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凡言靜語
醫院,手術室外。鍾靜盯着緊閉的手術室大門,眼皮很沉重,卻又不敢眨,生怕一眨眼,自己就要陷入沉睡“我睡了,誰來照顧他?”
不遠處四名警員,男女警各兩人。
“現場情況怎樣”
“隊長,經技術部門鑒定,現場共四枚彈殼,已找到三個彈頭,最後一個應該在手術室中。”
“嫌疑人呢?”
“已在全力追捕中。”
“等她情緒穩定,就在這裏找個安靜的地方做詢問筆錄,一定要保護她和病人的安全。”
“是,隊長。”
一陣響亮的手機鈴聲,趕走了鍾靜的睏倦。條件反射拿起自己的手機,發現不是,是包里凡榮的手機在響。
看着凡榮手機來電顯示的號碼,凡榮父親來的電話,鍾靜捧在手心不敢接,她不知道怎麼跟他說,還是等凡榮蘇醒后自己回過去更好一點。
“要不要休息一會?”女警來到鍾靜身邊輕聲問道。
“我還好,謝謝。”
“能不能耽誤你一會兒,配合我們做一個詢問筆錄,就在那個房間,我同事會守在這裏,一有情況就通知你。”女警溫柔的言語無法拒絕。
“帶路吧,要多久?”
“很快的。”
鍾靜做完筆錄回到長椅上繼續等待,除了手機里那張關鍵的照片外,其餘都跟警員一五一十說了。經歷了這麼多事,鍾靜不敢輕易相信別人,特別是一個特殊的部門,因為這裏面會不會有一些別的東西,誰也不敢保證。
很想給趙敬堯打電話,可是他加班很晚上才回家,還是等天亮上班再跟他說。
鍾總也來過一次,將手術費用全部處理好,並跟院長打好招呼,盡全力,上最好的醫生和設備。後來鍾靜反覆勸說之下,鍾總回家去等消息。
不知道在手掌虎口和太陽穴掐過,按過多少次,鍾靜在心中不停給自己鼓勁堅持,堅持......
手術室醒目的大門輕輕推開,一位男大夫帶着一絲疲倦,幾分堅定走了出來,剛好看到起身過來的鐘靜。
“醫生,他怎樣?”鍾靜的手十分用力抓着醫生的手臂,緊張迫切的盯着醫生的眼睛。
“已無生命危險,放心吧。那顆子彈幸好沒有擊中要害。”
“謝謝醫生,謝謝”
“應該的,過一會你再去看他,保持安靜。”
“好的,多謝您。”
醫生朝鐘靜和她身後的警員點點頭,離開了手術室。凡榮接着被轉到一個特別病房。
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就像是在懸崖峭壁間緊緊抓着凡榮的手,拼盡全力堅持着把凡榮拉了上來,彷彿伸手就可以觸摸到死亡,在生死之間已輪迴一次,激動、頓悟還是劫後餘生。鍾靜心裏思緒萬千。
疲憊的細胞們此刻重新煥發著生機,鍾靜全身充滿了力量,在凡榮身邊緩緩坐下。
如此近的距離,這麼大的膽子,那麼認真的看着凡榮,鍾靜居然平靜的像一池秋水。這個男人救了自己兩次,卻從來不要求任何東西,他有一種特質,就是踏實。
“敬堯,你先別去公司,直接來醫院,我在六樓等你。”
“什麼情況?”
“來了再說。”
“好的。”
當趙敬堯到六樓時,環視一圈,鍾靜在通道最角落朝自己揮手,身後跟着一位女警員。連警察都出動了?
趙敬堯快要接近鍾靜時,女警員站到鍾靜前,攔住趙敬堯“請出示證件。”
“沒帶,報身份證號碼可以嗎?”
“可以的”她掏出專業設備
“你們的關係是?”
“公司同事”
“好的,只能在通道見面”核驗通過
“謝謝”
趙敬堯把鍾靜拉后兩步,詢問了詳細情況,沒想到收個蒜髮生這麼大的事。
“敬堯,你回公司幫我盯一下供應鏈的事,我暫時不能回公司了,等他蘇醒再說。”
“好的,公司的事你儘管放心。”
---
祁縣。今年大蒜的收成特別好,老天眷顧,風調雨順,然而蒜農們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現在大蒜價格已經跌到了兩塊,甚至跌到過一塊五,隨着新蒜上市,庫存激增,行情的跌勢異常慘烈。
佳琪丈夫手裏積壓了大量的庫存,根本拋不出去,沒人接盤,而冷庫的費用一年比一年貴不說,還不允許拖欠。去年賺的幾百萬全部填進去,連個泡都沒冒一個。天天有人上門來催債,佳琪丈夫整天躲在外面,家已不敢回。
佳琪老公公年前秋播時,還在凡榮父親面前唾沫橫飛冷嘲熱諷他膽小如鼠,現在又卑躬屈膝上門求救。凡榮父親曾氣的幾天吃不下飯,現在不想借給他們。這個口子一開,後面借錢的一大群,他們猴年馬月能還得起錢?
剛好凡榮在江城買了房,凡榮父親直接說錢已經全部買房用了。
佳琪回到老家,正打算相夫教子,終老田野,雖不及城市霓虹閃爍,但也吃穿不愁,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就遇到大蒜價格暴跌。
當初從農村來到城市,一切都是那樣好奇。城裏的臭男人們在自己身上佔便宜,自己從他們那裏索取一些小錢,吸睛無數和吸金有限的矛盾,總是讓她覺得比別人矮一頭。佳琪實在找不出賺錢快的其他好法子。
洗去鉛華,放棄逢場作戲的生活,找個有錢的男人居家過日子,那樣應該幸福了吧?從城市回到農村,的確短暫快樂過幾天,但快樂總是那麼脆弱,經不起小小大蒜的輕輕一擊,便支離破碎。
佳琪無奈的嘆道“到底是命運弄人,還是人捉弄了命運?”
三個月後,佳琪丈夫徹底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有人傳說他已跳河自盡;有人說看見他坐火車南下了;也有人說他被逼債的抓走了。他帶走了所有的字據借條,家裏再沒討債的人上門。頓時門可羅雀,家徒四壁。
佳琪拿着已懷孕的檢測單,面無表情的朝家裏走去,夕陽將她孤獨的身影拉的好長好長。
---
“醫生,他什麼時候醒過來啊?”鍾靜這句話不知道問了多少遍。醫生被這復讀機一樣溫柔女孩折磨的夠嗆,但不忍拒絕。這個躺在病床上的男孩,身體素質很好,體質很強,應該很快就會醒來。
“今天一定醒來。”
“真的?”眼睛大睜,笑容綻放的鐘靜緊緊握着凡榮的手。這手,這幾天鍾靜已握習慣。她不會照顧人,就從這手來判斷他的冷暖。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凡榮偶爾好像聽到鍾靜的聲音,似自言自語,又似跟人說話。這一定是夢,凡榮心想。他想掙脫這黑暗,想從夢中醒來,可背部傳來陣陣痛楚,漸漸感到體力透支,這什麼夢?有鍾靜的夢,不都是美夢嗎?幹嘛還要夾着痛苦?又沉沉陷入黑暗。
在下一個有意識的時候,凡榮覺得手裏很溫暖,鍾靜似乎又出現在夢裏,好像在不停的說著什麼,感覺時近時遠。凡榮想伸手去抓,幸福要靠自己爭取,不是嗎?
鍾靜正一手拿着手機,另一隻手握着凡榮的手,趴在床邊發獃。突然凡榮的手動了一下,她抬頭看了一眼,眼睛沒有睜開啊,又是錯覺,唉。
過幾秒鐘,凡榮的手輕輕用力握了一下鍾靜的手,這觸感特別清晰,特別真實,這絕不可能是錯覺。鍾靜心跳加速,要是凡榮醒來看見自己這樣親昵握着他的手,有點羞人,臉上一會紅一會白的,手慢慢鬆開。
“鍾靜,別走。”凡榮突然開口喊道
就在指尖分離的剎那,凡榮想用力挽回。
鍾靜多日的苦盼總算盼到頭,臉上的淚珠不聽話的順着臉頰滑落。特別是自己喜歡的男生,日思夜想的在夢中在醒來喊的第一句話,也是自己的芳名,鍾靜特別的開心,彷彿全世界已不重要,只要能跟他在一起,那一聲吶喊,就是最溫情的告白宣言。
凡榮緊緊握住剛想掙脫又重新伸過來的柔軟手掌,呼吸漸漸平緩,微笑浮現在他蒼白消瘦的臉上。
鍾靜仔細盯着凡榮的眼睛,一動不動的觀察幾分鐘。
“他今天看來又不會醒了,這可惡的醫生,天天忽悠我”
鍾靜慢慢低下頭,俏臉貼在凡榮手背,幾滴熱淚緩緩落在凡榮手背,悄悄藏到床單里。
凡榮只覺得手背像是被飛濺的煙花燙着手背,緊接着又是一道冰涼劃過。這冰火兩重天,徹底喚醒了凡榮的意識!是誰的眼淚在飛?
緩緩睜開眼睛,凡榮看到潔白的病房。原來自己在醫院,也不知道鍾靜這姑娘怎樣了,自己在這裏躺了多久?
悄悄感應了一會,自己好像狀態還可以,四肢尚在。微微偏頭,看見鍾靜趴在自己手上,淚痕猶在。
正想叫醒她,凡榮看見她月牙似的的眼睛周圍有一點浮腫,一圈淡淡的黑眼圈。她肯定日夜陪伴着自己,太累了,讓她安靜睡會吧。
頭髮隨意挽着髮髻,幾縷青絲遮掩着讓人窒息的美。手中的溫暖,清晰傳遞着她的心跳。就這樣一直看着她,就這樣一直幸福下去,可以嗎?
這是不是他們說的會笑醒的美好?凡榮臉上的笑容逐漸放大,就在他繼續暗爽的時候,鍾靜猛地抬頭,正好看到悶樂的凡榮,脫口而出“你醒啦。”
凡榮點點頭:辛苦你啦
鍾靜本想掙脫凡榮的手,卻感覺幸福的泥潭讓自己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