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薩卡之章（9）災厄
緋紅的城鎮裏，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天空被嗆鼻的濃煙遮蓋，隨着房屋窗口的炸裂，火光忽然照亮，映襯出這座城鎮原本的模樣。
到處都是猩紅，濃稠的血液匯聚成河流，染紅了整座城鎮。猙獰的怪物在肆意橫行，弱小的人類蜷縮在屋檐的角落，發出嗚咽般的哭喊。
放眼望去，悲傷一直瀰漫到城鎮的盡頭。黃昏之下，有高大獵人的身影，他手擎着斧鉞，腳踏在怪物屍骸堆積的小山上，凝視着夕陽，發出了濃濃的嘆息。
腦中閃過一些以往從未出現過的畫面，巴薩卡喃喃自語：
“這就是我嗎？”
一旁的尼爾關切地問：“巴薩卡，你怎麼了？忽然間嘆什麼氣？”
巴薩卡搖了搖頭，“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
大地忽然震動，天空變得暗沉。城鎮的中心，無端的異變開始發生。
“發生了什麼！”尼爾穩住身形，望向窗外，一臉驚容，“那是什麼？”
巨大的黑色漩渦無端出現在天穹之上，它彷彿一個海納冰川的洞口，將周遭的雲層都納入其中。
一陣陣濃烈的颶風忽然湧現，掀翻房屋的頂棚，大雪如同妖魔般的呼嘯，伴隨着紫色閃電降臨，點燃了半邊天空。
羊鬍子獵人從火爐房的帷幕里沖了出來，看向窗外：
“災厄降至……龍王，真的要再度降臨了嗎？”
“龍王……”尼爾驚道，“索尼大叔，你在說什麼？”
“閉嘴！”羊鬍子獵人痛心疾首，“沒想到龍王的降生點會出現在城鎮中心，這樣一來，威爾的苦心都白費了！”
“到底是什麼意思？關威爾大哥什麼事？”尼爾愈發迷惑。
“雪山深處里沉寂了數百年的怪物，就要破土而出了！”
災難降臨在面前，已經沒什麼好隱瞞的了，索尼背起長弓，收拾好箭袋，就朝門外走去。
只留下一個孤寂的背影。
“索尼大叔，你等等…”尼爾完全沒弄明白意思。
羊鬍子獵人回過頭來，視線卻在巴薩卡身上，他道：“武器的鍛造已經到了最後一步……想要追尋獵人的榮耀，就請帶上你的決心！”
“你是說，巴薩卡的武器已經打造好了？”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但尼爾並不灰心，他拽拉着巴薩卡走入火爐房。
“這就是索尼大叔留下的武器嗎？”
火爐支着的熔煉架上，如同熔岩般暗沉的鐵水在流動。
尼爾緊盯着這黯淡無光的鐵水，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無端從心中生出，他忽然大叫出來：“熔岩之心！這是熔岩之心的氣息！”
對於這個曾生死相搏的對手，他再熟悉不過了！
“是嘛…熔岩之心殘骸鍛造的兵刃。只差最後一步，那就是淬火了！”巴薩卡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所吸引，他走上前去，直接用手去觸碰那尚未凝結的利刃。
“小心…”尼爾在一旁提醒。
巴薩卡沒有停手，鋒銳且灼熱的氣息一下便把他的手指割破，金色的血液汩汩流淌出來，被這柄尚未成型的兵刃瘋狂地汲取。
黯淡的鐵水漸漸變得火紅，彷彿沸騰了一般。
“巴薩卡！”
目睹這邪門的一幕，尼爾想要打斷，卻被巴薩卡阻止。
金色的血液繼續被沸騰的鐵水貪婪地汲取，火熱的氣息瀰漫，鐵水如同蒸發了一般，變成實質性的氣態，直接在獵人的手中凝結成型。
熔岩中誕生的斧鉞綻放着金色光輝，上面流竄的暗紅花紋宛如凈化煉獄的烈火，生生不息，連綿不斷。
“巴薩卡，你……”尼爾瞪大了眼睛，他還是第一次見證這樣的奇迹。
“熔岩之心鍛造的兵刃，”巴薩卡單手擎天，他高舉着鋒刃，“就叫閻魔好了。”
轟隆！
天穹的異變仍在繼續，紫色的雷電忽而劈落在城鎮中央，它化成一道道細小的雷蛇，將大地徹底點燃。
不少民眾因此而喪命，一時間哭喊聲響徹了街頭巷尾。
灰沉的天空彰示着災難遠沒有結束。城鎮上方的黑色漩渦中，依然醞釀著極為恐怖的紫電。
“事不宜遲！”
房屋被火蒿點燃，尼爾和巴薩卡破門而出。
“究竟發生了什麼？”尼爾喝道。面前，不止一處被飛火點燃，大地已經被火光染成一片赤紅。人們流離失所，絕望的哭喊聲連成一片，獵人的使命與擔當讓他的內心變得異常煎熬。
眼前末日般的場景讓巴薩卡心中一震，斷壁殘垣，火光衝天，讓他再次回想起剛才出現在腦海中的畫面。
他不願再面對記憶中那個孤獨的身影。
“索尼大叔說的沒錯，悲傷的輓歌已然在大地奏響。災厄來臨，我…”
巴薩卡低頭輕語。
“巴薩卡……”不知道為什麼，尼爾能夠感受到獵人心中的凄涼，“你…怎麼了…”
“尼爾，一起戰鬥吧！”
巴薩卡心中彷彿下了重大的決定，他深吸一口氣道，“我會作為戰士，作為獵人，作為人類繼續戰鬥下去……”
“……這就是我的決心！”
“啊，”巴薩卡的話語徹底點燃了尼爾的戰意，他伸出拳頭，“我們一起，絕對能阻止這場浩劫！”
“救命……救救我！”
就在不遠處，傳來了少女絕望的嘶喊。
“先救人！”尼爾和巴薩卡聯動，他們相視一眼，奔向前去。
恐怖的怪物正在街道流竄，它們張着血盆大口，肆意地尋求獵物。
它們身上流竄着極強的魔法元素，只要在土地上奔過便會留下一團焦黑，危險性可見一斑。
“魔物怎麼會出現在城鎮，是上空的黑洞帶來的嗎？”尼爾表示疑惑，除此之外，怪物們沒道理能直接無視黃昏獵人的駐地直接出現在城鎮。
“它們並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身，而是由魔法元素構建成的生命。”巴薩卡的解釋讓尼爾變得豁然。
“元素體！也就是說，是和熔岩巨蛇相似的怪物！”
“不，”巴薩卡道，“兩者還是有區別。熔岩巨蛇存在核心，是獨立的生命體，而它們我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生氣。這些怪物，是某人專門製造出來用來破壞和屠戮的工具！”
“可惡，黑洞裏的傢伙到底在想些什麼！”
巴薩卡的一席話徹底點燃了尼爾心中的怒火，他用剛猛的拳勁將兩頭猙獰的怪物轟散，將身處絕望的少女護在身後，望向上空的黑色漩渦道，“傷及無辜，我絕不會原諒！”
正如巴薩卡所言，憑空出現的怪物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血肉之身，而是由魔法元素構建成的生命。這兩頭怪物被尼爾轟散后，化成了兩道兇猛的落雷，要不是尼爾全身都綻開着氣息屏障，反而很可能會因此而受創。
引導受到驚嚇的少女來到暫時安全的地方，兩人再次向動蕩的穹蒼投去目光。
“先救人要緊，既然黑洞裏的宿主想肅清人類，那這樣的怪物肯定不止一兩匹。”巴薩卡冷靜地分析。
尼爾點了點頭，望着天空的黑色漩渦道：“一定不會讓你得逞，隱藏在背後的災厄，我倒要看看你真正的模樣！”
…
黃昏本部
黃昏的獵人已經在大廳聚集，威爾臉色難辨，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細心籌劃，反而把冰原人們引向了災厄的虎口。
“威爾，大量未知的怪物已經湧入了城中，這樣下去局勢不利啊！”西蒙痛心疾首道，他是居民搬遷的執行人，冰原人們此刻正在承受的災難，他背負着一半的責任。
“會長，做決定吧。災厄降至，這是阿斯貝爾的災難，誰也避免不了。”庫洛姆道。這個年長的獵人不想年紀輕輕的威爾就背負着整個阿斯貝爾的命運。如果真是那樣，對於威爾自身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威爾向灰塵的天空投去目光，一聲嘆息，彷彿做出了重大決定：“既然是命運，我們只有正面對抗！”
羅里在一旁鼓氣道：“命中是劫，威爾大哥，我們一起面對就是了！”
“嗯，”威爾點點頭，看向黃昏的眾人，神色凝重道：“各位，城鎮裏流竄的怪物就交給你們了。”
“會長放心！我們一定會守護好我們的家園！”
一呼百應，獵人們無不發出至死方休的錚錚誓言。
“誓死捍衛阿斯貝爾！”
“誓死捍衛阿斯貝爾！”
“誓死捍衛阿斯貝爾！”
人心向背，黃昏獵人的傾巢出動，讓這座陷入了絕望的城鎮，再度尋到一絲光明的曙光。
充滿絕望的呼救和緊張的拼殺的街道上，紅衣主教普羅鎮定自若，他看向身旁的聖殿騎士，道：
“這座城市已經陷入了瘋狂，拜倫登，這可是你所展示的大好時機啊，此刻若能將神的曙光鋪滿這片大地，教皇冕下也一定會開心的。”
“不用你多說，普羅，聖殿首席的位置我要定了！”拜倫登的眼底流露出貪婪的神色，“黑洞裏的怪物一旦離巢，就是我獵殺它的時刻！”
整場災厄對他來說更多地是驚喜，沒有想到的所謂的預言竟然會實現，不過在他眼中，所謂的龍王不過也就是強大一點、會給附近居民招致災難的怪物而已。
剛巧以威爾為首的雄獅會成員也來到了這邊。
威爾走上前去，“教廷準備出手了嗎？”
“啊，”普羅應了一聲，喃喃自語道：
“聖光必將普照大地！”
眼前的殺戮在他們心中根本算不上什麼，他們在意的是如何把神的教義遍佈在這片尚未開化的大地。
天空轟隆一聲，黑洞裏的怪物漸漸顯形，沒有什麼誇張的姿態顯露出來，而黑洞的正中央，卻平白多了一個一頭紫發的人類。
“這…這是什麼？”普羅大驚失色，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傳說中的災厄會以人類的姿態呈現。
“沒什麼好了不起的，讓我去會會祂！”拜倫登全身釋放出聖潔氣息，破空而出，與黑洞中央的紫發遙遙相對，喝道：“你就是龍王？”
紫發微微抬起雙眼，目中射出電光般的神光，祂慢慢開口：“人類，你在與本座對話？”
“啊，正是如此。”拜倫登有些不耐煩了，“快說吧，你是什麼怪物？”紫發不斷攀升地氣息讓他心驚，但他自認為沒有必要耗費過多的時間，此刻他爆發的話，氣息仍在紫發之上！
“吾乃雷霆之主，赫姆利爾。”紫發答道。
“四元素，雷霆之主！”一旁的威爾驚道。天空的對話有不少人聽到，可真正明白此意義的，也只有雄獅會四人連同威爾罷了！
龍王的力量，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揣摩！
見雷霆的力量不再攀升，拜倫登冷笑道：“哼，所謂龍王，不過如此！”他爆發出強烈的氣息，聖光劍刃上凝聚着實質性的金色劍氣，鋒刃直指雷霆。
“哦？人類，想用氣息牽制住我的話你盡可一試。”雷霆的語氣平淡。不參雜任何情感，彷彿這柄氣勢滔天的聖光劍指着的不是祂一樣。
“大言不慚的怪物！”拜倫登暴喝，要知道聖殿騎士修習的聖光鬥氣，可是最具殺傷力的一種。這怪物竟然不躲也不閃，是真的不把他放在眼裏！
“找死！”恐怖的聖光劍氣揮出，如同彎月流星一般飛竄，直襲向雷霆。
然而令人驚異的是，雷霆真的不躲也不防，任憑劍氣砍向祂的身體。
聖潔的劍氣在祂的身體上留下一道創口，但也僅僅只是一道創口而已，並沒有所謂的血液流出。
祂笑了笑：“原來如此，這就是人類的戰鬥方式嗎？風暴那傢伙，還真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豈有此理！”
見雷霆嘴角上仍掛着笑意，拜倫登不禁怒從心起，眼前的怪物，真的沒有把他的攻擊當成一回事。
聖潔的光芒如同煙波浩海，恐怖的氣息徹底綻放，拜倫登將氣勢提升到了極致，手中的聖光劍連斬，一道道無可匹煉的劍芒飛竄而出。
恐怖的劍芒攜帶的不止是可以劈金斬鐵的劍氣，還有聖光劍上催動的聖光魔法。
雙重攻擊，劍芒的威力陡然增幅到頂點！
雷霆開始正視起眼前的對手，祂莞爾一笑：“我可沒說要給你繼續表演下去的機會！”
“你說什麼！”拜倫登額角青筋暴起，看得出來他用盡了全力揮劍。
恐怖的劍芒在離雷霆身前三尺時卻驟然消散，威爾甚為驚異，與風暴的絕塵之地不同，這位龍王的手段似乎更高一籌。
只見立於黑洞中央的雷霆道：“妄想用元素攻擊傷到元素之主？這就是你們人類所說的異想天開嗎？”
“怎麼會？”拜倫登眼中閃過驚意。
“人類的魔法本就是模仿精靈和魔物創造出來的技巧，而巨龍作為魔物頂點的存在，又怎麼可能會被魔法傷到？”雷霆冷笑連連。
呼啦一聲，祂離開了黑洞，身形一步步朝着拜倫登逼近。
“你的氣息，怎麼會？”這位聖殿騎士正在詫異，雷霆每逼近他一步，氣勢便會高大一分，當完全來到他身前時，已經遠遠地蓋過了他巔峰時所綻放的氣勢。
“怎麼…怎麼可能？”拜倫登第一次這麼深刻地感受到了恐懼，只是光憑氣息的碾壓，就足以讓他透不過氣來。
“這麼跟你說吧，黑洞雖然承載了我的力量，但同時也限制了我的氣息。龍王的力量始終過於強大，不想點辦法是沒辦法在天空之壁的缺口上進行異空間折躍的，這也是我們在聖遺之地學到的最好的技巧。”雷霆的一番話語透露出許多信息。
雷霆的聲音不大，威爾卻聽了個真切，他震驚於龍王之間的關係，四元素果然存在於一起，這種超脫世俗的力量一旦突破桎梏，究竟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怎樣的變化！
“天空之壁，原來祂們把“門”的存在認定為天空之壁…”威爾恍然大悟，正如同他之前料想地那般，即使存在缺口，天空之壁依舊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龍王的實力。而所謂的異世界折躍，就是降臨。
“人類，還有什麼想說的嘛？”雷霆繼續逼近。
“你說…你說聖遺！？”當聽到這個名詞時，拜倫登臉色早已一片煞白，他沒想到的是，教廷找遍世界的傳說之地，竟然跟龍王有關。
“啊，聖遺是囚禁我們龍族之所，但是同樣，它也是我們龍族的至寶。”雷霆彷彿並不懼怕泄露秘密，一如既往地坦白。
此刻，祂的身體幾乎緊貼着這名前一刻還在叫囂的聖殿騎士。
“你在幹什麼！”下方傳來了紅衣主教普羅的怒吼。
“閉嘴…”
拜倫登早被這股恐怖的氣息嚇破了膽，冰涼的汗水浸透了他的後背，並不是他不想逃，而是面前這股強大而勃然的氣息早已鎖定了他，他根本動彈不得！
面前的雷霆忽然開口笑道：“你還有什麼花樣，都一起使出來好了。”
拜倫登周身的壓力遽然一輕，他怎麼也沒想到，眼前的敵人已經自大到這種地步。
“那都是你自找的！”他發出最後的怒吼。全身綻放出無量的金光，形成了一片聖光包裹的領域。
每一道聖光的背後，都是足以粉碎時之金的劍芒。然而這些對雷霆卻不起絲毫作用。
“只是這種程度嘛？”祂伸出右手，掌心迸發著紫色閃電。
“沒用的，在我的神之領域裏，劍芒無窮無盡，我不會敗…敗…”拜倫登還想繼續說下去，卻彷彿被雷霆的大手扼住了喉嚨，整片聖光領域裏，無盡的雷霆乍現，想要把這片光的世界徹底撕裂。
光芒散盡，拜倫登儼然灰飛湮滅，只剩下銀盔的漆黑殘骸和已經折斷的聖光劍從天穹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