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歸去來兮
雪地里,小七靜靜的聽着,斑白哀傷的講述着過去,語氣逐漸從平和變得激動,掀起往事的回憶,難免觸感頗深,尤其這是悲傷的故事。
“點點,你知不知道,那個時候大家都活在恐懼中,擔心第二天起來,會無緣無故消失,就如同以前跟隨我的兩個好友,當然你肯定不記得它們,可我記得。”
“它們從未離開過我,包括我最低迷的時候,然而有一天它們都消失不見了,我不知道它們去了哪裏,我明明記得昨天它們還跟我在一起,可我再也找不到了,後來我被主人送到了這裏。”
斑白擠出一抹苦笑,努力平復一下心情后說:“經歷這場浩劫后,族群以族群之間,數代的仇恨都能消融,我和你之間的爭端又算什麼?再說,過了這麼久的時間,要不是遇到你,我都不會刻意回想。”
“所以你放心,我剛才的邀約是真的,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以往相識的故人越來越少,才冒然相邀的。”
小七見斑白緊張的神情,突然醒悟,斑白誤以為,自己是擔心它的邀約不懷好意。
小七趕忙解釋到:“斑白,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我有要去的地方,這次回來我只是想看看,能夠再一次遇到你,我很開心。”
以前的仇人,現在的故人,原來時間可以填平仇恨的溝壑,在它發展的軌跡中,只有接受和被迫接受,帶着滿腔熱情回歸故里,想見的沒有緣分,意料之外的相遇,又如故友重逢。
現在回來了,卻又要走了,來來回回,反反覆復,就像遵循規律的轉輪,循環不止。
寒風吹拂過毛髮,帶起的涼意,讓空間產生幻想的靜止。突然的無聲,是因兩犬找不到可以繼續交談的話題,相隔多年,從敵到友,帶不來交流的熟識。
寒風飄過,帶起涼意。率先打破沉默的斑白,用誠懇的語氣,再次確認:“不等冬天過完再走嗎?”
“不了,我想趕在冬季結束前回到那個地方,因為我的妻子怕冷。”
“妻子?”斑白一愣,對於狗來講,妻子是極其陌生的名詞。但斑白還是滿懷祝福的問:“它一定很漂亮。”
想起初雪,小七不自覺溫馨一笑:“是啊,很漂亮,如同這雪花一樣白凈美麗。”
“是嗎,用人類的話來說,那得恭喜你小子了,不,現在應該叫老小子。”
斑白開玩笑的回應,因為它並不相信小七的話,雖然狗很少說假話,但對於小七誇讚妻子的話,它是不信的,一條流浪的狗能找到多好看的伴侶?
小七見斑白懷疑的目光,並未解釋,它知道斑白是不信的,換個角度,自己或許也不信,在狗的世界中,家犬的地位,遠高於流浪狗。
被拋棄的流浪狗中有多少是美麗的?美麗的狗又有多少人會捨得拋棄?就如同人類世界中,美麗的人永遠是受歡迎的。而且初雪是一隻貓,它的美麗永遠只會掩藏在自己心底。
“再見。”
“再見”
轉身欲走的小七突然反身問到:“現在祠堂后的窩點已經變成了那些‘名犬’的地盤了。”
“我知道。”
小七不解道:“它們還學會了我們的讚歌。”或許連小七自己都沒有發現,它現在說出了我們,而不是我。
斑白用無奈的語氣回答:“都是我們教的,岌岌可危的生存環境下,我們無力反抗,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傳承,不管最後是那裏來的血脈,那裏來的‘名犬’,它們都只會記得,它們屬於本村。”
“以前我們為了各自的正統,互相攻擊,最後大家停止爭鬥,不僅因為來自生存的壓力,更重要的是,我們都認可本村的傳承。而我們不想這種傳承斷送在我們這裏,所以閑暇時,我便到村裡講述以往祖輩的故事。怎麼?你生氣了?”
“生氣?不,不,沒有,我剛才回過祠堂後面的窩點,它們為我吟唱過這首歌,雖然它們告訴過我,這是它們前任留下的,但我想從你嘴中,聽到更確切的答案。”小七緩緩解釋。或許它的內心更加相信以前認識的人,而不是陌生人。
斑白顯得緊張,反問到:“你沒有傷害它們吧。”
斑白害怕幾年沒有歸家,突然回來的小七,在難以接受的情況,會作出過激的行為。
小七微微一笑:“沒有。”
或許年輕時的小七,會幼稚的作出過激的衝動,以為那是捍衛地盤,守護傳承的唯一辦法。
但經歷過許多事情,見識過許多形形色色的狗,包括自己的摯愛都是一隻貓后,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它只是一開始不信、因為害怕絕望,但最後的堅持,終究要在失落中接受。
聽到小七的回答,斑白欣慰一笑:“一路保重”。
小七點了點頭,再次踏上了歸程,並在心裏喃喃自語:那裏將是自己最後的停留,不在有紛爭,不在有執着,不在有許多未知的傷心和離別,有的只是它和它,一條狗和一隻貓永遠的陪伴。
雖然找尋不到答案,心情是失落的,可那個答案又是什麼呢?
現在的村子還是以前的村子,現在的狗群或許還是一樣的狗群,但作為曾經的保守者,已經不可能在從今日的狗群身上得到答案!時代變了,它註定成為了過去。
而對於再次尋找主人,它在也不抱幻想,並非因為東鄉里的那些舊事。
只是因為它太累了,是的,疲憊的心靈和身體,已經不能在支撐它,進行一次長途的跋涉,它老了,再遇斑白那刻,它明白它老了。
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它默然了!
再見了,那份執着。再見了,曾經關愛和敵對我的!我回來過,但你們都不在了,我想過用我的餘生,履行昔日讚歌時的諾言。用我的殘軀,懺悔過往的逃避,救贖本應背負的一切,可是只能到此了。
順着進村的道路,小七低頭前行。它心事所系如墮煙海,參不破,看不透的背影,總是讓人莫名心塞。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幾經周轉。遇到的,得到的,失去的,似夢似幻,猶如風一樣依稀環繞,卻不曾擁有。
來時由於心情複雜,小七未曾留意,現在仔細一看。
昔日回村的土路早已翻天覆地,一條嶄新的水泥路蜿蜒盤曲,路兩邊的荒地,被一個個大棚替代,新的面貌迎來新的時代。
小七走在這條,因被盜而改變自己半生的路上,沒有一點憤慨,反而生出了世事無常的感嘆。
如果那天沒有遇到那群人,如果那天沒有進村,或許自己將會在如果中,走上一條和大黃一樣的道路。
不會遇到醉狗,智者,也不會遇到老八,更不會遇到初雪,也許在某個可預知的未來,自己同樣抱憾無比。
回來后又想着回去,回去后又想着回來,患得患失的感覺閃爍在小七的腦海中。
如煙的往事,讓小七不由自主的一笑,只是這抹笑容,苦澀難言,或許正如大黃所說:自己是一條養不熟的狗,所以才思緒萬千吧。
走完這段水泥路,沿着右邊的新修的水泥小道,拐了幾個彎走進村裡,小七想再看一眼這個地方,將它映入腦海中,然後就離開。
穿過一處新蓋的洋房牆角,欲要左轉時,突然傳來哀嚎聲,這種聲音來源於同類的慘叫。
小七聽到這個聲音,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想要看個究竟。
現在的村子裏,不是沒有了紛爭嗎?不是只有一個族群了嗎?可從哪個哀嚎聲中聽到的不是人虐狗,而是狗虐狗,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