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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太聽見,趕緊從廚房伸出頭去,客氣道:“有秀怎麼來了?快進來坐,別怪姑媽招待不了你了。”老太太吸了吸鼻子,又問他吃過飯了沒。

李曼青低着頭,使勁掐着自己大腿,只有疼痛能讓她清醒,清醒着不要衝動犯蠢。

上輩子,自己就是被他的人模狗樣給迷了心……當然,也是她眼瞎,自以為給她念兩句徐志摩的詩就是喜歡她了,給她從城裏帶雙塑料鞋底回來就是關心她了。

直到後來,她跟着他離開宣城縣,沒多久就被他以做生意為由榨乾賠償金……然後才露出他的真實面目。她只要一說要回宣城來,他就一面痛哭流涕認錯,畫“一定會讓她過上好日子”的大餅,一面恐嚇她回去就是給娘家丟人現眼,哥哥嫂子一定不會認她……

可憐她那多年書竟然白讀了,就這麼讓他一面紅臉一面白臉的攔住。

再後來,年紀大了,為了生計整日奔波,她竟然就再也沒回來過。

“表姐回來了,表妹也在啊,聽說豐年出事了,是真的嗎?”他雖問的是唐豐蓮,眼睛卻只落在李曼青身上。

見她今日穿了件大紅的毛衣,顯得臉又白又小,眼睛又黑又亮,若不知內情的,都只當她是十五六的女學生,哪裏想得到是已婚少.婦了,還真是十里八村難得的好人材啊……可惜他的死鬼表弟無福消受。

唐豐蓮歷來見不慣他這副不務正業的模樣,若是往日,定要打趣他西裝革履上哪兒當大老闆去了,今日卻是再無心接嘴的。

李曼青盡量捏緊了拳頭,逼着自己不看他,只盯着地板發獃。這兩年,村裡大多數人家都已經打上水泥地板了,只除了唐家。她記得唐豐年過年的時候說等明年上冬冷了,請工便宜,他要提前回來打的……現在他人沒了,唐家的泥土地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換得了了。

“是啊,你表弟……唉,我們正打算去瞧瞧。”唐德旺勉強應付一句。

“上哪兒瞧去?我聽說那礦井兩百來米深呢,入口堵死了,別說人了,根本連蒼蠅都飛不進一隻去……”羅有秀講得“栩栩如生”,唐德旺聽得濁淚四下。

這不是往老人家傷口上撒鹽麽?李曼青恨不得讓他快些閉嘴,唐豐蓮已經怒目圓睜。

“表弟若沒事就回去吧,咱們待會兒忙得很。”大姐夫出口了。

羅有秀還想再嗶嗶,看了眼大姐夫腳下的編織皮涼鞋,這可是城裏人才穿得起的……只得訕訕住了嘴。

沒一會兒唐老太熱好了飯菜,就着鮮嫩的涼拌春芽,李曼青狼吞虎咽的吃了兩碗白米飯。想到今日去的目的,又回房換下那紅得耀眼的毛衣,穿了件印有椰子樹的的確良襯衣,三月份天氣還有些涼,外頭又加了件豬肝色的小毛衣,有意將前襟一排扣子揭開,就成了後世的針織開衫的造型。

這件小毛衣還是娘家嫂子送她的,當年流行說“豬肝色”,其實也就是後世說的卡其色與紫色的混合,顯老效果杠杠的!

果然,她才穿上這一身出來,羅有秀就皺了皺眉,深覺一副好樣貌被這西里古怪的打扮給埋沒了。

唐德旺一把大鎖鎖了門,幾人走到村口,剛好見大榕樹下有老人坐着曬太陽,見他們一家老小的出門,也都知道是豐年的事兒,勸道:“豐年爹媽,咱們不怕啊,去了好好同老闆說說,多多少少賠點錢,你們以後也能有個着落……”

又聽得兩老哭成淚人,李曼青終於在“麻木”了半日後,跟着掉了幾滴淚。

大平地村地處高寒山區,交通閉塞,二十年前還沒通公路,要到鄉里去只能走兩個小時的山路。這年代在城裏已經到處是自行車了,大平地卻只村長家有唯一一輛,還因路太窄太陡了沒法騎……其閉塞與落後可想而知了。

李曼青就嘆了口氣,上輩子雖說是個窮打工的,但地鐵公交出租都出門就能坐,回到“交通全靠走”的二十年前還真不適應。

唐豐蓮卻誤會了,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曼青要走不了就先跟你姐夫家去。”

李曼青連忙搖頭:“能走能走,咱們趕緊走吧。”

等灰頭土臉走到鄉里,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大姐夫去找了輛拖拉機來,每人一塊錢,一路“突突突”的將他們顛簸到大漁鄉,又花了整整一個小時!這還是知道他們有急事兒,算“突”得快的……再不到,李曼青都要吐了。整個五臟六腑都被顛得變形了。

只是,下了拖拉機,眾人都傻了,只知道“礦上”“礦上”的叫,但大漁大大小小的私人煤礦不下五六個,他們連人家煤礦名字、地點都說不出來,去哪裏找人去?

唐德旺紅着眼,見人就問“知道唐豐年在哪個礦上嗎”“聽說哪個礦上出事了嗎”,這年代出了事都是捂得嚴嚴實實的,人家就是知道也不敢同他們說的。

唐豐蓮罵大姐夫:“你咋就腦袋少根筋,走之前不會問問建華他二哥,現在這大海撈針都撈不着!”又要使他回去問人。

光一個單邊都得三個小時,還是有拖拉機坐的,要沒車坐,靠他走路一來一回還不得七八個小時,都走到半夜了!

李曼青忙攔住:“大姐夫不用跑了,我記着豐年說過,那煤老闆好像姓季,名字叫啥不知道,但只消問問季老闆的礦在哪兒,總能找着的。”她之所以記得,是當年那筆賠償金是季老闆親自送上門的,她還有些印象。

果然,李曼青堆着笑臉,找了家叫“利民農資”的店,一問季老闆,人家就指給她了:“那可遠了,走路走不到的,喏,鄉.政.府門前過去有馬車,你們只消說去‘雲喜’煤礦,人家就會帶你們去了。”

幾人趕緊又去找車,每人五毛錢,又是坐了一個小時多才到礦上,而此時,天已經擦黑了。

就在他們走後,鄉.政.府門前的一輛黑色桑塔納里,年輕的司機問坐在後座的人:“老闆,這怎麼辦?聽見他們說話了,就是找唐豐年的。”

男人蹙着眉,彈了彈煙灰,半晌才道:“那就讓他們找去。現金準備好了沒?”

司機曉得這是要做好打發他們的準備了,趕緊道:“都取出來了,兩萬塊。另外兩家的都只給一萬五,會不會被他們知道了鬧出事兒來?”同樣是埋礦井裏了,要賠償的話都得一視同仁,不然封得了這家的口卻封不了那家的,到時候還是麻煩。

後面的男人卻再沒出聲了,只望着那女孩子的背影沉思,沒想到啊,這種窮鄉僻壤還能有這麼白凈的姑娘。他來大漁三年了,倒是第一回見。

就是穿衣品味忒老土!

才進村子,村裏的狗就“汪汪汪”沸騰起來,有人開門出來,見是唐家人,就都安慰兩句“節哀順變”,大家沉默着回了家。

好多年不走這麼遠的路了,李曼青累得手腳酸軟,得坐下喝兩口水才慢慢勻過氣來。

因為大姐夫在,雖然才遭逢不幸,老兩口還是強打精神提了臘肉來,準備煮肉吃。

是的,煮肉吃。

李曼青好多年沒聽過這三個字了,只有宣城縣的鄉下地方才興這麼說,因為他們這兒的臘肉是遠近聞名的。尤其三四月份,肉掛得不算特別干,又還沒生蟲,用清水小火慢煮一個小時,連湯都是奶白色的,喝起來沒有一般臘肉的鹹味兒。

那臘肉切開來,肥瘦相間,肥的油汪汪,瘦的紅通通,就連肉皮都香糯得不得了!也不用再下鍋炒,直接切了裝盤,李曼青能一口氣吃下三碗飯。

老太太聽進去她在縣裏說的“春芽洋芋蘿蔔”了,要老頭子給她打春芽去。

李曼青忙攔住了:“爸媽你們別嚇我,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打什麼春芽,要吃明天再去,現在家裏不是有新鮮洋芋嘛,炒幾個就是了。”說著趕緊去廚房裏提了個背簍出來。

裏頭有十幾個拳頭大的洋芋,洗得乾乾淨淨,露出層粗糙的土黃色皮來。後世菜市場上多的是紅皮紫皮白皮的,卻很少能再買到這麼純正的黃心洋芋了。

李曼青一面削皮,一面咽口水。這黃心洋芋是真面啊!又沙,入口即化,給她個蘸水配着,她能吃半斤!

可能真是小生命也需要營養,她重生回來這一整天都在想吃的……四十多歲的人了,罪過罪過。

等飯菜上桌,李曼青果然顧不上害羞,連着添了三回飯才摸着肚皮嘆息:孩子啊,你媽為了你的營養,怕是要在老唐家留下“沒心沒肺”的標籤了。

吃完飯,在眾人驚詫的目光里,李曼青搶着收碗洗碗,還想要去打洗腳水來伺候公公婆婆,嚇得老太太拉住她:“好姑娘,你可別嚇你媽了,記住別拿重的東西了。”

李曼青雖知身子不會那麼脆弱,但為了保險起見,也為了安老人的心,她只能乖乖放下了。

唐家現住的是土壘的平房,用木頭擔了一層樓板分成上下兩層,每層有兩間房。樓下一間作待客的堂屋,一間是小兩口的新房,從堂屋后裝了架木頭樓梯,往上就是老兩口的房間,剩下另一間作客房,正好給豐蓮兩口子住。

等洗完回房,她還不適應,自從“私奔”后,這是二十年來第一次進她和唐豐年的房間。最醒目的就是那張木床了,有一米八,本來結婚時打的那張只有一米六還是一米四來着,但她為了不跟唐豐年睡一個被窩,要在中間隔出“楚河漢界”來,硬鬧着他重新打了這張更大的。

可當時打都打好了,他們又睡過,再退是退不掉的,那木匠那段日子又不在家,她非鬧着多等一天都不行,豐年礦上又催他趕緊回去上班……沒辦法,最後是公公婆婆翻山越嶺去另外一個鄉,請另一個木匠打的。

現在想來,真是萬分後悔。為了一張床,要折騰唐家一家子,她當年可真夠作的。

也就是唐家人了,若換了別家,早教她做人了。

床上整整齊齊的疊着一套鋪蓋,他不在,她就將他的所有東西都收起來了,連鞋襪都沒剩一雙……這個房間,彷彿成了她的私人領地。

想到今天帶回來的東西,她趕緊把那本“小楷本”翻出來,不敢多看一眼的壓至枕頭下,彷彿承載的太多,又太重。

對了,日記……她又在床下翻箱倒櫃,半天找出來一雙灰塵滿滿的鞋子,拿抹布擦了兩遍才看出來,是他日記里記的“水晶涼鞋”。

就是那種像啫喱的材料,裏頭有無數亮晶晶的點狀物,以她二十年後的眼光看來,非常劣質和俗氣……現在,卻不止是一雙鞋子了,它還承載着一個男人滿滿的心意。

李曼青也不管灰不灰了,光腳套上看看,嗯,確實挺好看的,她本來就白,這鞋子襯托下,一雙腳都彷彿白玉一般……好吧,不得不承認,除了眼鏡,唐豐年買的東西都挺適合她的。

只可惜……

唉!李曼青嘆口氣,再沒心思試了,收起來放回床下去。人雖躺床上了,心卻靜不下來,腦海里全是那個男人的日記,想到他買的表,他買的絲巾,還有他說人家燙捲髮是“捲毛”……想着想着又笑起來。

怎麼這麼笨,連捲髮都不知道?她後來也燙過幾回,剛開始是圖時髦,後來那幾年經常上夜班,頭髮熬掉了三分之一,不燙燙都得露頭皮了,再染一染還可以遮白髮,這樣找工作好找些。

想到那些日子,愈發無眠了。

不行,她得找到那個男人買的東西才行!

李曼青一骨碌爬起身來,拉亮了電燈,將屋裏翻了一遍,終於找出一堆小東西來,除了他日記里記的,居然還有一隻綠色的口紅。

她想起來了,有一回去趕集,她看見人家塗得紅艷艷的嘴巴,不過是多看了兩眼,他就問她“可喜歡”“買給你”,她才不喜歡呢,只是好奇罷了。

他卻會錯意,果然下一次回來就買了一隻,可惜裏頭擰開是綠色的,塗在唇上得等一會兒才會慢慢變成紅色……現在看來,也不知是什麼化學材料做的。

她將這些小東西擦拭乾凈,整整齊齊的放到床旁的梳妝枱上,側着身看着它們發起呆來。好像看着它們,就像又看到那個男人似的,心中說不出的滿足,居然也就漸漸睡著了。

睡前她想:唐豐年,聽說人的魂魄要七天才散得去,今天才第二天,你快來和我說兩句話吧,我會告訴你,我要好好撫養我們的孩子長大,讓他讀大學,好好孝敬你的父母。我不會再走錯路了。

結果,背了半天台詞,睡著了就真睡著了,夢都沒做一個。

醒來,只有枕頭是濕的,台詞也牢刻在心中,一輩子不會忘了。

見洗臉水燒開了,忙舀進保溫水壺裏,洗乾淨鍋,見柜子裏還有兩把挂面,就直接燒水下面。等面熟了,先撈進溫水盆里盛着,再從瓦罐里舀了兩勺豬油化開,拿三個雞蛋磕了下鍋,煎出濃濃的雞蛋香味來。

唐老太太循着香味兒進屋,見是她在做飯,詫異極了。以前都是她做好再叫她,三催四請都不肯起床的……現在卻勤快起來了。

果然,懷了孩子就是不一樣,有擔當了,彷彿一夜之間就褪去了孩子氣。

老太太替她找了個貌似合理的解釋。

待幾人都洗漱好了,她的雞蛋湯也燒好了,每碗面頭上舀了滿滿一大勺,她自己做飯做習慣了,這些活都信手拈來。唐豐蓮看了暗暗點頭,回去教導閨女:“多跟你舅媽學學,別看人家平日只知道看書,關鍵時候又會講道理,又能下得廚房!”

包括大姐夫在內,所有人的眼睛都是腫的。

大家腫着眼吃了面,坐在堂屋裏沉默着。那是一種突然缺了主心骨的不知所措,李曼青心又揪在一處了。她不能讓公公婆婆再這樣下去,老年人壽命長短和心情有很大的關係,像上輩子的他們,上輩子的她,都是鬱鬱寡歡活不長的。

她私心裏已經將自己定義為“老年人”了。

“爸媽,你們不是要養豬嗎,正好去村裡問問,哪家有豬仔捉一對兒來,我先去把豬圈打掃乾淨。”有事做就不容易胡思亂想了,只盼着時間能治癒一切。

唐德旺嘆口氣,“吧嗒”了一口旱煙桶,總覺著兒子沒了,養豬都沒意思了,他以前是最愛吃肉的,現在……養給誰吃?

老太太卻還能強打起精神:“去,待會兒就去,也不用走遠,隔壁建華家就有,挑着長手長腳能吃的捉。”

老伴最終還是點點頭。

老太太又看着大閨女兩口子道:“左右家裏也沒事了,你們就回去吧,等芳菲放假了把她帶來玩幾天,也陪陪她舅媽。”

唐豐蓮放心不下,蹙着眉道:“家裏有公公婆婆呢,不如我們就再陪你們幾天,豐菊也還不知道消息,等着她回來了咱們再一起走。”唐豐菊是唐家二閨女,嫁在鄉里另一個村,離大平地又更遠了,不過更靠近鄉里,得先走路到鄉里,再從鄉里走到大平地,少說也是三個小時的路程。

她沒回來,所有人都善意的以為是這原因。

李曼青將眼睛看向別處。其實她知道,二姑子唐豐菊沒回來,單純就是不想回來,或者是二姐夫不讓回來。

她嫁到老唐家兩年,這位二姑子就只回來過兩回,要隔得遠也就算了,娘家婆家都一個鄉的,遠也遠不到哪兒去……

正想着呢,大門又被“哐當”一聲推開了。

還沒見着人呢,就聽見一聲“媽”,唐老太太趕緊出去:“誒!豐菊回來了,快進來坐。”說過又伸頭往後面看了看,沒見人,就問:“你姑爺呢?”

唐豐菊滿不在乎:“他和小峰在後頭,正同人說話呢。”

“豐年的事是真的嗎?昨天建華帶話去家了,但我們都去縣裏了,沒遇着他,等晚上回來才聽鄰居說的,五點多天沒亮就趕來了。”

李曼青悄悄看了看昨晚戴上的手錶,現在已經十點半了,走路來要三個小時,其實走得快的話兩個半也夠了,和她“五點多就趕來”可對不上。

老太太沒心思琢磨這個,又同閨女抹起淚來。

二姑姐不住的回憶:“豐年十八歲的時候跟着我去城裏看電影,咱們捨不得花錢,從家裏帶了幾個飯糰去,結果人太多把飯糰都擠成餅了,全扒拉在他襯衣上……”

“豐年良心可好了,才八歲就說要買拖拉機給爸爸開。”

“豐年還說讓咱們家小峰好好讀書,學費不夠儘管同他說……”

……

點點滴滴全是唐豐年的好,可要是平時也就罷了,現在老人好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又被她這麼一提,老太太也不知怎麼了,突然就捂着心口“哎喲”起來。

李曼青被嚇了一跳,趕緊問:“媽你怎麼了?”

二姑姐才終於止住她的絮絮叨叨,也慌了手腳。

老太太彎着腰“哎喲”兩聲,曼青趕緊替她後背順氣,家裏人全都圍過來。

“媽你別難過,沒了豐年還有咱們啊,咱們也不比豐年差。小時候豐年……”

“可住嘴吧,就你話多!”唐豐蓮罵了二妹一句。若非她開口“豐年”這樣,閉口“豐年”那樣的提,老人也不會被她勾成這樣!這個二妹永遠拎不清。

“大姐怎麼這麼說話,憑啥要我住嘴,我說錯什麼了嗎?豐年難道不好嗎?他結婚前可還借了你們三百塊錢呢,到現在都不提不問是啥意思?他人是死了,可債還在啊!”

“我說呢,怪不得你再不肯同我往來,原來是記着那三百塊錢的仇!你咋知道我不會還,我本來就想着端午前要還給他的,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只想着找人便宜呢?!”

“唐豐蓮你說誰佔人便宜,啊?這家裏沒有人比你再會佔便宜了,當年你出嫁爸媽給了你多少嫁妝,我出嫁他們又給了多少,你心裏沒點數嗎?別給我裝,趁現在爸媽都在,咱們就問清楚,別一個二個藏着掖着了!”說著就果真要同老人追根究底了。

曼青這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就摸摸平坦的小.腹,她不止有孩子了,而且還是雙胞胎!她李曼青終於有兩個孩子了!想着就有熱淚滾落,這是她盼了一輩子的福氣,上天可憐她,還給了她雙倍的福氣!

難怪上輩子在省城,吃了葯痛了幾個小時都打不下去,原來是有兩個小生命在苦苦堅持着,而她……處心積慮只為了“消滅”他們,先吃藥後手術,任由那冰涼的器具……她真不配做母親。

她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那些她自以為的“不幸”“不公平”,全是咎由自取。

現在能得到重來一回的機會,她一定會好好撫養他們,好好對老人,好好替唐豐年擔起他的責任。

“曼青別怕啊,別哭,到時候咱們提前來醫院住着,咱們在醫院裏生啊,不怕不怕。”婆婆以為她是害怕生雙胞胎困難。

尤其是在大平地,就沒聽說過哪家的媳婦是在醫院生的孩子。基本都是肚子開始發動了,再從附近村裡請個土婆子去,在家裏熬幾個小時,生出來了讓婆子拿剪刀剪臍帶就行。但幸運的是,也沒聽說哪家的媳婦沒撐過這一關的。

“那大夫,我媳婦身體怎麼樣?懷得好不好?要不要開點安胎藥回去吃?”

老大夫一聽又笑了:“不用不用,好着呢,記得回去多補充點營養,不要干體力活……下個月再來檢查就成了。”

三人都非常高興。

自離了診室,婆婆的手就一直攙扶着曼青,讓她有種“皇後娘娘”“唯我獨尊”的感覺,她現在這肚子可金貴得不得了了。

可能是上輩子求而不得的遺憾,別說公婆了,就是她自個兒也緊張得很,原先以為只有一個的時候,出門上街買東西拎東西,她啥都能做,現在知道揣了兩個,居然連走路步伐都不敢跨太大了。

因為有了兩個,所以原先計劃買的東西就不夠了。

“老頭子,排骨買五斤去。”

“還有曼青愛吃的枇杷,看看還有沒有,買個七八斤……”

“媽,不用買這麼多,到時候放不住壞了多可惜啊……”再說了對枇杷她也說不上喜歡,只是想吃甜甜潤潤的水果,而那天在街上正好看到而已,老人家就以為她喜歡吃這個了。

她心裏暖暖的。

“不怕,回去我拿井裏給你鎮着,吃不壞。”

曼青見老人家終於又露出笑臉來,沖淡了這半個月來的傷感,也不好再推脫,只說:“爸,那你就看看,還有沒別的水果,每樣買兩斤就成,別全買成枇杷了。排骨也別買多,大骨頭可以買幾個。”這年代她補充不了葉酸和鈣片,但多喝湯多吃水果總沒錯。

骨頭湯補鈣,生了兒子的話個子長得高。

水果補充維生素,生了姑娘的話皮膚好。

*******

兩天後,整個大平地的人都知道老唐家媳婦懷了遺腹子了,而且還是雙胞胎!

那年代不興什麼多卵針和試管嬰兒,能自然懷上雙胞胎的真是少之又少,大平地三十來戶人家,還從來沒人生出過雙胞胎呢!大家的驚奇可想而知。

自從回來后,村裡好幾個還沒生養的小媳婦,就專往唐家跑了。今天是來借把鋤頭,明天又來借盒火柴,不好意思說是來沾點喜氣,來了卻直往曼青跟前去。

進入五月份后,天氣開始熱起來,地里包穀也鋤完了,今年出了豐年這檔子事,唐家也不栽秧了,只把三畝不到的水田租給村長家,到秋天收了穀子替唐家交三百斤穀子的公糧,再給他們家送五百斤大米來,盡夠他們吃的了。

所以,別人家在忙着栽種的時候,他們反倒清閑下來。

本來村裏有要栽秧的,都來喊老太太去,畢竟她也才五十來歲,幹活又是一把好手,這年紀在農村幹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曼青想起那天大夫說的,婆婆心臟不太好,怕她勞累了愈發嚴重,硬是不許她去做活。

相反,經常“咳咳”的公公反倒樣樣好,肺上也沒啥問題。所以,當他說要去幫人家犁田的時候,曼青也就沒阻攔了。他們家以前養過牛,還有塊犁水田的靶子,別人用不慣,只有他能用,每次請他去,都開五塊錢一天的工錢。

一想到五塊錢夠兒媳婦進城體檢的車費了,老人家也不管辛苦不辛苦,大熱的日頭下,濺得一身的泥漿,連臉上都是黃泥點子。

這種時候,再甜的葡萄和枇杷,曼青也有點食難下咽。

“豐年媳婦,你婆婆在家嗎?”

曼青放下手裏的葡萄,慢慢站起來,卻見村長媳婦正站在門口張望,見了她立馬就將眼睛放在她肚子上,像兩道射線,彷彿片刻就要看穿她……的肚子。

“我媽不在,去菜園裏了,嬸子快進來坐。”曼青現在是做啥都輕手輕腳了,也不敢過去拉她,只遠遠的靠牆站了。

村長媳婦卻一把拉住她的手:“孩子幾個月了?都還沒顯懷呢,怎麼就知道是雙胞胎了?”語氣里不太相信。

曼青笑得靦腆:“去縣醫院檢查過了,大夫說的……”

“這敢情好!老唐家幾代單傳,輪到豐年這一代突然沒了,當時還說要絕戶了呢……現在可好,你就有了,可千萬保佑別生兩個黃毛丫頭出來啊!”

曼青:……

閨女怎麼了?甭管閨女兒子她都喜歡啊,相信公公婆婆也會喜歡的,他們也不像別的老人一聽懷孕就追着問男女,大夫也不知道是還看不出來還是怎麼的,就沒說性別。唐家人的事兒,哪裏輪得到她個外人來說嘴了,還什麼“絕戶”,曼青聽着就刺耳朵,收了臉上笑意,抽.出手來。

“豐年媳婦啊,你年紀還輕,不知道老人家就圖個香火,你要生不齣兒子來,那可不就是老唐家的罪人了?他們家這麼多的賠償金給誰繼承去?你家二姑姐我可是知道的,那德行,大雁飛過都要拔根毛下來的人……”

“嬸子有事就去菜園裏找我媽吧,鍋里還煮着豬食呢,就不招待了。”曼青說著就進廚房去。

但這婆娘卻是個“鍥而不捨”的,居然又跟到廚房裏,伸頭進做飯的鍋里看看,見熬了三四個大骨頭,湯已經快成濃稠的灰白色了,就咂嘴道:“哎喲,你現在可是唐家的大功臣呢,他們就給你吃這個?光禿禿的大骨頭,肉都剃不下一絲兒來。家裏錢啊,估計都給你小姑子讀書去了。”

她歇了口氣,又繼續道:“都說姑娘讀書不如養老母豬,他們怕是還想着沒了豐年就把豐梅招家裏呢……唉,那麼大筆的賠償金,真可惜了……”

李曼青被那“姑娘讀書不如養老母豬”給刺激得嘴角抽搐,說她:“嬸子這話可說不得,人家現在國家都在提倡男女平等呢,姑娘讀書正常得很。要是被鄉政.府的人聽見了,你和政.府唱反調,那叔的村長還怎麼當了?”

老婆子被噎了一口,仍道:“豐年媳婦就是年輕,不知道咱們女人家啊,不止得有錢,還得有兒子才行……誒,對了,煤老闆賠了你們家多少錢?”說到錢,兩顆渾濁的眼珠子也開始冒起光來。

曼青心道:看吧,“挑撥”半天,可終於說到主題上來了。

她故意嘆了一聲,揉了揉眼睛,“哭”道:“嬸子……可別提錢的事兒了,煤老闆到現在還沒說怎麼賠呢……咱們老農民,也不敢去問人家,只能等消息了。”

“哦——”

曼青突然又問:“咱們不像嬸子日子好過,連吃的都成問題了,聽說今年米漲價了,要不那三畝田,嬸子家還是多給一百斤米吧?拿外頭賣也可值錢了……”

村長媳婦“驚嚇”過度,連忙擺手:“哎喲!誰說米漲價啦?我家吃飯的嘴多,那五百斤都是從牙縫裏摳出來的了,明年公糧還要上漲,要不是看在同村的份上,我們都種不下去了……算了,家裏還有事兒,我先走了啊。”像有惡狗追似的,她急忙忙就出門了。

曼青輕笑,這兩口子,得了這麼大的便宜還得寸進尺,想要挑撥他們家關係,她已經錯過一次了,不可能再重蹈覆轍。

“哦,對了,今天郵遞員又來說了,你們家星期四下午兩點半有電話……是誰找你們啊?”八卦稟性難移。

曼青一愣,到底是誰又要關心唐家了?

一樣的星期四,一樣的兩點半。

莫非還是上次那人?嫌他們家錢多啊?又要來耍一回?

當即,李曼青就決定了,這個電話她堅決不去接。

“爸媽起了沒?”

“起了起了,咱們趕緊收拾一下,待會兒天亮人家就要退房了,耽擱一分鐘都得多出錢呢……你說這什麼地方啊,咱們要在自個兒家裏,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哪裏還要一分一秒的管着……待會兒啊,咱們先去醫院檢查一下,沒問題再回家去。”

昨天顛簸了那麼久,李曼青也不放心,還是得去看看才行。

幾人洗漱完畢,下去退了房,那招待所是剛從國營轉為私人承包的,老闆娘待他們極其客氣,幾時回家,家住哪兒的寒暄了幾句。終於,經了昨晚的“喜事”,唐家老太太勉強能有心情應付幾句了。

大姐夫憨厚的問:“爸媽可要吃了早點再進城?”

唐豐蓮瞪了他一眼:“吃什麼飯,你忘了村裡人說的,人家大醫院要抽血,不能吃東西的!”

“要抽血的是曼青,爸媽哪裏餓得住……”大姐夫性子憨厚老實,惟老婆馬首是瞻,家裏條件雖好,卻也做不得主。

大姑姐一想也是,唐家二老卻不肯吃,只說要先去檢查,飯不忙着吃,其實也根本吃不下。

這回可不敢再坐拖拉機了,大姐夫先去幫他們找了輛小馬車來,他自個兒才跟着小劉上礦去料理。

宣城縣的交通工具,還是以馬車為主。雖說叫“馬車”,卻是騾子拉的。

前面有兩匹騾子做動力,後頭用鋼管鐵條焊接了一個兩三米長的車架,設成三排座位,都墊上海綿墊子,上頭蒙了五顏六色的碎花布,坐上去軟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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