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一個好故事大家都發財

第七章·

不風流還不行

趙秀才準備回家去了,他對室友們說:“這裏還算京城嘛!夷匪們想來就來,想去就去,再這樣折騰幾遭,非把人弄出神經不可。”

候選就像是排隊買票,儘管窗口離自己很遠,但也必須在那裏排着。否則,離了隊再想插隊就難了。所以,聽了趙秀才的話,錢秀才便道:“京城乃國家之根本,皇上都沒怕,你怕什麼!我們滯留京城已經快一年了,說不定明天就能得到實缺,你說你這一走……唉!”

趙秀才道:“坦率地說,我並不想謀一個看人眼色行事的官差,只是老父逼得緊,沒辦法才有此舉。現在快一年了,一點影子都沒有,回去諒老父也無話可說。”

趙秀才到底還是走了,懷着說不清道不明原因的心情。他的離去,讓幾個候選的室友好長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北風一陣比一陣緊了,那怒嚎的聲音,大有排山倒海之勢。終於有一天,當人們從睡夢中睜開眼睛的時候,發覺外面已是白皚皚的一片了。風停了,雪仍紛紛揚揚。路上看不到行人,卻有幾個孩子在那裏快快樂樂地打雪仗。幾條不知寒冷的小狗圍着他們,孩子們躲它們跟着躲,孩子們跳它們也跟着跳,如夢似幻,人狗和諧,賞心悅目。

“庚戌事變”在京城掀起了一陣波瀾。驚魂甫定的人們出於獵奇的心理,相互打聽、到處議論,一時奇奇怪怪的問題和謠言遍佈京城的角角落落。市儈文人聞風而動,說書藝人的生意陡然紅火。陸炳生擒哈舟兒的事情發生在西直門,剛好吳承恩和他的室友們在西直門城牆上協防,目睹了當時的真實情況。所以,水晶蛇找到吳承恩,說:“吳兄,你能不能將陸都督生擒哈舟兒的事情寫成一個本子,我一定多奉筆資。”

寫故事乃是吳承恩的**和強項,對於水晶蛇的要求,他無不應允。而說書的本子,作者的水平並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說書人的臨場發揮。水晶蛇說書時口若懸河,妙語連珠,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活的說成飛的。同樣一個本子,別人說時索然無味,他說時卻妙趣橫生,吳承恩平時就喜歡聽他說書。所以,吳承恩沒費什麼事,簡單地寫了一個本子,就被水晶蛇說紅了整個京城,結結實實地賺了幾瓢銀子。

沒過幾天,水晶蛇又來找吳承恩,說:“茶客們對陸都督的故事特別感興趣。但陸都督的故事又不宜亂編。我知你對陸都督的情況了解較多,所以,你看能否再寫一些關於陸都督的故事?”

陸炳的父親陸松是興王府的家將,母親是嘉靖皇帝的奶媽。他生在興王府,長在興王府,是蔣氏從家鄉帶來的一百八十七個孩子中的一個。因此,李春芳在說起承天府那幫孩子的時候,對陸炳的情況也少不得也說了許多。於是,吳承恩又連夜動筆,寫了陸炳的許多故事,毫無疑問,他既又幫水晶蛇賺了成斗的銀子,水晶蛇也沒有讓他白寫。

水晶蛇在京城名聲大振,吳承恩在業內也漸為大家所熟知。滯留京城的吳承恩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他擺了一個小擺,一面撰寫各種本子向那些說書的藝人們出售,一面又幫人代寫書信、喜聯、喪聯什麼的,同時還忙裏偷閑,按照自己的創作思路,構思、撰寫着一部長篇神魔小說的初稿。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走了,在稠密的鞭炮聲中,京城迎來了新的一年——嘉靖三十年(1551)。一晃到了清明時節,李春芳因事務纏身,一直沒機會去找吳承恩敘話,為不使吳承恩感到冷落,他便作東約了沈坤相陪,然後又邀吳承恩一起去踏青。吳承恩並沒有覺得大家冷落他,同時他自己有事幹了,不再寂寞,那日子就好過多了,等李春芳和沈坤來邀他出去踏青時,他才反應到新的一年又過去好幾個月了。

這是吳承恩在京城過的第一個春天。此時若在江南,定是雜花亂飛,蝶舞蜂忙。但在京城卻是柳芽兒剛露頭,草芽兒剛出土。一行三人來到一個湖邊,見湖面畫舫遊艇很多,紅男綠女,管樂笙蕭,歡快的笑聲讓人感到特別亢奮。岸邊鴇兒見了,趕緊迎了上來,問:“三位爺,要小艇還是要大舫?”

李春芳道:“便要那不大不小的即可。”

鴇兒又問:“要姑娘否?”

李春芳道:“我等皆高雅之人,不追求低級淫樂。你若有情趣高雅之人,便年齡稍大亦無妨,叫來三個。若無,不可濫竽充數,壞了我三人的興緻。”

鴇兒道:“老身一見便知三位爺是高雅之人,自然理會得。”不一會兒,便叫來三個藝妓,俱在二十五六歲之間,雖不妖冶,但也入得眼去。

六人登艇,划至湖心,李春芳令擺席船頭,不坐船艙,三個藝妓各挨三個男人分頭坐下。李春芳問她們:“你三人怎麼稱呼?”

一妓回答:“我叫桃紅,她叫柳綠,她叫春艷。”

李春芳便對吳承恩道:“汝忠兄,琴瑟琵琶,你愛聽什麼,便點什麼。”

吳承恩道:“但憑二位仁兄,我無有不可。”

沈坤道:“走恁般遠,卻聽什麼琴瑟琵琶。不若對景作句,不管它正的歪的,有點情趣能助酒興即可。”

李春芳便問三妓:“你三人能作句否?”

凡藝妓,大多粗通琴書棋畫,就那口齒木訥者,見慣了風月,也將一些詞句爛熟於心,任那三教九流五湖人,刁提千般萬般要求,她也能逢場作戲,對答如流。這時聽了李春芳的話,柳綠便答道:“胡亂湊數吧,不敢有掃雅興。”

話題議定,李春芳問:“二位仁兄,你們誰先說?”

沈坤道:“汝忠兄先說吧,我們和之。”

吳承恩不好推辭,便道:“如此,我便恭敬不如從命。”想了想,道:“既為踏春,就以春為題吧。”

桃紅問:“就一個春字嗎?”

吳承恩道:“非也,跟春相關就行。今雖已清明時節,但京城卻看不不出清明的氣象,猶如春天剛至,我便當著迎春來說吧。”遂作《迎春》道:

碧水如藍,千桿揚帆,漁鼓船歌離岸。

舊燕歸來報平安,魚躍蝦跳看楊柳插簪。

且進酒,送冬殘,待一醉醒來,必百花爛

漫。

李春芳道:“千桿揚帆,漁鼓船歌離岸。汝忠兄思鄉之情由此可知。”

沈坤道:“家有老母妻子,他若不思鄉,便成了草木。”言訖,眾人舉杯飲酒。

按順時針方向該坐在吳承恩身邊的桃紅說了,她道:“這位吳老爺嫌春姍姍來遲,作《迎春》。其實奴家盼春也早就急不可待了。”遂作《望春》道:

春天之步何太慢?幾人心焦幾人盼!

鴛鴦難作冰上戲,春風不吹燕不還。奴

家的小楊柳,何時能風流?萬枝披綠妝,

不再是木頭。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原來,吳承恩雖也是個風流才子,但目前的處境讓他心情不佳。沈坤、李春芳都在逢場作戲,他卻僅抱着敷衍的心理,機械的應付而已。桃紅作《望春》,其實是想跟他開一個玩笑。往下該沈坤說了,他道:“不管氣候如何,春天總是春天,我們還是好好地珍惜這段時光吧。”遂作《度春》:

會良朋益友,攜風流佳人。踏湖光水

色,觀良辰美景。和風為我們沐禮,白雲

為我們消愁。且飲酒,莫空坐。得弄春時

須弄春,莫等春過空蹉跎。

柳綠坐在沈坤的身邊,道:“沈老爺所說極是,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我支持沈老爺。”遂作《擁春》:

一朵櫻花首吐艷,不言風流,無

限風流。喚醒百花鬧枝頭。兩點嫩綠

出萬籟,看似伶仃,並不伶仃。一展

身體滿眼綠。她是春之歌,她是春之

韻。洗去風霜雪雨無情恨,讓世界到

處是愛溢溫馨!

輪到李春芳了,他道:“春天即將逝去,誰也難以挽留。但願明年的春天早點到來,讓我們又有今日的快樂。”作《送春》:

春天是偉大的,她撒下了幻想的種子,

便準備悄悄離去:綁着虛偽,押着浮華,

留下了一個希望的世界。感恩之心送春天,

無怨無悔對流年。若得一夕良宵度,便是

一個活神仙!

李春芳說完,幾個人又哈哈大笑起來。因為李春芳為了活躍氣氛,說話開始弔兒郎當了。春艷道:“吳老爺作《迎春》,桃紅便作《望春》。沈老爺作《度春》,柳綠亦和《擁春》,偏我命苦,只得作《怨春》了。”

沈坤道:“你便怎的命苦,要作《怨春》?”

李春芳亦道:“是呀,我作《送春》,如她們相和之意,你須作《餞春》才是,何以要作《怨春》?”

春艷嬉皮笑臉:“有人《迎春》,才有人《望春》。不知怎麼《度春》,才有人告他應該《擁春》。你既《送春》了,我還《餞春》,這酒還怎麼喝?不如散了。”

沈坤道:“你若《怨春》了,這酒還喝得有甚味?”

春艷道:“酒便沒味,也要你們知道人有味。”

沈坤道:“好,且看你怎麼《怨春》法。”

春艷遂作《春怨》:

櫻杏含悲,桃李帶淚,她們憤怒地

控訴春天:你輕盈盈地走近,趕走了嚴

冬的暴戾,帶來了風流的多情。日送溫

暖,夜施雨露,用無形的手剝下了奴家

身上的千層衣,害奴家好慘呀!奴家就

是離開枝頭,也決不與你干休!

春艷說完,大家又一起快樂的大笑起來。

一天很快過去了。傍晚,吳承恩回到官驛,一進門,孫秀才便道:“哎呀吳兄,你把我們等得好苦啊!”

吳承恩忙問:“怎麼,出了什麼事嗎?”

孫秀才還未回答,李秀才卻搶先道:“孫兄得了缺,要請客呢!”

原來,孫秀才補了一個教諭的缺,按後人的話說,教諭就是縣裏的一個教育局長。官給路資,三天後就要赴任走了。儘管教諭只是個八品芝麻官,但怎麼說也是朝廷命官,端了“鐵飯碗“。所以,孫秀才歡天喜地,要把自己的喜悅與室友們分享。

吳承恩喝了一天酒,哪裏還能再喝,聽了李秀才的話,便信口回答:“抱歉,我今天已經不能喝酒了。”

按照人之常情,孫秀才得了缺,就該由他們三個室友作東表示祝賀,現在孫秀才自己作東,吳承恩不去豈不是在打他的臉?錢秀才便道:“不能喝酒了去坐坐就行,只是對孫兄的一個祝賀嘛!”

吳承恩醉意朦朧,但腦子清醒,錢秀才一點,他頓時反應過來了,為了補救自己剛才的失言,他便風趣地對孫秀才說:“孫兄真會挑日子,趁着我酒醉來請客,其實就是一個小氣鬼嘛!不行,今天我就是醉了,也要把該我喝的酒都給喝了。”

孫秀才連忙說:“多謝吳兄賞臉,大家今天一定不醉不歸。”言訖,幾個人便快樂地笑了起來。

四人來到外面,找了家酒館坐下,錢、孫、李三人開懷暢飲,倒也不糾纏吳承恩喝多喝少。酒至半酣,孫秀才道:“當今皇上聖明,既設貢生例選候補,就一定不會欺騙大家。雖然有不法官吏從中舞弊,最終還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不給補缺。否則,只怕皇上知道了,他們的腦袋不保。”

孫秀才是幾人中滯留京城候選時間最長的一個,他沒門路也不跑關係,就這麼坐在京城乾等,雖然已經三年多了,到底還是補了一個缺。因而,不但他自己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就是給其他幾個室友也帶來了希望。李秀才說:“那是那是,早補晚補,總有得個補。如果連這點耐心都沒有,那就什麼事也辦不成了。”

幾個人交杯換盞,東扯西拉說些祝賀、安慰等沒用的閑話,不覺天色已晚。是夜月明星稀,京城的夜晚還有點涼氣浸人。幾個人走出酒館,相互攙扶,趔趔趄趄。酒醉心靈的吳承恩心裏忽然升起了一陣惆悵:補缺就應該按先來後到的順序,憑什麼有關係的先補,有錢的先補呢?老母和妻子在家裏日夜懸望着自己,自己難道也要在京城滯留三年才能補個實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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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承恩拎着腦袋寫西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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