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另一方面也因為作家這種創造性工作的生活態度就跟他們的寫作靈感似的,一旦發作,便無源可考無跡可循,經常撞車、180度大轉彎,甚至直直開下懸崖都不稀奇。很多人也許會一輩子隨着慣性繼續走着,也有不少人能做到一朝頓悟。有天早上,帶着宿醉扒拉在床沿的阿德慢吞吞抬起眼皮,感受着今朝酒醒何處的妙境;木地板上兩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女性性感貼身衣物——其實是靜靜蜷縮着——也彷彿隨他目光在空中游移……突然,阿德看到地板上又浮現出四個模糊斗大的字,不挨個兒地一個個懸浮上空,字字開始變得清晰。阿德渾身輕飄飄地玩起拼字遊戲。呵呵!“郎”、“才”這兩字說的是我嘛,那“女”、“貌”兩個字跑哪裏了?他看了眼身邊裸躺着熟悉又陌生的花花臉不禁搖頭。突然瞪大眼睛看清剩餘兩字??一個是“江”,另一個是“盡”。
從那天匆匆回到居所開始,風騷程度一時無兩的邦德大神終於洗盡鉛華靈魂升華,閉門謝客開始閉關。
……
手機在桌上已經不耐煩抖了好幾圈。,阿德手指不情願地滑過屏幕上的圖形鈕到達接聽位置,另只手則伸向煙盒拿出根煙,歪着脖子懶洋洋問:“喂,你好哪位?”
電話另一頭馬上確認對方上次給自己的號碼沒錯,甜蜜蜜軟綿綿地喊道:“yeah!尋找邦德大神成功!我是瑤瑤啊,還記得上個月15號嗎?就是幾個禮拜前的簽名發售會啊……你把人家……哼!”
“暫停!我不認識誰叫咬咬,你打錯了吧?”阿德不為所動,煙都還沒來得及點便趕緊插上一句。
“還說沒有!你明明……”沒想到自己欲擒故縱等好幾天,她還得裝可愛裝意外地把自己熱臉貼人家冷屁股,裝恨恨道:“所以,今天晚上你說你要怎麼補償?!”話說至後來語氣又媚意盡顯,轉換間絲毫沒點換擋間隙的頓挫感,可見是台超跑!
這又是誰演的哪出老套的戲啊?聲音膩到不讓人活了,明顯蓄意人身傷害!“補償?我又沒欠你啥,胡亂補反而虧很大。”阿德邊嗯嗯啊啊應付着,心裏暗自嘀咕:這到底又是在哪個是非之地碰見的這朵奇葩呀?於是在腦海里輸入並搜索“咬咬”兩字是何方神聖。從對方滔滔不絕的善意提醒中,好歹勉為其難把搜索結果和電話那頭的聲音合併,重新儲存——結果顯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面容模糊,年紀看不出大小,引不起他太大興趣的某個showgirl。這年頭showgirl騙很大!無論身材、面貌、髮型、發色,還有睫毛弧度長度、眼珠子顏色大小都愈加趨近一致。大會小會上遇得多了,阿德也凌亂了。
腦中回放起當時記憶中的場景:隨着電視劇大火,出版單位安排了《打造完美男友》同名小說進行第二次簽名售書活動,講白一點,這是屬於一頭牛剝兩次皮的勾當,但是大家對活動的反應看來都很high,於是阿德不得不high。活動在某百貨公司一樓廣場靠近其中一個進出口舉行。活動結束后自己正和前來捧場,寒暄湊熱鬧,混臉熟的幾位同行閑聊,什麼整個行業前景啦潛在問題啦以及未來目標整體行業展望啥的,反正都是千篇一律的濫詞兒。接下來照例一溜兒的謙遜客套,最後個個面色平靜喜樂地等着安排好的飯點。正當彼時,一個混身靚白,掛着幾片奇形怪狀紅色塑膠衣料的showgirl,從不知哪個旮旯里徑直向他走來??恩?接下來的記憶大概不小心格式化掉了,或者壓根就沒儲存。最終阿德大神本着給粉絲一律簽名給mm一律留電話的習慣,想也沒想以嫻熟的手法簽下大名,習慣性地抬頭向對方矜持一笑,順手又在名字下方一氣呵成寫下自己電話號碼。
的確是在那時候那地兒種下禍端,大神對回首的往事愈加肯定。瑤瑤講了一陣聽對方又沒了動靜“你睡著了嗎?不騙你,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欸,想不到你真人真的好有型,連我的夢中情人都沒你帥……”
“就算是真的,一面之緣也說明不了什麼。還有,吃飽了沒事我找假人冒充我幹嘛?”又有人發春了!阿德定性完畢語氣依舊淡定。
“一面之緣就叫緣分,緣分!懂嗎?你有沒有聽過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前世五百次回眸換得今生擦肩而過,一千次輪迴才換得一面之緣……一面之緣!你看!”這個愛數數的瑤瑤還真不依不饒了,“喂喂喂,你還有在聽嗎?”
“唉哎,我聽着呢,有在聽……”阿德最怕聽有人跟他繞數學應用題,他才懶得跟她抬杠。從上面她所列的選項看來,其實他本人更傾向於選擇只花一百年就能把人家給睡了。一千輩子就為了見一面?真是有病。一百年也有病,他知道很多地方只要一百塊就可以。目光迷茫掃着屏幕上空白的當前頁,閃爍的光標計時器般提醒時間在分秒流逝。第七本大作他現在連個亂寫的開頭都開不起來,離靈感迸發逐漸步入正軌更還不知要到啥時候。
“你乾脆這樣補償吧,我們今天晚上先……然後再……大功告成!”
“喂!我和你是很純潔的,你別逼我直接掛你電話啊!再說晚上真的沒空,劇組那邊讓我必須過去,商談關於那個關於……對了。有個群眾演員今天請病假了,讓我當替身去客串一下他背影兒。”
瑤瑤開始惱悔自己的一廂情願,這塊硬骨頭真難啃,十幾分鐘過去了,連個下嘴的機會都沒!她口氣放軟,耐着性子道“再晚點呢?”
“哦,再晚點還需要趕稿……”他可不能再給對方一丁點見縫插針的機會,一口氣編了兩三天滿檔。
“哼哼!再然後呢?下禮拜二晚總該有空吧?”瑤瑤氣有點快不打一處來了。
“哈哈真不湊巧!下禮拜二一大早我要出國,然後移民永遠不回國內了!“
啪嗒一聲,對方終於直接將電話掛斷……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阿德大神最近決定洗心革面,得罪的人已經幾大籮筐,不差這根小蘿蔔頭。
使出渾身解數打發掉咬咬,沒想到換親親來了。
正當準備掛掉電話,阿德沒仔細瞧手機里還有個來電等候,一不注意點了屏幕上“結束當前通話並接聽”這個選項,瞄一眼,發現通話結束又顯示新的通話,時間歸零又從頭開始。
“咬咬你不死心你再打啊!恩,哪一個amanda?拜託你講中文。”一不小心一截煙灰抖落撒到鍵盤上,他連忙低頭吹掉。
對方:“嘻嘻!別吹了,人家耳朵怕癢,小德德在挑逗我哦!來,讓姐好好吹吹小小德德。我舌頭伸出來了哦……”“靠!我小弟什麼時候認識的你我都不知?”“是你這位大哥介紹的啊,這麼久你也不來我這兒露個臉,別忘了帶着你小弟一起來露臉,呵呵。”“我弟出家了!”阿德快受不了這個瘋女人“我說你這人怎麼每句都帶髒字三句話不離小弟弟?”“是我先聽到你先吹我耳朵我才親的嘛,吹和親本是一家……”“我親的是自己耳朵!”“你能親到你自己的耳朵嗎?”
對方不知道是太閑了還是發什麼神經,反正阿德快崩潰了。他認識的amanda沒有十個也有兩三個,他最怕別人——尤其是女的——取啥英文名兒!僅憑聲音上的搜索去比對姓名,立馬又要從活人庫里準確無誤地拉出一個來,真的太難為他了!慢!突然記起這位大姐是誰,是難忘今宵的紅牌媽咪!那晚那位熟識的放貸的大哥把難忘今宵的場子全包下,打算就在那兒開個年終分紅大會。之所以請阿德出席是因為還惦記着他的資金。大伙兒碰頭見面時的興奮勁別提有多HI了,沒料到被挑中的一百多個小姐里竟然有七八十個都來大姨媽。一時僧多粥少,大哥很不高興,場面一度失控。阿德和同去的幾個哥們趕緊維持秩序,又讓所有媽咪現場開個現場調度會,從其它地方召喚來人。最後被挑中的人數還差好幾個,阿德只好建議媽咪們湊一湊,貌似隨便拉了一位媽咪到身旁。一場腥風血雨頓時化解。
大哥很高興,直說大家都學學詹哥的臨場控制能力和危機處理能力,對我們實際工作生活中很有啟發和幫助。事實上,他們才是危機的源頭。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沒好處的事情阿德不做。其實也只有他慧眼識媽咪,大家以為媽咪在一般情況下會隨便陪客人坐枱?客人偶爾會一擲千金,她們可是很穩定地日進斗金,那可都是些早就撈足的大紅牌提早退休,才能一轉成媽咪;媽咪們的年紀往往不過二十五,姿色呢?都盡量扮丑扮樸素,只有手下的小丫頭才會盡量往臉上貼金。有些人又來打岔問,一轉成媽咪,那二轉是什麼?別吵!當然是股東,或者從良。
花名為amanda的媽咪問阿德,老闆怎麼稱呼?阿德說,叫我阿德就好。Amanda說,我叫amanda,你叫阿德,我們名字發音很像哦。阿德說聽阿達MM這麼說好像我們還真是有緣……結果兩人也沒管其他人如何分紅,只是相見恨晚地狂說了一通宵意淫對方的黃段子。兩人都屬於平生閱人無數的高手,在人多喧鬧的環境裏,感覺說的竟比做的還刺激百倍。阿德還記得當時天色微亮一行人起身要走,amanda對阿德說我不站起來送你了,我下面都濕透了。阿德說,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擦乾?amanda猶豫一下還是說,下次換我找你玩兒吧。天可憐見的,阿德又給人留了電話!
Amanda在阿德現在的生活里,就屬於那類壓根忘記創建日期無法搜索結果,卻經常莫名詭異出現的病毒!當時還親啊親啊的喊人家小甜甜,現在變成了病毒牛夫人。
他竭力周旋的同時也在考慮着是不是直接斷開物理連接(掛電話關機)好徹底和這個病毒88,不過阿德一向奉行的做人宗旨就是:壞聚也要好散,生活的圈子並沒想像中大,出門在外誰沒個三長兩短?到時再被落井下石給人踩成三不長五短都是常有的事。還有一點讓阿德按捺下火氣的原因:和其他女子都是言淺交深,唯獨和這位是言深卻沒交到,情分自是不大尋常。
Amand再出奇招:“要不這樣,我們視頻做那個,快點!讓我看你躺着的樣子,然後我表演給你看……”
靜……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後是讓人越來越火大的靡靡之音。阿德為什麼不阻止他?為什麼阿德要阻止她?
所以單方面的騷擾繼續進行。
良久……對方嬌喘吁吁“我做完了,現在換你,啊啊啊!你這個死人!你怎麼沒開視頻啊!”
身心俱疲的阿德盡量把口氣放得和緩:“聽入迷了……”這位姑奶奶反正已經完事,騷擾不了多長時間了,阿德心中安慰自己,還是別再節外生枝,盡量以安撫為主!
“什麼視頻?哦,攝像頭今天掉地上摔壞了……本本?本本是自帶有,不過前陣子手頭緊就賤賣給朋友了……”這位比前面的“咬咬”表現更饑渴,十足摧殘人的耐性和定力。阿德突然有些意動,搞不清最近怎麼搞的,幹嘛和自己和別人過不去?正決定把amanda給重頭喚醒燃燒一遍,然後召喚過來,沒想到她先發了話“算了,不跟你計較!我也累了,早早洗洗睡吧。”amanda又纏綿幾句然後結束通話。阿德什麼都沒做但也挺累,他直愣愣看着手機,剛才恍惚中好像真被那個了。這到底是被佔便宜還是白佔了人家便宜,完全一筆糊塗賬。
在amanda致電之後又來了猩猩(欣欣)、Michelle、Clare和Chanel。阿德卻又跟她們幹上了,死活就是一副水火不侵油鹽不進的姿態,所有變態的不變態的要求一律統統拒絕。
一下午就讓這些人活生生毀了!咬牙切齒繼續憋字,把手機關掉前掃一眼日曆,唉,今天果然又是漸漸被淡忘的YD周末!正所謂:問時間錢……不對,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大白天時間寶貴的,幹嘛都行怎麼都非得打電話吵人!
當世界末日悄無聲息降臨前夕……阿德一整天還死不悔悟地萎頓在工作桌前苦思着下一部小說的開頭,然後一無所成地遭受着無間斷的電話騷擾。他……不,是所有地球人,渾然不知這宇宙還有不到十小時的地球時間就要徹底完蛋。如果讓阿德知道此生是這麼個悲慘收場,那一晚無論如何也要豁出去拼個幾輪!
以發展的觀點來看,末日降臨也屬於歷史範疇里發生的歷史事件,和古類人猿直立行走導致人類社會出現的重大意義只是次序先後的問題——只要時間夠長,沒什麼是不可能發生的。如果一件事最壞一面的結果將來會發生,那麼哪怕發生幾率再如何的小,它遲早會發生。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問題大小的程度自然不同
。對全知全能的上帝那一類存在來講,這也不是多了不起的大事,也不見得是最壞的結果。
從人的主觀認識上說,凡是全體人類對現實里某些不存在事物的想像、渴望,上下求索之後,大部在未來都會成為現實——比如飛機電視潛艇迷你裙這些東西。這種過去很迷茫、浮雲,甚至指責排斥的東西,只要一到未來便順理成章了。這種在之後人類之所以能創造出各種奇迹,一切皆源於人類自身之前的設想和渴望,如此循環不斷地重複,直到變成一種本來就該如此的人類共識……或者是大家都無聊到蛋疼,或者是生活的重壓讓大家太痛苦,貌似這幾年每個人都眼巴巴等着世界末日——或者是自然的天災**,或者是非自然的天外來客入侵。末日降臨這類題材的電影小說都早就掏不出新鮮概念了,它總拖着不來也很沒道理。
當午夜后的那一刻如期到來,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哪怕地面上的一隻小強——有幸目睹想像中的那轟轟烈烈排山倒海景象。雖然大部分科學家對奇點爆炸產生出宇宙的那幾億萬分之一秒的瞬間過程只是想像,但它同樣在如此短時間內消亡卻是事實。所有的精神、物質,時間空間的總和,就這麼嗖的一聲沒有了。(實際上滅亡開始那一剎那連聲音也不復存在)
從幾十年前直到現在,感謝不知凡幾的科學家前仆後繼地臆測研究平行宇宙的存在。或許是拜他們所賜,這也成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