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棋盤角力（6）
唐正平喜歡站在窗前，不遠處一棟八層高的大樓才剛剛封頂，但離竣工還有段不小的時間，再加上簡單的裝修之類的工作，要真正作為縣委的辦公場所的時候，估計自己已經不能親歷其中。作為一個年富力強的縣委書記，離去意味着他有三條路可以走：副市長或者其它縣的縣委書記，隨着自己的靠山市委岳書記被調到省政協養老之後，這條路基本上被封死了；諸如市人大、政協、統戰部這些養老部門裏面像自己這樣“年輕”的並不多，或者倒能掛上了個專職的名銜；而剩下的出路也只有平調到某個市局裏面去當個一把手，這是能有機會東山再起的一條路，但留給他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有為，你放手去干，我會挺你的。”牆倒眾人推，唐正平沒有料到這一天這麼快來臨，縣委常委會裏面，他已經由一邊倒變成略微佔優，這種變化不過是一個多月里就發生了，看淡了官場的冷暖反而令到他有一種超脫的感覺，這個時候去繼續支持文有為或許會為自己落下一個好名聲。
“謝謝唐書記。”文有為深深地鞠了一個躬，他明白到唐正平的難處，此事涉及蘇佑靈這個市管幹部，如果說來自蘇佑靈的直接壓力還可以忽視的話，那麼自己冒天下之韙將內部的事公之如媒體必定會觸怒到福華市的領導，而至今自己依然沒有受到行政上面的壓力，這一點可以肯定是唐正平在背後下了點功夫。
省紀委據說有一個調查組已經進駐榮安縣，但文有為所了解的也僅僅是這樣的情況，縣紀委書記杜汝南還他的交情還算過得去，只是一直以來的縷縷風聲也僅能由紀委裏面一些本地的中層幹部去獲得。
文有為與周皓最佳的見面場所就選擇在周皓的家中，他到自己女兒的屋裏面看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相信也不會引起隱隱約約認為跟蹤着自己的那些人的懷疑。
“周縣，我聽說省紀委的調查組已經下來了。”坐在周皓的家中，文有為喝上了幾口熱茶，剛才那顆懸着的心才找到了着落的基石，一個半輩子撲在文字工作的人，煙和茶是兩個不可缺少的搭擋。
“嗯，我朋友也在裏面。”周皓點了點頭，他還在考慮着手上那疊資料到底怎麼樣交出去才妥當，方大凡雖然為人不怎麼樣，但他知道自己的底細，估計不會不偏向自己。
“那就好了。我有一份資料，想交給調查組。”文有為指了指襯衣領子裏層的體恤，難怪這樣熱的天氣他還穿起了兩件的衣服。
“明天，最遲後天，調查組將會在電視新聞上公佈他們的聯繫方式，你到時候可以直接交到他們手上。”紀委調查組並不只是審核公檢法手上現有的證據，還會公開搜集資料，雖然很多人認為是流於形式，但事實上卻往往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心情好了，連喝的茶也有點味道了。這是大紅袍對吧。”文有為也是懂茶之人，湊着鼻子細細地聞着味道。
“對。”周皓點了點頭。
“一姍以前也只喜歡喝白開水，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上喝茶，在我家裏還拿走過好幾缸上好的普洱和大紅袍。”文有為又嘗了一口，喉嚨中能感受到那股熱熱的味道，“入口甘爽滑順，的確是極品。”
周皓只是笑了笑，換了一個話題問道：“文大秘和謝局應該是老朋友了吧？”
“嗯，大家都是本地人，相識了很多年了。”
“那不知道文大秘有沒有看過文主任這件案件的相關卷宗？”
“這……”文有為有點遲疑，但還是說道，“看倒沒看過，但知道一些。”
“有關於我的那個筆錄呢？”
“這個，沒有。”文有為臉上有點驚愕，周皓的表情在告訴他，這裏面還有秘密的存在。
“文主任跳樓之前，在我門外放下了兩罐極品大紅袍，讓我想起她的時候能細細品嘗。”
“就是這一壺？這並不奇怪，一姍曾經在我面前多次提起過你，看得出她對你很尊敬。”文有為把杯蓋又慢慢地揭開了，嗅着茶味入了神。
“我也不和文大秘你兜圈子了。文主任放在門口的兩個罐子裏面裝的不是茶葉，而是一份資料。”周皓走到電視櫃下，由櫃底裏面摸索了一下，摸出一個黃色的紙皮袋，他撣了撣袋面的點點灰塵，遞給文有為說道，“資料我看過了，都是有關蘇佑靈的一些情況，上次謝局過來做筆錄，我沒有交出來，只怕這份資料交到縣公安局裏面會受到蘇佑靈的壓力。”
“謝謝你周縣。”文有為輕輕撫摸着袋面，似乎深深感受到女兒有感覺，只是神情還算是平淡。
“省調查組裏面有一個叫方大凡的科長，是這次調查組的副組長，這份資料麻煩文大秘直接交到他手裏。”
“嗯，我明白。”文有為也顧不得儀態，把襯衣和體恤衫拉了起來，腰間捆着透明的膠帶，而裏面一個白色膠袋掛着幾頁薄薄的紙張。
周皓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找出大大的透明膠帶，把牛皮紙袋的包裝拿走，取而代之是一個普通的膠袋，用膠袋把資料連同U盤包好，扎在文有為的腰間另一側，雖然有點臃腫的感覺，但有兩層衣衫外表上還能勉強矇混過關。
“周縣，我也不繼續打攪你。我先走了。”文有為又喝了口茶，心情多少有點暢快，他拍拍腰間，又低着頭認真瞧了一下，就打算告辭了。
“文大秘，你要小心。”周皓打開了門，走出屋外，又推開走火通道上虛掩着的門看了一眼，感覺沒有人，才讓文有為走出屋內，回到屋內，他依然沒有放下心來，又站到窗前，認真地分辨着駛出去的車輛，才到朦朧間看到掛着熟悉車牌的豐田佳美車駛出小區的大門，只是一直停泊在路邊的一輛不顯眼破舊小車也在差不多同一時間啟動了，有着與文有為座架同樣的方向。
“文大秘，你留意你後面是不是有一輛淺藍色的小汽車跟在你身後。”周皓始終放心不下，忍不住打電話提醒。
“嗯，我看到了，這輛車跟了我兩三天了，多謝提醒。”
對比於文有為的大膽，周皓確實放心不下，他打開了電腦，裏面一張又一張的電腦掃描件還在，同一目錄下的文件夾內，一張又一張**裸的圖片依然令他有一種心酸的感覺，她的身材還真特別的勻稱，只是背上卻是有着一道又一道雜亂的傷痕，看得出下手的人挺狠。
擔心的事始終發生了，兩天後，就在去縣紀委的路上，光天白日之間文有為真的被劫持了，四個蒙臉的匪徒架着車撞向了文有為的座駕，然後把綁在他腰間的所有資料都搶光了。
周皓趕到縣人民醫院的時候，在一間偏僻的單人病房中看到了滿身傷痕的文有為正躺在床上掛着鹽水，他雙臉無神，與床邊的縣委書記唐正平基本上處於零交流的狀態，只有等到周皓進來，那蒼白的臉上忽然皺了起來，毫無言語，只有滾滾的淚水。
“唐書記。”周皓向唐正平打了個招呼，才把果籃放到床邊的柜子上，柜上還有另一個果籃，顯然是唐正平送來的，還真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鬧了這番大動作的文有為已經被不少政治上的密友所唾棄。
“周縣，你安慰一下有為，我有事先走了。”唐正平拍着大腿站了起來，看到同僚的慘況，內心上不禁有一絲的悲涼。
“唐書記，秘書長門前的狀況較差，我想是不是在門外增加一點保衛的力量。”周皓提醒道，病房所處的位置正好位於整棟樓的最裏間，行人不多，雖然醫院內有視頻監控設備，但只局限於每層樓的出入品的位置。
“好，我叫人去辦。”唐正平點了點頭，明白了周皓的意思。
“周縣，資料都……”文有為已經哭不出聲音了，據案情的通報，對方是四個人，一個羸弱的中年男人又怎麼是他的對手，再看看他表面可見的包紮之處，可以想像到他當時激烈的反抗遇到了怎麼樣的殘暴的攻擊。
周皓走到門邊，瞄出門外，確定唐正平已經走遠了又重新走到床邊輕聲說道：“省調查組過一會兒會過來。”
“過來又有什麼用處。”文有為搖着頭，用手重重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鹽水瓶幾乎被他扯了下來。
“先別慌。”周皓走向床頭櫃，打開了剛才自己帶過來的水果，把最上面那幾個大的水果拿了出來，然後伸着手往下翻，水果藍的最底部是一張硬卡紙，原來紙下另有乾坤。
“這是……”文有為目瞪口呆，又一次說不出話來，只是這一次是激動，他看着周皓由水果籃下拿出了薄薄的一疊資料，與之前那份不同，這一份是縮少複印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