:“皇上對勞苦大眾可算是鞠躬盡瘁了。然而,客觀世界都有其正反兩個方面。皇上為窮苦老百姓着想了,卻嚴重觸犯了官僚地主階級的利益,受到了他們的惡毒咒罵。所以,怎樣認識皇上,就看他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站在什麼角度上看問題了。”

吳承恩小心翼翼地問:“子實兄,你是皇上身邊的人,有些事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李春芳道:“你我兄弟之間,這兒說這兒了,不可外傳。你隨便問吧。”

吳承恩道:“民間傳言皇上好道,不理朝政。果有此事否?”

李春芳道:“這是一些無恥之徒的惡意詆毀。”

吳承恩道:“此話怎講?”

李春芳道:“其一,世界上的事,沒有絕對的對與錯,能符合大多數人民的意願就行了。君無戲言。臣子們辦錯了事,可以糾正。皇上辦錯了事,就不好糾正。帥馭將,將馭兵。近年來,皇上很少上朝這是事實,但他在內宮每日批閱奏章至深夜,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他把事情交給臣子們去處理,並不是說他事事不過問,而是他在給每一件事情都留下迴旋的餘地,以備糾錯。其良苦用心,世人是難以知道的。其二、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治理一個泱泱大國,煩心的事情太多了。百姓之怒,不過是相互打場架。天子之怒,就會血流成河。皇上修道,就是為了從容淡定,靜心以制怒。其三、不好道就是好君王嗎?遠處說,紂王不好道,其殘暴的個性且不論,單說他喜歡遊山玩水,隨便一動,國家成斗的銀子就往外扔。近處說,正德皇帝不好道,好武事和建豹房,把國家鬧得烏煙瘴氣,險些使大明王朝崩潰,這又怎麼解釋?皇上體恤百姓,勵精圖治,不但以身作則,在全國削減冗員,減少支出,還親率皇后等一干宮中人員,在西苑種桑養蠶,堅持農桑十年如一日,此事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呀!為了處理國事能夠從容淡定,不意氣用事,閑時他修道養性,擴大自己的胸懷,這難道應該受到指責嗎?”

李春芳的一席話,讓吳承恩心悅誠服,道:“不是子實兄教誨,我對皇上好道也險些有些誤會。皇上賢能,果然堪稱萬世明主。”

李春芳正欲說話,沈坤卻搶在他的前面,風趣地對吳承恩說:“皇上修道之事,你我不可妄論。但你我皆讀書為文之人,皇上組織朝中頂尖文人修改、官刻《三國志通俗演義》和《忠義水滸傳》,就是文學界的一件盛事。你不是喜歡神魔小說嘛,若能將此事寫成傳奇故事,定能大興於世,萬古流芳。”李春芳道:“是啊,承天府文化底蘊深厚,才子豪傑輩出。寫皇上必寫承天府,什麼時候得閑,我們一定要到那裏去走一走,看一看!”

明太祖朱元璋傳給子孫們的治國秘訣就是文人們不能為我所用,就堅決殺掉。所以,明朝的**就特別聳人聽聞。到了嘉靖皇帝這裏,他不接受這種觀點,只要文人們不公然反對朝廷,不反對民族大團結,他就還文人們以相對的言論自由。由於印刷術落後和毛筆寫字不利於長篇大論,所以,中國在元末明初才開始出現話本小說。這種話本小說篇幅短,文采差,只有主要情節,完全靠說書藝人在臨場中自行發揮。

嘉靖皇帝組織朝中頂尖文人修改、官刻的《三國志通俗演義》開了中國長篇文本小說的先河。由於它“據正史、采小說、徵文辭、通好尚”,又由朝廷刊刻面向全國大力推行。所以,社會影響巨大。嘉靖七年,嘉靖皇帝再一次組織朝中頂尖文人修改、官刻《忠義水滸傳》,又一次在全國掀起了波瀾。更重要的是嘉靖皇帝推行一條鞭法,使中國萌芽了資本主義,帶動了社會經濟的全面發展,文學界也不例外。一時間什麼雜劇、傳奇、誌異、醫藥、文選等出版物如雨後春筍。僅嘉靖年間出版的圖書,就超過了此前一百多年出版物的總和。除了活字印刷,嘉靖年間還出現了石印、水印、彩色印,讓死氣沉沉的圖書、布匹變得鮮活引人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三國志通俗演義》就是後來的《三國演義》,《忠義水滸傳》就是後來的《水滸傳》。當時修改、官刻它們的時候有朝廷“白皮書”的性質,因此它沒有作者署名,僅有“郭勛刻”的字樣。同時,也不好確定它的作者。以《三國志通俗演義》為例來說,一、它從宗旨、篇幅、文采等多方面都已經超越了《三國志演義》,還署它的作者是“中原羅貫中”顯然有些不妥;二、雖然是嘉靖皇帝組織修改的,署名嘉靖皇帝也不妥,這不僅僅因為嘉靖皇帝是帝王,更因為他僅僅只是起到了一個組織者的作用。後人因為《三國志通俗演義》沒有作者署名,便胡思亂想,臆斷其有無。有的說它的作者是張三,有的說是李四,還有的說是王五劉麻子,並列舉了N條理由X條證據。最後爭來爭去還是署名了“羅貫中”。署名“羅貫中”也對也不對。對的理由是《三國志通俗演義》是在《三國志演義》的基礎上修改的,不對的是《三國志演義》又是在《三國志》基礎上修改的,羅貫中也不能算最原始的作者。

按後人的話說,《三國演義》是由一個創作班子完成的,總編是嘉靖皇帝,編委會成員有郭勛、楊慎等人。《水滸傳》亦是如此,總編是嘉靖皇帝,編委會成員有郭勛、費宏、楊一清等人。這些都是題外之話,表過不提。

淮安遠離京城,吳承恩又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朝廷高層發生的事情,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就是京城爆炸了一顆原子彈,衝擊波也到不了淮安。所以,李春芳講述的帝后皇權之爭以及承天府那幫孩子的故事,讓他聞所未聞,也讓他熱血沸騰,恍如到了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世界。一座山一條溪的故事顯不出大手筆,一個俠士一個美女描不出恢宏的畫面。一個帝王,一群將相,一個王國的興衰存亡,那才是一個波瀾壯闊的天地。

滯留京城的吳承恩思想還沒有完全安定下來,心情特別煩悶,在沈坤的提示下,他真產生了要寫一寫嘉靖皇帝,寫一寫承天府那幫孩子的想法。他要寫一部傳世佳作,來實現自己的抱負。

說書賣藝在當時已成了一個熱門行業,茶館、鬧市、車站、碼頭,到處都回蕩着說書藝人抑揚頓挫的聲音。李春芳是嘉靖皇帝身邊的人,比較了解嘉靖皇帝和那幫孩子,從李春芳嘴裏,吳承思當然也知道了個大概。最讓吳承恩感到驚訝的是那些說書藝人嘴裏的故事,或多或少都有嘉靖皇帝和那幫孩子的影子。於是,到處聽書便成了吳承恩一天到晚要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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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承恩拎着腦袋寫西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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