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斑白
農家樂門口,張大廚目露凶光,一口大黃牙上下開啟咋呼到:“好大膽的野狗,居然敢不逃跑,看爺爺怎麼收拾你。”
張大廚隆拉着袖子的手,提起木棍掄圓了,便朝小七打殺過來,歷經千辛萬苦到達原點的小七怎能逃離,回家是它的夙願。
絕不退縮的小七期盼看看昔日的主人,看看昔日的家,但這個願望是否太過奢侈。
小七見張大廚又要動粗,拋棄了往日的懦弱,露出鋒利的獠牙,咆哮着嘶吼着,在張大廚揮舞的棍棒下,狼狽的閃躲着。
木棍在寒風中呼嘯而過,冷冽酷殺的聲響,彷彿死神彈奏出的交響樂,沒有憐憫,沒有慈悲。
世間的事總是奇妙無比,第一次相遇的人和狗,此時卻如千年仇怨的敵人,不死不休,沒有因果關係,只不過是彼此間,無法交流溝通的結果,因為這個結果,便可讓一方身如地獄一樣慘厲,雙方都沒有對錯,錯的只是誰都不想讓步。
張大廚見眼前這條野狗越發兇惡,手裏的惡棍揮動的更加密集,長時間與一條邋遢的流浪狗糾纏,讓他怒火中燒,尤其是這隻狗不識時務,居然敏捷的逃過攻勢,還一次次想要攻擊自己。
是的,在張大廚的意識里,一條不逃跑的狗,是一條不識好歹的狗,這種狗讓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宰殺了多少動物的張大廚,感到了莫大的侮辱,眼前這條卑微的流浪狗,居然敢如此囂張,完全是找死,心一橫,眼中流露的殺意更加濃烈,下手的力度招招致命。
小七竭盡全力,方能閃避危險,它越發感受到周圍的空氣,被棍棒壓榨的越發緊實。
先前遊刃有餘的閃躲,變得越發險象環生,體力大不如前的小七漸覺吃力和疲憊,尤其是張屠夫毫不留手的攻勢,讓小七感到絕望。
小七望着農家樂那道高大尚的門,不由哀呼一聲: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的歸宿。莫非這就是命運懲罰自己曾經的懦弱?
“點點,點點,來。不要在哪裏糾纏啦,跟我來。”
不遠處傳來一聲似曾相識的聲音,這個聲音迫切的呼喊着,讓小七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忍不住楞了一下。
而這一下愣神,後果是極為慘痛的,一股強烈的打擊力從後背處延伸至全身,讓它整個身體橫飛於空,直至3-4米外,方才跌落地上,接着一股鑽心的疼痛,讓小七悲吼不止。
“點點,快跑,快跑啊,快。快跟我來。”還是那個聲音,只是變得更加急促和焦灼。
小七哀嚎着,由於疼痛讓它的雙眼擠皺在一起,吃力的睜開眼睛,順着那個聲音的來源,它看見一條尾巴纖細,臉部狹窄看似像狐狸,毛髮灰白相交的狗,這條狗彷彿在哪遇到過,卻又難以在記憶中,找尋到對方的身影。
雖然一時未能想起,這條同類是誰,但小七選擇了退卻,不是因為害怕死亡,而是從這條同類急切的眼中,讀到了渴望,渴望跟隨它走的信息。
躺在地上的小七思索看似漫長,其實也只是眨眼的功夫。
張大廚不會因為一條狗的倒地而留手,對於他來說一條不值錢的狗和垃圾沒有區別。
張大廚手裏的棍棒瞬息打向小七,危急關頭,小七容不得半分猶豫,連忙在地上打了幾個驢打滾,生生躲過這一致命一擊,接着用一套行雲流水的鯉魚翻身,拔腿就跑。
小七的一連貫動作,讓張大廚一臉木楞,這還真是一條瘋狗。
張大廚看着遠去的狗影,又瞅了瞅沒有攻擊對象的木棍,嘴中丟出一句:“呸,這畜生真是狡詐,下次遇到,爺必定讓你有來無回。”言罷,搖晃着肥壯的身軀轉身回飯莊,去迎聽那些摘菜婦人的恭維。
逃離現場后,馬不停蹄的小七,跟着前面引路的身影不斷奔跑,穿過石子鋪成的大路,轉過山包,最終在山地里停留下來。
小七盯着眼前這條狗,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斷斷續續的問出了心中疑問:“你,你,是,誰。”
形似狐狸的狗楞了一下,然後反問:“你不記得我了?”。
小七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這個同類,用力搜索一遍腦海中相識的印象,最後無奈的點了點頭。
形似狐狸的狗自嘲一笑道:“也是,我們以前並不算朋友,可以說還是敵人。你不記得我也很正常。”
“敵人?”
“是的,曾經水火不容的陣營,早已成為昨日黃花,算了,不提了,你消失了那麼年,我也沒有想到,還能在遇到你。這些年你都去哪裏?怎麼又回來?”
望着眼前這條形似狐狸的狗,正用老朋友的語氣親熱的問候。小七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用略的抱歉語氣問:“你到底是誰?”
“哈哈,難得遇到以前的故人,所以廢話有點多了,別見怪,別見怪,我叫斑白,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斑白!”這兩個字猶如閃電霹靂一樣,劃過小七最深層的記憶,它怎麼可能忘記,就是因為這條狗,它才能在大黃死後,讓土狗族群真正認可自己,說直白一點,它就是踩着斑白才上位的。
“怎麼,記起來了?”斑白搖晃着形似狐狸的腦袋,眯笑的雙眼盯着小七,見小七一副震驚的模樣,暗暗自樂。
小七不可置信的審視着斑白,彷彿要找尋找到以前的一絲絲影子,可不管怎麼看,這條狐狸似的狗,都沒有印象中斑白的傲慢和狡猾,反而變得謙和及純厚,但最大的變化,還是是眼前這條狗蒼老了,老的完全找不到當年的身影,老的都能看出暮態。
小七還是相信這條狗就是斑白,因為狗的名字是一生,沒有哪條狗願意拋棄自己的名字,冒充其它的狗。他們不會像有些人一樣,喜歡叫自己TONI,KAITE之類的,因為它們不會為了追求所謂的時尚,或者抬高身價而去應和,改變自己的名字。
“哎!”小七目視斑白一會,輕輕嘆了口氣,感嘆命運的安排是如此玄妙,然後說:“抱歉,斑白,沒能及時認出來你來。”
“沒什麼,畢竟我們以前也不算熟悉。”
“是啊,以前我們還之間還有過一些不愉快,那時候的你,怎麼說,還比較年輕,可,現在的你卻是成熟多了。”小七支吾到,因為有些話,再次相遇卻是極難開口,還有就是它們曾經並不熟。
斑白絲毫不以為意,用爪子在地上畫著圈,接口說:“哈哈,怎麼,以前那個敢下死口的點點不見了,去外面混久了,變得圓滑世故了?都不敢說出心中想說的話啦?”。
小七被斑白直白的話語,弄的有些尷尬,不好意思的抬頭看天。
斑白毫不在意小七的動作,口若懸河的自言自語:“不就是想說我變得不像年輕時欺軟怕硬嗎?不就是說我怎麼成了一條老狗啦,哈哈,無所謂,無所謂,因為這些都是事實而已,誰還沒有年輕過,誰又能不衰老,別說我啦,你看看你自己不也老了嗎?我們現在都是老狗了。”
“我挺佩服你的,那麼大的歲數居然還敢跟張廚師較勁,小心老骨頭被人敲碎。剛才我也沒認出你來,看你一身邋遢,還以為哪裏來的流浪狗,要不是你眼神中那股堅定,讓我想起年輕時的你,我還真以為自己看錯了。。。”
喋喋不休的斑白,讓小七陷入了沉思,它一直以為自己還和以前一樣,包括心裏和身體,但在斑白的眼中,原來自己也是條老狗。
這是多麼心驚的事情啊,雖然青春早已不在,但在外流浪的時間裏,接觸過智者這樣長壽的狗,小七的潛意識裏,總認為自己的歲數還不到智者的一半,應該算是年富力強時。
然而今天與斑白的相遇,卻讓小七驚醒,是啊,它的確老了!7-8歲的狗,確實是老狗了,村子裏的狗能活到這個階段的狗,都要被高看一眼,並豎起大拇指說一聲:這是一條長壽的老狗。
畢竟不是每條狗都是智者,也不是每條狗都能幸運的活過10歲以上。
小七獃獃的望着遠方,原來不知不覺間,我也走到了知天命的年齡了,我還一直幻想自己很年輕,青蔥歲月是什麼時候流走的?我居然沒有發現!我做過什麼?好像我什麼都沒做過!
斑白說了半天,口水都有些幹了,見小七瞅着遠方,略有所思的模樣,疑惑的問:“喂,喂,點點想什麼呢?”
“沒,沒,沒什麼,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裏?”反應過來的小七,沒有回答斑白,選擇岔開話題。
它不想與斑白分享自己的心事,它想像以前一樣,完整的回到這個地方,這個完整包涵身體和心裏。
斑白苦笑一下,搖着尾巴,無奈的回應:“這些年你不在村中,發生了許多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村裡許多家庭以養外國犬為榮,視本地犬和雜交犬為恥,只有沒錢的才會養土狗。”
“在這種大環境下,我以前的主人也生起了攀比之心,買了一條馬犬。我被主人視為毫無價值,且浪費食物的狗,但我還算幸運,並沒有如其它雜交犬般,被隨意宰殺、丟棄。主人將我轉送給了農家樂的經理。”
說道這裏斑白自嘲一笑:“畢竟看門這種活計,不是那些外國犬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