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陌上紅塵兩兩相顧（一）

南方的秋天，姍姍來遲。等到真切感受到溫度的時候，已經接近冬天了。就好像一份感情，它在的時候你一點都察覺不到，而等你有感覺的時候，大多都是已經失去了。

這個冬天，很冷。

最近黎勒辰總是會不斷地在某一個瞬間想起從前。或是一部電影，一首歌，一個背影，一句話，還有無數個閉上眼睛的瞬間，然後開始不斷地想起一個叫柳梨落的女孩子。

誰都知道過去的景色就算再美，但最後還是會前進，會離開。誰都知道再也回不去。流逝的時間，錯過的風景，邂逅的人，終究是漸行漸遠。

於是，佔據人心的就只剩下回憶了。當有一天，自己也忘記了的時候，才是真的一無所有吧？

2005年夏，他定居青桑。

第一次遇見梨落的時候，在一路開往郊區的公車上。在全車人，包括他自己都視而不見那個光明正大地把手伸進一個阿姨包里行兇的扒手的時候，只有梨落制止了。

那句“阿姨，小心你的財物”成功的讓吵鬧的公車寂靜了下來。那麼稚嫩甜美的娃娃音讓他以為還是個小孩子，還在感嘆中國教育的成功的時候好奇地看過去，就看到一個扎着雙馬尾，綁着粉紅色的蝴蝶結，下巴有一點點尖，雙眼睜得大大的瞪向小偷的十來歲女生。

她說：“為什麼要瞪着我，難道你作為小偷還有了不起了嗎？我才不怕你呢！”

在社會上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時候，有一個孩子站出來說，我不怕小偷，偷東西就是不對，不得不說是給了大家一種震撼。在那個小偷灰溜溜的下車之後，全車上的人都不由得鼓起了掌。她好像覺得不好意思了，臉迅速紅了起來，紅撲撲的像個蘋果很可愛。

下車的時候黎勒辰無意間看到了她的校卡，崇雅中學初三A班的學生，柳梨落。

柳梨落，很好聽的名字。

他就這麼開始了在青桑的生活，隨便報讀了一所學校，獨自一人每天穿梭在陌生的街道。直到有一天，梨落以一種無可拒絕的方式闖進了他的世界。

可是梨落不知道，黎勒辰是一個不懂愛，不會去愛的人。

他總是覺得，自己的人生，逃脫不了“顛沛流離”這四個字。

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自幼是由奶奶撫養大的。直到奶奶也去世了以後，他就開始了不斷輾轉於各個城市的生活。有記憶以來，他在同一個地方永遠待不過三個月。就像皮球一樣。從這個親戚這，然後踢到那個親戚那。

有一個念頭開始在心裏種下，每一次獨自坐在開往又一個親戚家的旅程時，黎勒辰都會在心裏想：沒有人喜歡我，沒有一個地方收留我。即使我多麼努力地去乖巧，即使我做得再多再好。

流浪的季節，一年四季都是。

而那一段不斷去討好的時光，那一段輾轉淪落於各個所謂的親人之間的時光，已經深深地融入骨血。即使現在長大了，依然是忘不掉，丟不了，放不下。

因此，就算現在是自己一個人的生活，但是有些東西，不是說改變就能改變的。

梨落是陽光的存在，卻不能完全照亮他的世界。那些陰霾，還是會時不時襲來。每回夢醒，額間的汗跡提醒着他，那些真實的存在。

有一句話說：如果那份愛是你給不了回應的，或者說你給的回應不是她想要的，那麼你寧願無情的踐踏它。

可是他做不到，他對那個單純的孩子狠不下心。

如果，當初他可以勇敢一點，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呢？

其實，第一次，他就已經知道梨落跟在他後面。他第一次見到把跟蹤變得那麼自娛自樂的女生。

梨落可真是個孩子啊，都初三了還那麼悠閑地在書店遊盪，踩着他的影子走得那麼開心，後來居然還有興緻買甜食回家。

甜品屋的姐姐也對他說過，梨落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梨落不會知道，好幾次天色晚了，他還跟在後面看着她回到家才離開。梨落居然一次都沒有發現。

他有點無奈地想，這到底是誰跟蹤誰。

被梨落撞見那一幕是意外。但是，也是因為這件事，他才想讓梨落真的認識他。相比於跟蹤這種方式，他覺得還是自己主動開門讓梨落進來比較好。

他能猜到梨落的喜歡，只是他以為梨落才那麼小，她的喜歡應該只是一時的迷戀而已。所以他就放任梨落在自己的世界出入自如。

沒有想到梨落會突然回頭，就為了告訴他自己的名字，真是個傻孩子。

車禍是意外，雖然沒發生什麼，但是他還是很擔心。所以，他特意請假陪着梨落中考。也不知道這丫頭是怎麼做試卷的，居然每一科都早早交卷出來。看到她那副‘考完了，我解放了’的笑臉，他越發覺得無奈，而他的叮囑，也被梨落說成啰嗦。

把梨落帶到樂隊的練習場地。梨落會突然出現在他的學校。梨落開始不斷地冒出來。

漸漸地，成了一個習慣。

青桑職業學校的錄取通知書，讓他心驚了。他很不安，在想會不會是最近跟梨落走太近了，是不是要跟她說清楚比較好。

當梨落喊住了他，問他是不是在生氣的時候。那一刻的他真的懵了，他在生氣嗎，在生什麼氣，是在氣梨落還是在氣他自己？

梨落是個好學生，成績一直那麼好，怎麼可以來中職學校荒廢學業和前途。如果是因為他的原因，那要他怎麼原諒自己。

梨落說，那只是亂填的志願表。

他下意識地選擇相信，但是，卻不敢繼續面對梨落了。於是他只能如逃亡般地離開，寧願做鴕鳥也不要，不敢去深思。

纖雲弄巧。很詩意的名字，但是詩意的美好，不屬於這裏。

可愛的梨落，單純的小女孩，讓你傷心了吧。其實，你真的不應該喜歡黎勒辰的。梨落，你值得那麼全心全意的對待。梨落，你是需要被呵護着，被照顧着的孩子，黎勒辰什麼都給不了你。

可是，到底他還是低估了這個孩子的喜歡。只是那個傻孩子不知道，心跳的頻率跟愛情，是沒有直接聯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