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三章 囚。

俯瞰那瞬間封緘人間進而蔓延至夜幕的森冷寒冰，月讀陰柔的眼角不自主地流露出一抹冷漠神色。

有冰冷的自語喃喃而起：

“千年前，人、妖、神皆為倖存而苟且。”

“千年後，竟有螻蟻面對天命而不從，真是時過境遷。”

就在其話音剛落的瞬間，映襯於之瞳目中的剔透冰潮冰被各色能量所點綴：

化作鳳凰的朱紅火焰，

盈滿詭異的幽綠咒火，

沿冰上行的劇毒蠱蟲，

平地而起的祈願音律。

.........

這令之神眸微微緊縮。

“也好，”

“那吾便對汝等此般求死，一併做出恩賜。”

祂緩緩抬起那流轉着好似鑽石般璀璨光澤的手掌，一瞬間，盈滿天幕的月海再度暴動，並帶着天崩地裂之勢朝着膽敢反抗自己意志的妖怪鎮壓而下。

【我的主人，不是你。】

雪女清冷而堅定的回應回蕩於眾多妖怪內里，也喚起了他們心中最純粹的記憶與承諾。

羈絆或許是能夠因為距離的緣故變得淺薄、遙遠。

但絕對不會因此而斬斷！

只因，

他們與那人之間的契約，並不是單純的因實力強弱而締結。

只因，

那人是被他們所認可的魑魅魍魎之主！！

【作為交換，我會帶你見證很多很多奇特故事。】

【作為交換，我的血液可以任你汲取。】

【作為交換，我可以給你提供很多‘餐食’。】

【作為交換，我將退治此地永夜。】

【.........】

在人間妖術四起之際，

出自雪原的妖怪少女已然橫列至戰線的最前列。

夜風輕卷着她的衣裙，

潔白雪花於之周身零落，

蔓延至此的寒冰全然構造出了一個違逆時節的月下凜冬。

即便在其感應中，那份依附契約而起的羈絆已經漸漸稀薄、漸漸模糊。

但是，那人對於自己索取的回應卻沒有因此而淺薄半點，甚至於過往記憶中愈發鮮明，於之耳畔愈發清晰！！

他說：

【我來接你了，】

【雪麗。】

“我的主人，只有，宇智波荒！”

微抿的薄唇再度開口，清冷的言語伴隨着冰冷的意志在此刻直衝雲霄，直入主神月讀的耳畔。

緊接着，便是‘咔嚓，咔嚓嚓’清脆的碾壓聲響，是凜冬與月海相撞。

這是絕對的碾壓，

縱使雪女的妖力已經十分強大，強大到足以為人間一域領主，可仍舊不是主神的對手。

不過，此刻高高在上的月讀卻似乎也無意欣賞螻蟻的螳臂擋車，反而像是有所芥蒂般微蹙眉頭、喃喃自語起了妖怪少女所提及的名字。

“宇智波荒？”

“荒？”

“是巧合？還是天命？”

自語間，月讀的目光一度落在自己最優秀的弟子身上，可看到的仍舊是對方放棄抵抗任憑月海磨滅自身神體的赴死狀態。

這副狀態，完全不像是祂在千年之前所預言到的樣子。

“難道預言中的人，是他？”

“不過既然羈絆已斷，想要再順着蛛絲馬跡回到這裏，千年時間都恐不夠。”

“而今夜，即為終焉。”

將內里乍起的不安定撫平之後，月讀將目光重新落在了人間，只是在眼角已經看不到此前的諧謔，取而代之的是獨屬當時代高天神明的冷漠與一絲難以排遣的冷冽。

神威再度激蕩，

月海勢如破竹。

凜冬雪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碎，不滅凰炎哀鳴着熄滅於月海，咒火被滌盪，蟲海被湮滅、音波被撕裂.........

一切反抗的‘聲音’都在絕對的高天威壓下被逐一推平！

天上，

天下，

直至從外域滾滾而入的月海壓境至百鬼身前時，後者才最能體味到雙方之間所橫列的恐怖鴻溝！

那是高天的威嚴，是宇宙的深邃，是無法抵抗的絕對碾壓！

所謂一域之地的領主，所謂流傳人間的神話傳說，都在失去魑魅魍魎之主庇佑直面高天主神時，與螻蟻相差無多！！

但即便如此，

即便毀滅的恐懼撲面而來，縱使死亡的氣息盈動瀰漫，卻也沒有倒戈的聲音響起。

契約既定，

至死不渝。

“這一次過後，我不再欠你，大家，退！”

鈴鹿山的少主手提神器·八尺瓊玉劍拔地而起，並在抵近月海前線之際將手中神器錨定其間。

【無盡劍獄】，鎮壓空間！

一瞬的恍惚中，從域外壓境的月海竟然有了停滯的跡象！

但其本人卻沒有退離的跡象，而是如同海涯邊最堅硬的磐石一般矗立於此，為手中神器灌注着磅礴妖力。

“大岳丸大人！”

見狀，鈴鹿山所屬無不仰天悲慟疾呼，他們能夠清晰感受到自家少主此間意志。

是要用自身的力量，為他們這些被神威壓制的小妖怪們開拓出一條生路！

畢竟在此情景中，能夠勉強抗住高天壓迫的，唯有眾妖之上的百鬼之主！！

看着義無反顧橫衝至與高天諸神對抗最前沿的弟弟，鈴鹿御前的眼角泛出一抹認可之色。

“千年不見，你真的長大了。”

喃喃間，她的目光越過宛若磐石般的大岳丸，冷冷看向高天之上。

妄想讓鈴鹿山臣服，

光憑實力可還不夠！

“鈴鹿山所屬聽令：升鬼船，帶諸位離開，”

“吾和大岳丸，會為諸位開路！”

落下鏗鏘命令后，她隨之拔地而起，並於瞬息間便越過阻擋月海墜落的大岳丸，隻身踏陣其中。

當滾滾妖力宣洩而出之時，那幽暗深邃的月海浪潮竟是四下退避。

而其本人則趁此間，足踏神弓、拉滿箭弦，直直地瞄定向置身皓月之前的陰柔男子。

“我所認知的高天原主神，是光輝太陽女神·天照。”

“你又是從哪裏跑出來的虛假貨色？”

語落間，萬千箭雨瞬間激射而上，縱使是厚重無垠的月海也無法將這些匯聚強大妖力的箭矢盡數阻斷！

不止是鈴鹿山的兩位首領有了動作，

同為百鬼之主一列的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九尾妖狐玉藻前，日輪一脈新女王瀧夜叉姬亦在此間迎空而上。

荒蠻的鬼王之力轟開月海，

滔天的狐火焚出上行通路，

耀眼的月曜大戟於箭雨之後，直斬主神月讀！

“昔日恩情，今日奉還。”

有共鳴般的意志，於此間咆哮！！

這一幕令月讀眼中冷冽之色更加濃郁。

祂雖假借月讀神格成為當世主神，但在本質卻只是七惡神之一，正常對陣壓制一到兩位百鬼之主聯手尚可，但若是要獨自面對更多不免就有些力不從心。

特別是，其一部分的神力還要用作持續蠱惑天人一族的破壞神，並與天人一族現任王進行‘施加’、‘開解’之間博弈，想要從容解決更是無法。

說到底，真正令之無法理解的，是那來自異世界陰陽師明明已經被放逐出這個世界，就連存在過的痕迹都在被迅速抹除，可這幫生性桀驁的大妖卻仍舊願意為之以命搏殺。

真是一群不知所謂的白痴！！

“將我的女王，還給我！”

就在月讀因此間發展臉上情緒逐漸猙獰之際，流轉森冷芒光的月曜大戟便裹挾着難以釋懷的滿腔憤怒揮斬而至。

且令人感到格外順利的是，主神周遭如繁星般眾多的神將、神官就像是一動不動的木頭人，沒有任何阻攔的態勢。

如此情景讓緩過神的月讀頓感不安，

祂當即就想要移位，無意與這武鬥派的大妖怪近身廝殺，卻恍然發現自己竟在無知無覺中已經無法移動。

不，不是無法移動，而是整個時間都好似被定格，移動艱難！

【是那個逆徒？】

一瞬間，祂便想到了自己最優秀的弟子。

對方所掌控的力量就是強大且霸道時間與空間之力，此前將那個異世界者推離這個世界也是得益於這份特別的力量。

只是這份猜疑隨之被打消，只因其眼角的餘光始終容納着對方認命低落的模樣。

那麼在這個世界還能夠禁錮時間的力量..........

“神器·時曲嗎？”

僅是須臾一刻，祂就想到了癥結所在，並進而分辨出這位手提大戟的女子身份。

“原來是日輪城的罪民。”

“曾經的太陽裔民，現在墮為妖，真是可悲可笑。”

月讀的聲音裏帶着諷刺，

也無怪祂沒有在第一時間分辨出對方的身份。

畢竟，從光輝的太陽裔族墮落為身纏陰暗的妖怪，二者之間的跨度還是相當大。

也就在其諷刺出聲之際，瀧夜叉姬手中大戟已然凌空斬下。

於時間的禁錮下，

即便是高天原的主神也避無可避，淪落到屍身兩分的結局！

【成功了？】

注視着帶着濃烈不甘向人間墜落的月讀，瀧夜叉姬的眼中掀起一抹不自信。

堂堂高天原的神王，就這麼被自己斬殺了？

但是很快，於之心中所升起的這份不自信便隨着月讀的屍體湮滅於人間而漸漸消失。

畢竟，在時間被禁錮的情況下，這樣的結局也算是定數。

那位大人也是如此失察，才會被放逐出這個世界。

“卑彌呼大人，高天原果然已經不再是昔日天照大神統治的神庭。”

“我，為你復仇了。”

隨着月曜大戟緩緩低垂，瀧夜叉姬也抬起左手按於胸口輕聲悼念。

“呵。”

然而就這這時，一聲輕笑悄然落入她的耳畔。

這輕笑細微、陰柔、好似幻聽難以循跡，卻令之心中警鈴大作。

瀧夜叉姬猛然抬首，

入目，是高天諸神因失去主神群龍無首的慌亂模樣，自己的復仇理應達成，高天神明對於妖怪的統帥意圖亦將因此擱淺。

但從內心深處升起的莫名悸動以及殘留耳畔那道的諧謔嗤笑，卻使之如何也無法輕易篤定這個結局。

【難道？】

突然間，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旋即將低垂的月曜大戟雙手共持，淺藍色的妖力就此傾瀉。霎時間，一位位鬼靈騎士凌空具現，頃刻便於之身後構築出了一支特殊且安靜的鬼騎軍團。

“飛流·消除幻影！”

伴隨着通靈者一聲爆喝，這支鬼騎轟然暴動朝着四面奔襲。

詭異隨之接踵，明明應該是廣袤無礙的天域，竟是在鬼騎的衝擊下發出了一道道‘咔嚓、咔嚓’不堪重負的破碎聲響。

這如同玻璃崩碎的聲音，讓瀧夜叉姬臉上的神色愈發難看。

‘咣！’

最終，在一道極為清脆的重音中，四面如無形囚籠一般破碎，露出了世界本該的模樣。

環顧，

月海依舊，

而玉藻前，酒吞童子，鈴鹿御前等等大妖盡數身陷其中，在與虛無廝殺。

抬目，

高天依舊，

主神月讀就帶着諧謔的笑意置身在皓月之前，俯瞰着獵物的掙扎。

也就是在此刻，

瀧夜叉姬突然明悟，原來自己根本就沒有將之斬殺，不過與其他大妖一樣被鎖在同一囚地，不同幻境囚籠之中！！

“哦，”

“你也掙脫出來了嗎？”

“日輪城的罪民。”

輕蔑的話語落入瀧夜叉姬耳畔，戲謔的語氣與幻境中的那道嗤笑如出一轍。

果然是祂在戲弄在場所有的人！！

月讀在笑，

祂的右手輕疊於左手之上，手指輕敲着左手手背，一副怡然自得模樣，似乎眼下眾生的憤怒情緒就是其最愛的精神食糧。

而依這滿月所搭建的幻境·【虛誕月落】，則是祂為了這些‘演員’搭建的舞台。

九尾妖狐對於愛妻、子嗣的愛，

大江山與鈴鹿山鬼王對於各自眷屬的守護意志，

以及這日輪城罪民復仇的執念，

都是供給祂操控的憑藉。

可不多時，神便厭倦了。

“好了，也該結束了，這場餘興節目。”

說話間，祂抬起縈繞着晶瑩流光的右手：

“不願臣服，那就迎接毀滅。”

神旨落下間，一道道星辰流光自月海中誕生、脫穎、而後帶着無上的威壓湮滅向眼底螻蟻。

【月燼天極。】

“在此沉眠吧，”

“這是吾為你們準備的真實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