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章 遙望夢想（上）

被‘紅蓮’之箭粉碎的雪峰，在那場火焰襲轉、驚天動地的爆炸中，金髮騎士安然無事，連寬鬆袖袍上的皺褶都沒有掀起。

“哦呀，被發現了！”金髮騎士發出驚疑，“看來在這場豪賭上，輸掉的不只是商人。”黑色鎖鏈上出現了巨大的裂紋，他臉色平靜，笑了笑道：“這也算是因為我不慎落敗而付出的賭注。”

雪峰的山巔被整塊抹平，原本該隕落的巨石和冰塊也在火光中消失了蹤跡，彷彿本身就不存在一般。不然巨石和冰塊滾落，可能會引起一場浩浩湯湯的雪崩，阻礙眾人的前行，或者給商隊帶來更大的損失。

殘破的雪峰，山間傾斜的小道上，金髮騎士恍若無事的走在路上，厚實的皮靴碾碎冰雪，緩緩前行。令眾人驚愕不已的‘神跡’，甚至沒有在他臉上掀起一絲波瀾。

但是用心觀測的話，就會發現異處，他的周身完全感覺不到生氣，就連呼吸和心臟的跳動聲也微不可聞，氣息彷彿根本不存在一般。

金髮身影愈行愈遠，只留下微微的嘆息，“很有趣的少年，只不過以後不能見面了。”

。。。。。。

被夷為平地的山野上，黑穩穩地落在地面，手中吸力暴漲，將漂浮在虛空蜈蚣亞龍們的魔晶收集起來。

數以百計的魔晶全部被收進腰間特製的獵人皮革中，亞龍魔晶雖然只是小小的顆粒，但裏面有巨龍血液的存在，蘊含的能量實在是過於強大。如果貿然裝載到魔戒里，說不定會引起爆炸。到時候魔晶和武器被捲入了空間亂流，就有些得不償失了。而剛好特製的獵人儲物袋是用魔物的皮毛打磨而成，能很好地隔絕魔力。

黑用精神力稍微感知了一下，是極度狂暴的火系魔力，非常純凈，毒霧似乎是蜈蚣怪物本身帶有的屬性，魔晶里並沒有‘毒’的存在。

然而比起作為殺手鐧的赤炎，蜈蚣怪物似乎更喜歡用毒霧和毒液來攻擊敵人。它需要進化到某一階段、或者說成長完全后，才能夠完全發揮出魔晶本身帶有的魔力。

這變相佐證了勞倫所說傳言的真實性。魔晶里存在的能量，跟蜈蚣怪物本身沒有關係，說明這種力量，的確是‘繼承’而來。而能擁有這種恐怖能量的物質，說是巨龍的血液，也是可以理解的。

‘駕’！

尼格駕馬奔來，落日谷的這一整片山野都被黑的紅蓮·凈土夷為平地，深灰色的泥沼和冷卻的焦黑熔岩全部不知去向，悉數湮滅在深紅地獄和白光天堂中。整片山野彷彿被平整的削掉了一樣，裸露出深褐色的泥土被赤焰烘烤后變得凝實，空曠的平地反而更利於通行了。

“結束了？”尼格越下戰馬，盯着黑用不確定的語氣詢問道。

“恩，結束了。”黑點頭笑了笑，“接下來是把商隊的人集結起來，過了今晚，我們就要出發了，從落日谷走出去，到極北冰原。”

“總之，大家能夠平安無事，太好了...”想到了什麼，尼格欣喜的神情很快低落下去，“但是...”

‘駕’‘駕’‘駕’...

如雷的馬蹄聲臨近，不止是戴爾瑟斯，騎士們紛紛沓至。

望着獨臂的騎士在奔騰的戰馬上飄搖，黑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隨之而來更多的是愧疚的心情。

“黑大人，你沒事？！”戴爾瑟斯越下戰馬，疲倦的臉上浮現出歡喜之色。

“恩，我沒事。”黑點頭，瞥望戴爾瑟斯的斷臂，臉色有些沉重。

隨後而至的八位騎士紛紛駐足，停在了戴爾瑟斯的後方，身上皆帶着大大小小，多少不一的傷痕。但是無一例外，見到黑后，騎士們疲乏的臉色上漸漸被驚喜填充。

騎士們只是遠遠地觀望，雖然宣誓效忠了，但他們無法做到和年紀稍長的騎士長一樣，能與黑如朋友般交談。

黑等同皇家騎士般的職權和地位，以及低調的性格，給他們有一種距離感。其實也並非黑故意疏遠他們，只是他們這些優秀的年輕騎士在面對比自己更小的黑時，總有一種搭不上話的感覺。

天才總是孤寂的，他們都是騎士學院的優秀學員，進入騎士營后不斷的建立功勛，才有現在的地位。深知等同於皇家騎士的地位有多麼難得，這並不是靠單純的天賦就能獲得的榮耀。

在他們的潛意識中，年紀稍小，面色清淡的黑，反而成為了不好接近的存在。

但是，能見證黑在這場‘天罰’般的劫難下生存下來，他們還是很高興的。

這份帶着溫柔的和煦笑意，在眾人帶着土灰微微顯得狼狽的臉上傳達。

“辛苦了，各位。”

黑用盡量和睦的目光打量他們，卻赫然發現少了一人，原本十位白金騎士，除去為首的戴爾瑟斯外，還有九位才對，可是在場的，僅僅只有八人。

還有，戴爾瑟斯的戰馬不是交給尼格了嗎，怎麼會多出一匹戰馬來...黑有了不好的想法，忍不住顫聲問：“還有一個人呢？”

戴爾瑟斯臉色有點難看，喃喃地道：“要是戰鬥只需要犧牲一條手臂就能停歇的話，我寧願把剩下的手臂折斷，即使放下騎士的劍...放下身為騎士的榮耀。”

黑沉默了，他忽然記起來了，那個經常在戴爾瑟斯身邊插話的年輕人，可當他一遍又一遍的巡視這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時，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和那個人相似的臉了。

戴爾瑟斯並沒有因此而停頓，而是繼續儘可能詳細的彙報戰鬥的損失，“魔法師使團也有兩個孩子因為吸食了過度的毒氣，陷入了昏迷，現在正在接受魔法治療。”

“沒事吧？”黑有點擔心。他沒有想到這次災難，只是作為附魔使團的魔法師團隊也會站出來戰鬥，而且還為此有人受傷了。

“關於這點大人不必憂心，使團里的帕特·基爾辛格是王都有名望的水系法師，有水系魔法師的協調幫助，加上那兩個孩子自身的毅力，毒氣應該能順利排出來。”戴爾瑟斯道。

頓了頓，他又道：“這次險惡的戰鬥雖然給商隊帶來了一定的損失，但是在黑大人提前預知的情況下已經把傷亡降到了最低。至於貨物，勞倫會長做出了統計，有八車貨物受到了赤炎和毒霧的侵蝕，已經報廢了。好在重要的刀劍和武器並沒有遭受破壞，大體上不會影響到和極北冰原的合作。”

“我知道了。”黑盡量使臉色變得平靜。可他明明知道在面對有人犧牲的這個局面時，他不能做到無動於衷，直到散場他還是一副冷淡的神色。因為這並不是一場天災，也並非單純的人類與魔物之間的衝突糾紛。

這是一場陰謀，並且有無辜的人為之付出了生命。

犧牲的人可能是個馬夫，是個搬工；可能是個身份尊貴的商隊來使，是個強大且溫柔的騎士；對貿易通行來說可能是個至關重要的人物，也可能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但是這些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他別的身份，他可能是一群少年的兄長，可能是一個孩子的父親，可能是家裏唯一的頂樑柱，但是在這場陰謀跌宕起伏的潮水中，被永永遠遠的吞沒了。這就代表少年們失去了兄長，而孩子，永遠失去了父親。這些本不會發生的災難，卻降臨在無辜的人身上，這份痛楚，甚至會牽連到他們的親人。

黑不經意間攥緊了手心，與暴虐的魔物相比，幕後主使身上的罪孽，才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的地方。

憤怒、如同火焰炙烤般灼熱的感覺愈發明顯，黑越來越肯定心中的‘正義’。

在人類與人類錯綜複雜的關係中，沒有堅固的‘正義’，是無法懲治邪惡的。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驀然發現，踏出落日森林的這段日子所經歷的事情，已經讓他得到了進化，成為了一個真正完備的獵人。

“爺爺說過，獵人是懲戒一切邪惡的存在，關於罪惡，我絕不會輕易饒恕。”少年在風中輕語，正如同他說的那般，心底決心懲戒罪惡的熊熊烈火，讓他本該在冰天雪地里枯竭的血脈滾滾流動。

“是啊，這才是一個獵人該有的覺悟。”身邊有聲音答覆，伴隨着有馬蹄聲走近。

少年看向身旁的銀盔騎士，笑道：“吶，尼格，我忽然對‘夢想’這種東西很感興趣，對於人類來說，能夠擁有‘夢想’應該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吧？”

“或許吧，”獃頭騎士兀自笑道，“如果不是懷揣着夢想，我大概就不會這麼努力了，也可能就不會遇見黑了...”

他驀然看向少年，“總之...多虧了夢想，讓我和黑能夠得以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