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邊陲小鎮人家
“呼呼……”耳邊似乎傳來火焰打轉的聲音,荊天行突地睜開眼睛,入眼是燃燒着的茅草屋頂,殘屑碎枝窸窸窣窣帶着火苗往下掉。周圍牆上的土胚燒得開裂,畢剝有聲。
“這是什麼地方啊?”心道了一句,摸摸身上,衣服褲子稀稀落落,貼在身上,全身滾燙。屋中主要是土胚夯實的牆壁和地面,並不引火,只有茅草屋頂燃的正旺。他一骨碌爬起來,放眼四處尋找出路。
這時院中傳來一聲“行兒,行兒,我的兒啊……”荊天行凝眼一看,只見門外籬笆小院中,一身穿黃色綴淡藍色玄邊的寬袍上衣,下着曳地的綠色長綴長裙的中年婦人,散亂的頭髮如風打亂柳。兒子本已經倒下去了,再見荊天行爬起來,忙哭喊道。
“我的兒?她是誰?叫我嗎?”荊天行顧不得納悶,火勢越來越大,門口滾落山樑大木,已經出去不得,全身快化了一般。腦中暈頭轉向,只喃喃記得天佑孤兒院,又嗆了兩口煙,喃喃叫道“救命……”
院中那婦人見荊天行茫然四顧,並不看她。她一個婦人家,欲破門進去,可是未及一丈遠,就被火勢給逼退回來,眼淚婆娑,喊聲勢微。“行兒堅持住,妹妹已經去叫爹爹來救你了,堅持住……”說完,再沒力氣,一交坐倒在地。
荊天行慌亂中看見屋角塌邊有一方木桌,還沒被引燃。他忙一邊喊着救命一邊滾到桌下,躲避屋頂掉下來的草木。
這時一男子越籬而來,頭髮用帛帶緊系住,兩樶鬢髮飄灑,一身灰布對開袍衽,胸膛虎賁,鍵足有力,一個縱躍,跳到窗前,正要破窗而入,只是逼於火勢。一頓間,轉眼看到院中涼曬的衣服長布,順手扯過一塊,澆了籬笆旁邊染缸里的水。披裹在身上,跳窗而進。大喝道,“行兒!”他左右看看,哪裏有半個人影,心頭一驚,還道兒子已經灰飛煙滅。一腳怒踢在木桌上,這一腳力道不小,木桌在空中打旋兩圈,將門口懸着燒的七零八落的梁木撞開。一低頭,看見暈倒在地的“兒子”。忙轉悲為喜,大手一卷荊天行,用濕布包了他的頭臉。踢開門角的斷木,衝出門去。將他平躺放在院中。
地上那婦人看見“兒子”被救出來了,忙撲過去拉開濕布,見“兒子”滿面焦黑,一頭頭髮幾乎燒光,衣服也被燒得七七八八,不覺心痛,叫道:“行兒……”
“哥哥……”老遠聽到一聲清婉的呼聲。卻見一少女跨進院中來,年紀不過十三四歲,一頭青發分挽丫髻小角,眉目如畫,小臉致俏,一身對衽淡綠長衫,綠帶束腰,裙裾輕搖,一雙如碧荷出水的綠靴若隱若現。見哥哥躺在母親懷裏,全身焦黑無樣,忙放下手中提着的兩條肥魚,跪坐地上,哭出聲來。嚇道:
“哥哥……哥哥,母親,哥哥怎麼了?”
那漢子忙道:“蘭兒,你哥哥沒事,快去打盆水來,給哥哥擦洗一下臉部。他身上有幾處燒傷,不過不礙事。”又轉頭對那婦人道:“碧雲,先燒點水,我去弄點藥草回來。”說完一探荊天行鼻息,呼吸有力,只是暈了過去。轉眼看見左偏房快已燒空,怕右偏房和正屋也被引燃,忙取過木盆往易着火的地方潑了幾盆水,這才轉身而去。
聞言,那喚碧雲的婦人應了一聲,自去燒水。蘭兒取了清水,給哥哥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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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天行悠悠醒轉時,已經是第二日上午。蘭兒正在調弄魚湯,看到天行醒來,見其一動,不覺呲牙咧嘴,想是碰到了痛處。忙走過去按住她道:“哥哥別動,你身上有幾處燒傷了,爹爹給你敷上,要有好幾日才好。哥哥,我盛魚湯給你喝。”小女孩高興地回桌邊,朝外喊道;“娘親,哥哥醒了。”
“爹爹?娘親?什麼情況?”荊天行茫然莫名,“這是在哪兒?”蘭兒用竹碗盛了鮮魚湯,坐在塌邊,道:“哥哥,我喂你吧!”荊天行忙伸出手,道:“我自己來。”只是聲音有點沙啞。看到嬌俏可愛,予笑於嗔的蘭兒,再看她的穿衣髮飾與孤兒院裏的女孩子大不相同,不覺看看四周,更是陌生更甚。於是掙扎着要起來。
“你……是誰?這裏……這裏是什麼地方?陳伯伯呢?”
蘭兒杏眼圓瞪,彷彿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忙喊爹娘道:“爹,娘,哥哥他……”碧雲聽說兒子醒過來,放下手中活計,進屋來,只見荊天行和蘭兒一個大眼瞪小眼,忙問道:“蘭兒,怎麼了?”
蘭兒快急出眼淚來,道:“哥哥……他他不認得我了?”碧雲一聽,心中也忐忑起來,問荊天行道:“行兒,你連妹妹都不認得了?”又指着蘭兒道:“她是你妹妹荊蘭。”一個人一下子置身於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周圍的人親昵地當你一家人那樣對你。你也會腦筋短路。
荊天行吶吶道:“你是……”
碧雲一聽,不覺眼睛也瞪的老大,看看荊蘭,後者眼睛比她更大。
“…………”
碧雲一搖頭,道:“我是你娘趙碧雲啊,你個混賬小子!”“娘,哪來的娘啊?”荊天行心道了一句,“要是我有媽還呆在孤兒院幹嘛?”看着趙碧雲一臉急切的表情,當下不做聲。這時先時那男子進來,手中握着一把長刀,臉上微汗,他剛練刀回來,將刀放好在架上,取過布巾抹手揩汗。
荊蘭忙道:“爹爹,哥哥他……”
聞言,那男子道:“嗯?他怎麼了?”荊蘭頓頓腳,道:“哥哥他不知道我們是誰呢?”“嗯?竟有此事?”那男子走到天行面前,怔怔地看了他幾秒。趙碧雲忙對荊天行道:“這是你父親,荊三山。”見荊天行還是沒有反應。荊三山搖搖頭道:“嗯,不會是把腦子燒壞了呢?沒事,傷好了說不定就好了。他才剛醒來,腹中飢餓,說不得可能是餓慌了,先給他灌兩碗湯看看。”
不說,那鮮魚湯確實鮮美,幽幽香氣入鼻,荊天行肚子就咕嚕一聲叫。荊蘭破涕為笑,忙端過碗來,芊芊細手一握小木勺,舀了一勺魚湯,遞到荊天行嘴邊。荊天行平時都是狼吞虎咽的,哪裏玩得來那麼精細。忙道:“我自己來。”荊蘭將碗遞給他,他接過後一口就吞干。趙碧雲一笑,“莫餓着,吃點東西。”又去取了肉乾果脯來。
荊三山見他吃東西了,心內一寬,坐回桌邊。“小兔崽子,還不認爹娘了,沒老子救你,你還不燒成焦炭……蘭兒,碧雲,你們也過來吃飯吧。”
養了幾日,荊天行身上燒傷也不是非常嚴重,能下地了。在院中透風,不時做做學校里上體育課做的廣播體操和熱身動作。荊蘭很是驚奇,哥哥什麼時候學來的“武功”,不過看着慢慢吞吞,既無氣勢,又無威力,不覺納悶不已。荊天行自給他說這是廣播體操,能強身健體。荊蘭雖聽不懂,不過哥哥說什麼就是什麼,於是跟着練。
荊天行問起她這個可愛的妹妹,道:“‘我們家’怎麼在這兒,這裏在哪?”荊蘭只道哥哥像爹爹說的一樣腦子被大火燒壞了,於是佯怒道:
“爹爹說我們家本來在巴蜀地區,現在那裏屬於秦國的土地,後來秦滅巴蜀的時候,他們為逃避戰亂,來到這裏。在這邊陲小鎮住了下來。父親打打獵,母親會一些織染手藝,時常用些布料肉乾去鎮裏換些常用東西回來用。妹妹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呢!爹爹也喜歡,他常說紛亂天下,尋一方靜偶,很不容易!”
荊天行笑看着荊蘭半生不熟的‘廣播體操’,聽她慢慢說來,不覺驚訝萬分,秦國?趙國?戰國時代?這是……
又聽荊蘭喘口氣道:“你平時體弱多病,經常卧床不起。母親說因為在生你的時候受影響。說怪她自己,常常愧疚於心。爹爹有意教你一些粗淺武藝,只道能對身體好一點。不想你學不來。母親又怕你傷着身體了。故不再學。”
“我體……體弱多病?練武?”
荊天行一汗,又聽荊蘭道:“那日你在房中,不知怎麼房屋突然着火了,那火來得奇怪,無緣無故的就從屋后燃起來了。我和母親在院中染布,開始不曾發覺。這茅草火燒茅草太快,待知道火起時,已經進去不得。爹爹在河邊打漁,母親叫我去喚得父親來,才把你救出來。”
荊天行歪頭看看在院中忙綠的趙碧雲,她不在似那天鬢髮散亂的摸樣。鬆鬆一頭青發用一發笄高挽,合體的裙衫包裹玲瓏身體,實不像一般婦人。荊天行也想不到原因。一想到他不讓兒子練武,怕傷身體。雖然說來是溺愛,不過還是很感動。他自己從未受到過母愛關懷。這幾日趙碧雲對他照顧無微不治,心中感動,想自己一本已經要死的人,陰差陽錯的來到這個世界,還莫名其妙地有了父母、妹妹。難道是穿越?他不知道趙碧雲的兒子是否還活着,她一心一意把自己當他的寶貝兒子般,於是也漸漸地認可了她。認可了這個家。
再說把自己的來歷真相說出來,他們也不會相信,即使相信,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的兒子死了或者不在了,那他們要多傷心死。再看看身旁的小妹,如果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哥哥,她要哭成什麼樣。
“這也許是天意吧,讓我來這異世再活一遭。”荊天行感嘆,雖然年齡尚小,不過十五六歲,不過在現在這個時代,也是堪堪勇少年的年紀了,在前世他的思想也比同齡人更加成熟理智一些。“天意讓我來此,不能反抗,那就接受吧。即使不能享人間富貴,也要活得逍遙。”不由得抬頭仰望藍天,長呼一口氣。
趙碧雲看荊蘭做着一些古怪的動作,還道是荊三山教她的。說道:“蘭兒,你爹爹又教你功夫了?我怎麼沒見他使過……嗯對了,別讓你哥哥學,他身子弱。”
荊蘭正好做完收式。額上微汗,臉色微紅。聞言,忙道:“這個不是爹爹教我的,是哥哥教我的,叫‘廣播體操’。”趙碧雲聽了也是一愣,“行兒幾時學會的?”一轉眼看到荊天行穿上她親手縫製的衣服,一身勁衣,外罩寬衽短袖外衫,腳踏一雙黑帛便靴。身材清瘦爽利,動合之間,英氣冉冉。並沒有半點兒久病的樣子。她自然想不通這其中緣由,自然也是認為大火鍛煉的緣故。於是道:
“‘廣播體操’?那累了就歇歇。屋裏面娘剛才泡了一碗茶,喝一些回些力氣。”
聽話荊天行心中一熱,鼓起勇氣叫了聲“娘,不累。以後有什麼活兒,兒子給你做吧!”自從自己兒子蘇醒來後幾天,從沒聽見兒子叫過自己,聽荊天行這一聲叫喚,不由得一怔,手中長布滑落桶中。隨即喜形於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吶吶的道:“好好好,行兒長大了。”趙碧雲一拍手,“哎,莫不是這場火……難道還要慶幸這場火?”不覺啞然。
荊天行第一次叫這一聲娘,只覺心神一震,熱血一涌,彷彿一下子與趙碧雲、荊三山、妹妹荊蘭心裏的距離一下子拉到零。感覺臉上熱得發燙,真該喝口水降降溫。於是小跑到屋裏,見桌上碗口大小半尺深的竹筒,裏面碧綠一汪茶水。飄忽着茶香,他忙取過小竹杯,倒了兩杯喝下去。
左看右看,自從今早起來,還沒見到荊三山,忙問荊蘭道:“父親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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