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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回家結婚了,心內既歡喜又複雜,爸媽做的糊塗事,我都二十七的人了,偏要給我找個十九歲的小姑娘,我看得出來,她對我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但八百塊的彩禮已經給了,媽說領不了證也要先把酒席辦了。不過,她的皮膚特別白,眼睛又黑又亮,戴上城裏人的眼鏡一定特別漂亮。”
事實證明,等她真戴上眼鏡,一點兒也不漂亮,也不知道這唐豐年是什麼審美,難道只要是沒見過的城裏人才有的玩意兒都是好的?
李曼青這才想起來,當年她爸爸得了急性闌尾炎,沒有手術費,只得收了老唐家的“巨額”彩禮,先把她嫁過去。當然,後來她才知道,那八百塊全拿去給哥哥娶媳婦了。
原來這婚不止她不樂意,就連唐豐年也結得不情不願啊。
她繼續往下翻:“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二十四號,小雨,攢了三個月的工資,給她買了塊手錶,但她好像不喜歡。”
這個她還有印象,回門那天在鄉里見人戴着手錶,她多看了幾眼,三個月後他就獻寶似的買了一塊給她。她當時想的是,自己都不讀書了,戴了手錶又能怎樣,還不是一樣在家干農活!尤其是想到當初學習成績不如自己的許多同學都考上了大學,她躲在被窩裏哭了好幾場,對這象徵“文化人”的東西越發不待見了。
後來,那塊表被她扔哪兒去了都不知道……沒想到卻是唐豐年三個月的血汗錢。
李曼青有點慚愧,繼續往下翻,就大同小異了。
“今天給她買了塊絲巾,她好像不喜歡。”
“今天看她喜歡城裏人燙的捲毛,拿錢讓她去,她又不去。”
“昨天建民嫂子穿了雙水晶涼鞋,她看着可羨慕了,買給她她又不喜歡。”
“她的脾氣有點怪,不過也能理解。”
……
無一例外的,都是他討好她,她不為所動。
年紀越大,淚窩子越淺,李曼青忍着眼眶濕潤,慢慢的嘆了口氣,有經歷才有對比,這樣看下來,唐豐年對她真的挺好,上輩子她都只顧着心高氣傲了,居然錯過了身邊這麼好的男人。
而這一世,偏偏讓她重生在他死後,知道了他的苦心又如何?人死如煙滅。哪怕是早重生回來一個月,一天,甚至幾個小時,她都能讓他別下井啊!
老天爺一定是在捉弄她。
“曼青,快把你男人的東西收了,我陪爸媽去礦上看看。”唐豐蓮扶着老太太下去了,那保安聞言多看了她兩眼,沒想到這女孩子居然是唐豐年的媳婦兒。
李曼青答應下來,把他的鋪蓋整整齊齊卷了,口杯牙刷和為數不多的幾件衣裳也收拾了,“小楷本”放最底下,藏在被窩裏,這才想起來抽屜里的錢。
那“日記”她沒看完,直接翻到最後一頁,上面寫着“一九九四年四月十五號,連續加了兩個月的班,想要給她買一條真正的珍珠項鏈,可是加班費才有三十多塊,不知道下個月回家能不能攢夠。”
忍着心酸數了數,那沓鈔票一共是三十六塊四毛。
這樣心酸的“真相”,對她的重生來說,簡直就是一場捉弄!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好好照顧爹媽,讓他們安度晚年。
直到天黑了好大會兒,唐家幾個才回來,看婆婆身上被抹黑的衣服,李曼青猜到她肯定是撲在煤堆上哭了,又掏出手帕親自給她擦了淚。
這時,季雲喜才進宿舍里來,先對着唐家二老深深的鞠了個躬,真誠道:“對不住兩位,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我們礦上也有一定的責任,我們深表歉意,這是兩萬塊錢,希望叔叔嬸子能接受。”說著雙手遞上兩沓藍灰色的鈔票,二十年前的百元大鈔還不是紅色的。
李曼青在心內嘆了口氣,比上輩子少了一萬。
上輩子的賠償金,是季雲喜親自送到唐家去的,她還記得自己見了那厚厚三沓鈔票時,心內的歡喜……現在想來,果然是個狼心狗肺的。
唐豐年待她可算掏心掏肺了,她卻只顧着歡歡喜喜收下他的買命錢。
雖說礦上一死人就用錢封口已經是當地約定俗成的事了,但唐家二老終究是老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想到他會這麼爽快這麼主動的賠償,而且一出手就是這麼多錢,不知道要怎麼辦。
還是大姐夫出來道:“爸媽就收下吧,沒了豐年,你們要花錢的地方還多着呢。”
李曼青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替前夫好好孝順父母了,自然想要多幫他們要點,忙站出來說話:“季老闆既然有這個心,就多替老人想想,豐年一個月能掙一百,兩萬塊相當於就是兩百個月,即十六年多的工資收入。豐年今年二十九歲,如果他沒出這事,至少還可以工作三十年……況且以後物價一年比一年高,工資也在水漲船高……光這麼點錢怕是不行。”
屋內眾人愣住,沒想到她會這麼“算”。
她頓了頓,又說:“兩萬塊看着雖多,卻也只是在咱們這種山區,現在沿海城市的兩萬塊,可沒那麼值錢。”
季雲喜眸光一動,又靜靜地看了她片刻。
李曼青在這種極具壓迫性的目光下,忍着心內害怕,想到上輩子早逝的老人,家道中落的大姑姐,輟學打工的小姑子……都是沒錢惹的禍——現在多要一分,以後就能讓他們多一分保障!
“當然,如果季老闆覺得不行的話,我們就只能報警了,畢竟三個大活人消失了,別說鄉里了,就是縣裏省里都得重視的。到時候警察一來,礦上得停工到什麼時候都不知道,到時候損失的可就不好說了。”這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季雲喜不爽,非常、極其、相當的不爽!自從他有了錢后,還沒有被人這麼威脅過!
小劉急得叫住李曼青:“你個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麼,別胡說八道!”
季雲喜怒極反笑,氣定神閑的問:“那你說,多少合適?”
因為不想耽擱時間,她吃過早點就出發,九點鐘就在鄉里等着了,反正進村的路只有一條,她在這兒守着總是能等到雲喜煤礦的人。
“小姑娘怎麼只有你?你爸媽呢?”小劉搖下車窗。
“他們腿腳不便懶得跑了,我去也是一樣的。”說過也不客氣,直接拉開後排車門。
誰知後排卻坐了個人,還是一樣的黑色西裝,翹着二郎腿,看見車門開了抬起眼來“勉為其難”的看了她一眼。
曼青頗為意外,只得勉強擠出個笑來:“季老闆也去啊。”
姓季的不出聲,也不點頭。
這款轎車本就狹窄,他一個人蹺着二郎腿將整個後排佔了三分之二,曼青又不好意思說“麻煩你挪一挪,擠擠”,只得訕訕的關了車門,去坐副駕。
“老闆,先去哪兒?”
季雲喜也不說話,車裏安靜了片刻,他像個思維遲鈍的老年人一樣,慢悠悠的想了半晌,才道:“信用社。”
曼青鬆了口氣,下意識就用戴着手錶的左手捋了捋鬢髮。
後排的季雲喜隨着她動作,看到她手腕上閃着銀光的表,微微一愣:她手腕也忒細了,怕不注意就會滑.脫出去。
“可以讓賣表的取兩個扣子下去。”
……
車內悄無聲息。
李曼青看着車窗外發獃,壓根不知道人家同她說話。
小劉看了她一眼,見她沒動靜。又看了她一眼,還是沒動靜。再偷偷看一眼後排的老闆,嗯,臉色不好看了。
這小姑娘是不是傻啊,老闆同她說話呢,她獃頭鵝似的。
“好好開車。”
小劉心下一抖,手上卻穩穩的把着方向盤,他老闆果然是不能偷看的。有一回是在雲市,等紅綠燈的時候,天氣燥熱,他耐不住從後視鏡里偷看了一眼正在打瞌睡的老闆。等回到宣城了,他才說他紅綠燈反應慢了點。直到晚上睡覺他才反應過來,老闆說的是白天的事兒……可他不是正在打瞌睡麽?
這疑問他也不敢問,就像現在一樣。
“哪兒買的?”看吧,老闆又發話了。
小姑娘轉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劉,確定是在和自己說話,才不確定的問:“什麼?”
“表。”小劉實在忍不住提醒她了,怎麼這麼呆。
“哦,這個啊,是我老公買的。”她本想習慣性說“前夫”的,但感覺他人才沒了七天,她就這麼稱呼他,有點人走茶涼的傷感……和沒良心。
……
車內又是一頓。
什麼叫她“老公”?季雲喜的臭臉終於有了絲波動,努力從後面看她,見她說過以後又“嗯哼”的清咳了聲,還是那麼雲淡風輕。
卻哪裏知道丟了個驚天霹靂彈給他。
小劉也一驚,雙目圓睜,上上下下看了她兩遍,怎麼看怎麼像個女學生啊:“你……你結婚了?”
他們不知,後排的季雲喜也屏住了呼吸,定定看着女子的側臉。她的臉比手更白,從側面看過去沒有過分挺拔的鼻樑,卻也有明顯的山根,鼻頭還微微有一點點翹,從正面看不出來,更平添了兩分嬌俏。
怎麼看怎麼像個女學生啊。
“對啊,我老公就是唐豐年。”
小劉倒吸一口涼氣,繼續問:“啥時候結的婚?你還未成年吧?這也能領證?”
李曼青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了笑,不出聲。她和唐豐年確實還沒領過證呢,以前是年紀小,去年滿了她卻又推三阻四。
季雲喜知道了,哪是結了婚,這他媽明顯是非.法同居的啊!
不過農村也不講究這個,只要不讀書了,都是十七八歲先辦酒,有孩子就生,等年紀到了領個證就成,甚至有孩子生了五六年都不去領證的。大家對“結婚證”這東西壓根不當一回事兒。
“那還讀書麽?”季雲喜突然問了句。
李曼青一愣,讀書……於她來說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是啊,她還讀書麽?她沒想或這問題,但上輩子二十年的打工生涯告訴她:不讀書真是沒前途的。
剛開始在外頭,因為是九零年代的高中學歷,她還稍微好找工作一點兒,給人家廠里當過領班,負責做點筆墨登記的事,後來大學生出來就沒她的事兒了。
再後來,正好趕上創辦民營幼兒園的浪潮,她外貌白凈秀氣,又是高中生,還真去當過幾個月的保育員,只是工資太低,還不如人家當保姆的,上午做一家,下午做另一家,一個月能有雙份工資拿。所以才辭職去了家政公司。
她比誰都羨慕劉芳菲和唐豐梅,同樣年紀的女孩子,她們能夠在象牙塔里為人生理想而奮鬥,她……卻只能在山溝溝里淘生活。
但話又說回來,受夠了上輩子疲於奔命的打工生涯,現在能與世無爭的在山清水秀的環境裏吃吃喝喝,於她來說也是種上天的恩賜了。
所以,關於讀書這個問題——“我沒想過。”
季雲喜一愣,這有啥想過沒想過的,她這年紀不讀就不讀啊,要讀就讀啊,正好男人也死了,她直接回娘家繼續讀書不就行了?
“你家哪兒的?”
李曼青不用確認也知道,他問的是娘家。
她的娘家在另外一個鄉,叫連安,距離太平鄉得有百來公里,具體的她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坐拖拉機的話得花兩個小時。當然,下了拖拉機還得再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翻山越嶺才能到李家村。
“刺痛倒是沒有,只是發悶,悶得難受,心跳停了一樣……不過現在好多了,別費那事了。”
“不行,媽你這得去大醫院檢查一下,看看心臟……那等你緩過來了咱們再去也成。”說著還是要出去喊大姐夫。
老太太忙拉住她:“好孩子,都說不用了,那等哪天趕集再去也一樣,現在已經舒服多了,只是口有點兒渴,嘴巴里發苦……”
曼青忙出去泡了半小碗蜂蜜水來給她,婆媳倆拉着手說了幾句家常,全當外頭那兩姐妹不存在。她們一吵起來,唐德旺來問老婆子,見她沒啥事兒也就避開了,自個兒去尋打春芽的大女婿,留兩個閨女在院裏掰扯。
看來,這姐妹倆針尖對麥芒的情景他們都習以為常了。
姐倆相差四歲,其實在唐家老兩口這兒,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只不知道怎麼的,兩人打小就得爭個高低。
“曼青別聽你二姐胡說,豐年借你大姐那三百塊錢,她年前就說要還了,是我自作主張讓她先給芳菲考大學用的,當時想着咱們家裏暫時也用不着錢,就……”多少親戚就因為借錢而疏遠了,老太太怕兒媳婦多想。
李曼青點點頭,還安慰她:“大姐他們手邊兒轉不過來就讓他們先用着,沒事的。”其實人都是這樣的,並非大姑姐貪便宜,只是想着娘家不急用,所以能拖一天是一天。他們家的條件還不缺這點錢,還是肯定會還的。
老太太鬆口氣,曼青也不去打探當年兩姐妹的嫁妝問題,反正那都是她嫁進來前十幾年的事兒了。
姐倆吵了有小一刻鐘,才終於“鳴金收兵”,大姐夫和唐德旺終於也從房后回來了。老太太歇過那一陣,不習慣兒媳婦的新床,又讓扶她上樓去了。
院裏,曼青正挑着一籮紅黃色的植物看,一攢攢的嫩枝,散發著清香味兒,是她最喜歡的。她也不管那姐倆大眼瞪小眼,自行拿小刀削去根底上的疙瘩,摘去外層老的枝葉,等快揀完了,大姑姐才過來說:“你歇着吧,讓我來。”
曼青也不跟她客氣,自己進廚房去淘米,因聽說二姐夫和侄子也來了,她就特意多煮了兩碗米。
“媽怎麼樣了?”二姑姐也跟進廚房來。
“緩過來了,二姐你上去瞧瞧她吧。”想起方才的事,又不忘提醒她:“別提豐年的事了,她老人家從昨天到現在眼淚就沒幹過。”
唐豐菊點點頭上樓去了。
大姑姐見她走了,也進來問:“媽怎麼樣了?我也不是故意要同她吵的,但你聽聽她說的什麼話,動不動就翻那些老黃曆,全家誰都對她不好,只有她婆家才是心肝肉的疼她……”
巴拉巴拉又是一串。
李曼青無奈苦笑,這就是中年婦女的通病,她以前也這樣,見了聊得來的都會大吐苦水,現在的人生……排除唐豐年這次命運不懷好意的捉弄外,她其實挺滿意的。
年輕二十歲,眼睛不花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還有了孩子,曾經愧對的老人也還健健康康的,她沒啥不滿意的,所以聽以前“同齡人”的吐黑泥也不覺着煩,反倒有種暗戳戳的竊喜。
彷彿自己是被上天優待的那一個。
“曼青你聽見了嗎?”
“啊?聽着呢,大姐你說啥,我聽着呢。”
唐豐蓮以為她是被噩耗打擊得神思不屬了,見她回答得驢頭不對馬嘴也不計較,又說了兩句就出去了。
嗯,有春芽,還有正宗土雞蛋,臘肉火腿也還有,到底是涼拌了吃?炒雞蛋吃?還是燜火腿丁?這是個問題。
李曼青在想到底要吃啥的時候,大門口又進來兩人。三十多歲穿西裝的男子是二姐夫,跟在他身後穿運動服的是他們的兒子杜峰。
見了唐家人又是一陣哭,哭過後少不得要問煤老闆賠多少錢,什麼時候賠的問題。一聽說賠三萬六,二姐夫一下子就叫起來:“這麼多?!”
二姐橫了他一眼,罵道:“這叫什麼多,你忘了村裡那家,也是死在礦上,賠了四萬呢!怎麼就只有這麼點見識?”
“這能比麽?那家可是鬧到縣上去了,先鬧開去再私了,賠的就要多點兒。爸媽你們也是,急啥急,應該等着我們今天跟你們去才對。”
“對!你們着什麼急,現在去早了可少了好幾千塊錢呢……”卻壓根沒想起來,老人家想要見兒子遺體的心情比想要賠償急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