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女子女孩
火紅的圓陽自海平線上漸漸升起，漫長的黑夜終於過去。
作為黃海中的一個巨大海島，五絕島的清晨頗為陰涼，更不用說山谷林間的弟子宿舍了，清晨的海風輕輕吹動着密林的樹梢，發出陣陣“沙沙”輕響，遠處還不時傳來幾許隱約的海浪聲，還有早飛的海鷗鳴叫……交疊的聲音像是一股柔和的清泉，匯入人心，洗脫了身心的疲憊，使沐浴在這個清早的人神采煥發。早晨的太陽終於升離了海岸線，綻放出萬道和煦光芒，展翅高飛的海鷗彷彿御翔於光芒之上，飛得更高……
當暖洋洋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時，他已經醒了。疲倦的臉容就像一名年過七旬的老寡婦。
雖然才剛醒來，但他卻腰酸腿疼，這也難怪，任誰在門口站着睡一晚都難免有這種癥狀。
葉星臨揉了揉眼睛，隨着一個長長的哈欠，他的身子磨着牆壁不斷下滑，直到“噗”一聲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瞥了眼旁邊破爛的門，一邊用手捶着發麻的大腿，一邊嘟囔：“救命，累死我也……”
“吱嘎”一聲，那扇破門被輕輕推開，走出了一名容光煥發的青少年，他頭還沒轉過來，人已經“哦？”了一聲，並微笑着道：“怎麼一大清早就死來死去的了？我們該回家了。”
昨晚，被自己哥哥驚得半死的葉星臨慌張的在山間跑了幾圈后才回到宿舍，那時已是深夜時分，他料定葉藏已經睡去，生怕嘈醒自己的哥哥，於是他便打算站在門外稍作休息，再另覓他所過夜，結果這一站，卻是站着睡了……
葉星臨可憐巴巴的看着葉藏，彷彿已經忘記了晚上這個哥哥的噁心話語。他指了指自己僵硬的腿，翻着白眼，作出一副半死模樣，氣若遊絲的道：“背我……”
看他的樣子，活像一個天真的小孩。
但他的樣子就是一個小孩。
然而，人不可貌相，因為……
“呵呵，你這片葉子今年沒十七都有十六了吧？還要人背？”
葉藏看着倒坐在地上，模樣僅有十一二歲的葉星臨道。
這話傳了出去只怕沒有人會相信，但這就是事實！
因為葉星臨有將近七年時間長不大，一直都是嬰兒狀態。直到葉藏八歲時，葉星臨才開始正常成長，故而原本僅是年長他一歲的葉藏，如今卻是比他大了許多。除此之外，他與常人一般無異。這件事沒人能解釋清楚，至少，能給予解釋的人沒有解釋。
葉星臨沒有答話，依舊可憐兮兮的盯着葉藏，對於葉藏的這句挖苦的話，他早已免疫了。
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的葉藏苦笑搖頭，並走到在葉星臨跟前蹲下了身子，道：“快上來，回去了。”
葉星臨像只軟體動物似的黏到葉藏背上，只不過很快，他眉頭一皺，將那硌着他胸口的事物拿了出來。
那是一顆晶瑩亮麗的綠色晶石，拇指大小，並不光滑，如綠色的破碎的水晶！據葉天所言，那是葉星臨的母親留給他的。
幽幽綠光映在他掌心，葉星臨瞧了一會，便也塞回後背去了。
“好了沒有？”葉藏問道。
他話音剛落，疲憊不堪的葉星臨也不知哪裏來了力氣，拽着葉藏的頭髮扮出一副騎馬模樣，道：“準備好了，駕！”
五絕門山門。
山門是由一塊高約三丈的堅固石牌坊，以及兩扇巨大的鐵門組成。山門一側是陡不可攀的懸崖，另一側則是絕巘峭壁。這門由上等的工匠打造，可用鑰匙在內外兩邊開啟。
但現在的門自然是鎖着的，這也就是說，裏面的人想出去是個難題。
“葉子，你認為我們應該天飛好呢？還是地遁好呢？”葉藏一臉微笑的看着苦瓜干臉似的葉星臨，他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地下，繼續人蓄無害的笑道：“天飛嘛，三丈；地遁嗎？都是岩石啊。”
葉藏跟葉星臨一路快跑，終於趕到山門時，兩人都傻了眼，他們居然忘了門是會鎖上的。此刻的葉藏正一臉微笑地朝弟弟挖苦道，畢竟昨晚是這個弟弟堅持留在這裏過夜的。
葉星臨朝着葉藏做了個鬼臉后，一臉苦澀。因為如果沒人給他們開門，他們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離去。雖然這裏不乏糧食，但葉星臨只怕會被活活悶死！
“我再試試。”
不甘心的葉星臨正準備再次施展輕功躍上去時，不料剛作勢跳起，全身上下竟是驀地一輕！葉星臨心中一驚，隨即驚喜的以為自己功力暴進，他轉過頭正要歡呼時，卻是發現身後的葉藏抓着他的衣領，像提小貓一樣，把他提了起來。
“還試？你跳上跳下的已經快把我的眼睛弄花了。你真以為輕功是飛功嗎？”
的確，所謂的輕功並不那麼神奇，它只能做到輕身的效果，如此一來，施展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飛檐走壁，踏水過河，但要躍上這三丈十米的高度，顯然是不可能的。
葉星臨欲哭無淚，正要撒嬌時，卻聽一中年人威嚴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到了，李姑娘。易某這便去打開大門，姑娘稍等片刻。”
“有勞易門主了。”
葉星臨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掩藏不住的興奮。那姑娘是誰他們沒有多大，最主要那中年人是五絕門的易門主就行了。
低沉的轉軸聲隨着大門的開啟緩緩傳出，現出了門內外的各兩人。
“咦？”看見出現在裏面的二人，易門主心中詫異，但依舊神色不變的道：“姓葉的兩個小子你們怎麼還在這裏？”
只見那易門主大約四十來歲，濃眉大眼，虎背熊腰，寬厚的大手正拎着一根小的可憐的銅鑰匙，另一隻手則拿着一把帶鞘的鐵劍。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
葉星臨鎮定自若的看着威嚴的門主，他走了上去，不慌不忙的向他解釋了前因後果之後，鬼怪的大眼睛卻是往易門主身後瞄去。
易門主把葉星臨的舉動看在眼裏，眉頭不禁一皺。
“咳、咳！”葉藏和易門主同時乾咳兩聲，惹事的葉星臨這才發覺自己惹麻煩，訥訥的退回哥哥身後。
易門主低哼一聲，移過身位，現出了那個一直站在他身後低着頭的女子，道：“這位李姑娘遭遇不幸，如今無家可歸，所以我就把她帶回來。”
只見那位年輕女子芳齡不足雙十，她衣衫皺摺，更有不少灰塵沾染在衣服上，但這都遮蓋不了她玲瓏婀娜的身姿。她柔弱的香肩還微微顫抖着，感覺到前面的易門主走開后，女子慌張抬頭，現出了一副楚楚動人的美麗容顏，她慌忙地朝易門主跑了過去，並躲在他背後，一副受驚不少的樣子。
即使是那麼短瞬之間，女子驚世容顏也被鬼靈精葉星臨的雙眼所捕捉到，經常跟滿門師兄弟混在一起的他哪曾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禁不住長嘆道：“哇！好漂亮的姐姐啊。”
女子聽到他的聲音，一顆螓首怯生生的自易門主背後探了出來，一雙美目清澈如秋水，靈動如婉約漣漪，靜靜的朝他們兄弟二人看了過去。
下一刻，這兩兄弟宛如被勾了魂魄的似的，雙目獃滯，傻楞楞的站在地上。而站在一旁的易門主的臉色卻是沒那麼好看了。
“噗嗤”一聲，卻是那女子見他們一臉傻樣，忍俊不禁之下掩着檀口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如晨鳥早歌般的清脆動人，笑容就像春日般里盛開的花朵，快要迷惑了人的魂魄。
忽聽一聲冷哼，卻是易門主道：“快快離去，這大門並不久開。”
兩兄弟這才如夢初醒，他們哪還不明白易門主的意思，當即向易門主二人告辭，正要轉身離去時，易門主卻是叫住了他們：
“等等，告訴你們一些事，在本島西岸發生了命案，作案之人絕非一般人物，因為本門李護法和一名弟子被斬殺了，你們小心為上！”說著，便要關上門。
奈何早在大門關上前一刻，葉星臨卻是大揮手臂，朝那女子道：“喂！漂亮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葉藏眉頭一皺，沖葉星臨低喝道：“不得胡鬧，人家的芳名能隨意告訴你的么！”
葉星臨撇了撇嘴，大為沮喪，正失望時，女子卻是朝他揮了揮手，歡聲道：“小女子姓李，名萱萱，忘憂草的萱！”註：（忘憂草又名萱草）
葉星臨大喜過望，用力揮手，卻是指着身下的葉藏，大聲道：“我哥姓葉，名藏，捉迷藏的藏！”
葉藏大驚失色，慌忙扯了他下來，捂着他的口，他早該記得這小子老是替他牽紅線！
一場鬧劇很快結束，此刻的兄弟兩人來到西岸碼頭，一行三人上了船！
三人？
他們在碼頭遇見了另一個還沒有離開的五絕門弟子，他叫小虎子。
………………
世人不解，江湖武林，門派林立，但有一些即使是神憎鬼厭的弱小門派也能傳承千年之久，而一些俠義正氣，實力雄厚的門派卻只能存活數百年，甚至百來年。就像天武國西南方向的暗器，毒功名門——唐門！唐門人丁稀少，但據有限資料記載，唐門已經在這個歷史長河裏存在了數千年之久，這是難以置信的。
因為世人不知道，在這些門派背後，有着勢力雄厚的大門派，而這些大門派所在的背景並不叫做江湖武林，而是修真界！
……萬毒山……
萬毒山之中毒物異獸數之不盡，毒霧瘴氣終年不化，尋常人等有進無出，為附近居民所懼，稱之為“死山”，萬毒山中多有高聳入雲的山峰。
這便是其中一座山峰，這裏到處都是陡峭的絕壁，常人絕不可能得以攀登。所以，沒有人知道山腰以上錯落着數百座紅牆綠瓦的小屋樓宇，甚至還有一個龐大的建築群。在這個建築群里某處的偏廳里，此刻正有一名黑臉老者和一名俊俏青年在交談。
只見那黑臉老者曲着腰桿，一臉恭敬的朝那青年道：“表少爺，小姐又出走了，您看應該什麼時候把她帶回來才好？”
那青年微微一笑，卻不回答，而是喝了口茶，直到他發出一聲長長讚歎，才道：“好茶，執事無須多慮，那丫頭在這裏也憋得慌了，讓她出去跑跑也當散散心吧。”
青年放下茶杯，含笑抬頭，他的目光穿過大門，望向了無盡遠方，似乎看到了那個嬌俏的小身影，他低聲笑道：“十五天後揪她回來吧……”
………………
黃石城大街。
這天是集市日，人聲甚是鼎沸，如火般的驕陽把人曬得頭頂冒煙，今天的集市似乎比平時更熱鬧了，而且這熱鬧更有此起彼伏的趨勢，如流水一般。
大街的某角正有三名年過半百的大嬸在大聲交談。
“喲，王大嬸你看看那是誰家的丫頭，怎麼長得這麼可愛，多討人喜歡啊！”
“哦！對啊，樣子頗是精靈，你瞧她一身打扮，怕是某戶大戶人家的千金呀！”
“我瞧不是呢，我看那丫頭一直都在東張西望的，活像個剛進城的小鄉里！”
“誒誒，你們瞧，她過來了！”
說罷，那三位大嬸一起朝着前面招手。
只見一個一身鵝黃衣裳的小女孩邁着輕盈的小碎步，朝那三位大嬸蹦着跳着走了過去。她眉目如畫，一雙明亮的星眸閃動着無限的童真，粉嫩的雙頰好似一個初熟的桃子，讓人惦念着它長成熟的一天。俏挺的鼻子下面是那紅潤的櫻桃小嘴，而那嘴裏此刻正含着一根小木棍，也不知是吃着什麼了。
小女孩走到那三位大嬸跟前，粉嫩的小手拿開了那根木棍，木棍那頭原來是纏着金黃色的麥芽糖，她一雙俏目瞧了那麥芽糖一眼，這才開口道：
“三位胖大嬸是在說我嗎？呵呵！”
“……”
那三位大嬸當場怔了半晌，但又看那女孩眨了眨眼，睫毛彎彎，而且小女孩的聲音有如一股舒適的春風，如雨敲銅鈴般的清脆悅耳！如此一來，她們竟是生不起半點怒意。三位大嬸相視一眼，都哈哈大笑。附近的人也是笑得合不攏嘴了。
那女孩一臉疑惑的偏了偏腦袋，她以為那些人是在笑她，於是俏鼻一皺，哼了一聲，化作一道矚目的嬌俏身影鑽進了人群之中。
無論她走到哪裏，都會帶起一陣陣淳樸的歡笑聲。
“嘿嘿，真的很熱鬧呢，本小姐逃出來完全是明智的！而且……”
滿臉笑容地走在大街的小女孩心中不斷感嘆，她拿出嘴裏的麥芽糖，盯着它道接着笑道：“還很甜呢。”
說著，又放回嘴裏，一張俏臉居然露出一個甜美的幸福笑容！
小女孩此刻來到一間開在小巷邊的小茶館，裏面坐滿了人。她剛一到來，茶館中人的話題便全都改變了，儘是討論這小女孩。小女孩找到靠外面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來，一雙小拳零星敲落，不斷捶着發麻的雙腿。
“喲，小姑娘來喝茶嗎？”一名約莫二十歲的店小二上來問道。
“當然啦，怪叔叔。”
正想去沏茶的店小二身形驟然一頓，茶館內先是靜了半晌，下一刻便爆發出一陣笑浪。女孩再次偏了偏頭，臉上滿是疑惑。在座有人看出了這個小女孩不懂世事，當即不顧眾人的笑罵，坐到小女孩身邊進行教導起來。
不到半刻鐘，那人才一臉微笑的回到座位，剩下那個一臉傲氣，偏過頭去的小女孩。
她現在才知道，她太直率了，做人應該要適時地圓滑一點，虛偽一點。剛才那三位大嬸應該是“三位美阿姨”，而那個小二應該是“帥哥哥”。一想到這裏，她卻是臉紅耳赤，因為她今天一路走過來都是叫“丑姐姐”、“病爺爺”、“呆寶寶”……
女孩似乎看見什麼，朝店小二招了招手道：“帥哥哥過來一下。”
那小二如洗怨情，樂呵呵的走了過來，道：“有什麼事呢？”
女孩指了指旁邊的小巷，道：“這些漂亮阿姨，帥氣叔叔排隊在做什麼？”
店小二順着小女孩指着的方向看去，當即“哦”了一聲，他看了看天上太陽，才對女孩道：“最近幾年，這裏來了個很是靈準的算命先生，那些人都是來排隊看相算命的。小姑娘想算命看相嗎？想的話就要快點了，因為先生到了正午時分就會回去的。”
女孩一聽都是排隊算命的，臉上馬上露出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又聽到那先生快要離去，當即起身離去。
店小二似乎早料到她的反應，立馬朝着女孩想說什麼時，女孩天真爛漫的眼神已經率先投了過來。店小二剛接觸那雙俏麗眸子，頓時搖頭苦笑，最終朝女孩趕了趕手，咽下了那句“盛惠一文錢”。
小女孩一路走來，吃的喝的，都是用眼來結帳的，這招萬試萬靈！
………………
“這位仁兄要看什麼？”算命先生向著眼前的一名老人道。
然而，還未等那人回答，隊伍的後頭便一陣騷動。
“誰推我啊！哦？小姑娘你先過去吧！”
這句話由遠及近，不斷重複……直到算命先生面前的那位老人被推了一把。
“誰推我這副老骨頭呀？哦？小姑娘你也算命呀，來，爺爺讓你先！”
只見一個嬌俏身影從老人後面竄了出來，她雙手叉腰，昂着腦袋道：
“本小姐來也！”
是日，地處華南，廣東廣州，烈日炙烤，噪蟬亂鳴，熱汗橫流之際，環目視之，室友盡皆死屍狀，吾雙目茫然，悲呼：風扇，你動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