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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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麗婭不能理解。她開車下山去往父母家的農舍,奧羅拉和她所有最寶貴的財富都堆在了路虎的後座,她完全搞不清亞歷山大腦子裏在想些什麼。
“我們到了!”奧羅拉邊喊,邊衝出車,跑過去打開了廚房門。她猛撲進嘉芙蓮的懷裏:“謝謝你們讓我留下來,‘莉莉’可以睡到我床上嗎?我擔保一早它需要喝奶時,我會立即把它送回到它媽媽身邊。”
“現在,我們等小狗不用再喝奶時,才把小狗從媽媽身邊帶走。我們也不讓小狗上樓,除非在極特別的場合,比如你在這兒的第一晚。”嘉芙蓮撫摸了奧羅拉的面頰和赤褐色的鬈髮,和她女兒交換了一個順從的眼神。
下午茶時間之前,謝恩帶奧羅拉去了高處的田野,那兒是羊產羊羔的地方。
“真是令人驚嘆,”嘉芙蓮說,“我說過,由瑞恩家來照看一個萊爾家的小孩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哦,媽媽,茶葉夠多了!過去的事你還沒有談厭嗎?”格麗婭接著說,“顯然,你喜歡她。”
“是的。”嘉芙蓮內心足夠強大到承認這一點,“不管怎麼著,儘管我對她反感,但那孩子博取了我的感情。你爸爸,註定要無功而返,我感覺他想要重溫你小時候的那段時光。他把我們那間空房漆成了粉紅色,甚至還去科隆給她買了些玩具娃娃。你從沒見過那種醜臉娃娃,格麗婭。”嘉芙蓮咯咯發笑,“不過他在盡自己的本分。你弟弟,也着了她的迷。”她補充道。
“你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媽媽,等到亞歷山大回家就結束了。”
“聽着,一個萊爾家的孩子住在瑞恩家,從來都不是什麼權宜之計。”嘉芙蓮對她女兒擺了擺手,“不過我得承認,奧羅拉讓我們所有人獲得了新生。”嘉芙蓮把水壺放在爐灶上煮,“我也許會使出渾身解數對她好。我早就承認過,涉及一個萊爾家的孩子時,我的態度跟家裏的其他女人一樣惡劣。可是她讓我會心微笑,誰又能對此說三道四呢?”她轉過頭面對她女兒,雙臂交叉,“更重要的問題在於,格麗婭,你打算怎麼辦?奧羅拉安心地待在這兒,起碼你可以不受拘束地做決定。”
“沒錯,媽媽。對此我心懷感激。要是我說我已經做了些決定,我是在撒謊。也許要等這些戲劇性的事情過去幾天再看。”
“好的,”嘉芙蓮嘆氣道,“還有關於亞歷山大,就算是我,也能看出他是個帥氣的小夥子。看見他……”
“媽媽,正經點。”格麗婭笑着說。
“我一向很正經,這點我誇大了,”她咧嘴而笑,“他是一個女人所夢想的完美男人,對吧?好了,我們今晚會享用一頓豐盛的晚餐,我得為我們的小公主擺上點特別的東西。”
那晚,餐桌旁多了奧羅拉,就完全不一樣了。奧羅拉對於她故鄉的古老歌曲似乎一無所知,這可嚇到了約翰。晚飯後,約翰拿出他的班卓琴,一一演奏。謝恩,打破了他這輩子的習慣,沒有去酒吧。他們五個人跳起了愛爾蘭吉格舞,直到奧羅拉打起哈欠,格麗婭發現她眼中滿是疲憊。
“現在該上床睡覺了,寶貝。”
“好。”她幾乎是充滿感激地說道。
格麗婭帶奧羅拉登上狹窄的樓梯,走進全新裝修的空房,給她換上睡衣,蓋好被子。
“我愛你們全家,格麗婭。我希望我能永遠不離開。”奧羅拉打了個哈欠,心滿意足地半合上眼睛。
格麗婭還沒離開房間,奧羅拉就進入了夢鄉。
馬特回到家裏,把裝衣物的旅行袋放進雜物間,以待稍後洗滌。接着他走進廚房給自己弄了點吃的。跟查莉那幫人爛醉如泥的那一晚后,從隔天的早上開始,他就沒有回來過。他慢慢走進起居室,眼下公寓裏空無一人,他大感欣慰,一頭倒在沙發上。查莉估計早搬走了。想必現在她自己的公寓已經重新裝修好,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想到那天早上的情景,馬特面紅耳赤,當他看見查莉,意識到她赤身裸體躺在自己身旁時,他嚇了一跳。他沖了個澡,把隨後幾周要用的東西收拾進包里,然後像一個不受待見的情人一樣躡手躡腳出了自己家。最糟糕的是前一晚他做了什麼,沒做什麼,他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不管怎麼說,查莉沒再聯繫過他。他們共度的那晚過後,並沒有出現原本料想的那種曖昧或是親密的談話。他也沒有聯繫過她,他到底能說些什麼?他需要她先起個頭,這樣他才能做出適當的回應。
馬特聽到鑰匙在鎖孔中轉動的聲音。查莉走進門來,驚訝地看着馬特。
“嗨,沒想到你在家。”
“真的嗎?”馬特緊張地說,“說來也怪,我就住在這裏。”
“沒錯,你就住在這裏。”她說著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她轉過身,穿過起居室,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你還好吧?”馬特叫道,她的沉默寡言有些反常。
“是的,我很好。就是有點累了。”
這是那晚他見到她時的最後情形,實際上,隨後的一周都是這樣。他們都在家時,對於他的問題,查莉總是簡單答上一句,就進了自己房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再現身。馬特知道她在避開他,也理解她為什麼這麼做,但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讓他大傷腦筋。
最後,馬特覺得唯一能做的是直接面對查莉。那天晚上,她回到家,走到冰箱前給自己倒了杯牛奶。
“查莉,親愛的,我想我們真的得談談。”
查莉本要穿過起居室到自己的卧室,她停下了腳步:“談什麼?”
“你知道要談什麼。”
查莉端詳了他一會兒:“該怎麼說?事情發生了,是個錯誤。你分明後悔……”
“哇!”馬特本能地把手臂伸到身前,“在此打住。我建議我們去吃點東西,順便把事情說清楚。”
“好的,”查莉聳了聳肩,“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話。我先去洗個澡。”
一個小時后,他們在幾個街區之外的一家意大利餐廳對面而坐。馬特喝啤酒,不過查莉拒絕喝酒,她喝的是水。
“你還好嗎?身體沒事吧?你平常不會拒絕喝酒,查莉。”馬特笑道,想打破這種緊張氣氛。
“我這會兒不太舒服。”
“你應該去看醫生,讓他們檢查一下。”馬特勸告道。
“是啊。”查莉雙眼低垂,她撥弄着餐巾,不願意接觸他的目光。
“嘿,查莉,我正在跟你說話。我顯然幹了讓你煩心的事,很抱歉。”查莉仍然一言不發,馬特果斷地繼續講。
“親愛的,問題在於,那天晚上我有些迷糊。這傢伙肯定是老了,不像以前能喝酒了。”
這個冷笑話沒有引發任何回應。
“瞧,”他又試着開口,“老實說,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我糊裏糊塗。我們從餐廳回來后,我的意思是,我們做……我……”
馬特慢慢停住了。在查莉回應他之前,他沒法再說下去了。她緩緩抬起頭看向他,搞不清她的眼神里是悲哀抑或是憤怒。
“你不……記得了?”
“嗯,”馬特臉紅了,“我不記得了。真的非常抱歉,不過我最好還是實話實說。”
“老天,”查莉嘆氣道,“唉,你想敷衍了事?”
“我能說什麼呢?我很難堪、恐懼。我以為……我們以前也不是……沒有……我的意思是……那樣過。”
“哦,”查莉的目光獃滯,“所以一切都沒什麼了,是嗎?你上了我這件事‘不錯’,因為我們以前做過。這就是你要對我說的嗎,馬特?”
“不,我——該死,查莉!”馬特心煩意亂地用手捋了一下頭髮,然後看向她,“你是說真的?你說那天晚上我‘上了’你?”
“是的,馬特,你在指責我撒謊嗎?”
“當然不是。真見鬼!我不相信我會那麼做。對不起,查莉,真的非常抱歉。”他強調說。
“好吧,”查莉聳了聳肩,“你肯定不像我這麼懊悔。別擔心,我很快恢復正常,該幹什麼幹什麼了。不管你記不記得,事後的兩個星期以來,你一句話都沒有,這已經擺明了一切。本來應該由男人打電話給女人,如果你忘了的話。”她補充說,“你利用了我,馬特,這不是我該得的。”
“你不該得,”馬特附和說,她冷酷的目光讓他坐立不安,“我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渾蛋,要是我是你,肯定跟我一刀兩斷。”
“我也轉過那個念頭,”查莉同意說,他們的比薩剛好端上來了,“我的意思是,好歹我們是朋友。你對待最可惡的敵人,也不會用對待我這種方式。”
“是的。”馬特力圖應付這種局面,他簡直沒法相信這都是自己惹出來的。查莉描述的那種行為完全不像他,因此他沒有辦法為自己申辯,“查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天哪!此刻我都不知道我是誰。我一向以身為一個‘好好先生’而自豪,也許從某方面來說,我得承認我不是。”
“沒錯。”查莉往嘴裏塞了一小片比薩,慢慢咀嚼,顯然不甘心讓他逃脫責任,“僅僅是也許而已,你不是。日日夜夜,我在那兒聽你倒關於格麗婭的苦水。當你需要我時,我盡量在旁邊。你是怎麼回報我的?”
“嘿,查莉,我明白,”馬特吸了口氣,她的言語攻擊讓他一陣暈眩,“你還真能讓人心情變糟。”
“對不起,馬特,”她承認道,“但是那天晚上,你上我之前,你的甜言蜜語可不少。”
“真的?”
“是啊。譬如說,你告訴我你愛我。”
馬特感覺自己跳進河裏也洗不清,但這些肯定是真的。查莉怎麼會撒謊?她可不是那種女孩。他們一起長大——除了格麗婭,女人中他最了解她。馬特無話可說,他一聲不吭地坐着,瞅着桌子對面的她。
“唉,馬特,”查莉長嘆一聲,“我了解你現在不在狀態。那晚你喝醉了,我相信你是說了些無心的話,做了些無心的事。我是個傻子,我拿你的話當真,自願上鉤,我本來不應該這樣。所以我認為這也是我自己的過失。”
“見鬼,查莉!這絕對不是你的過錯。這是我的過錯,我不希望你承擔絲毫的責任,要是有後退鍵給我按就好了。你是對的,我現在狀態不佳。但那不是你的問題,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傷害了你。我很驚訝你沒有搬出去,沒有下決心再不跟我講話。”
“要是情況允許我肯定那樣做了,只是我的公寓裝修需要更長的時間。別擔心,馬特,”她悲哀地聳了聳肩,“一旦那裏可以住人,我就會搬出這裏。”
“我們的友情就此結束了嗎?”他放慢語速。
“我不知道,馬特,”她嘆了口氣,“既然現在提到了,我需要時間來徹頭徹尾想一想。”
“當然。”
“我要問你一個問題,馬特,請老實回答。你說……那天晚上我們做愛前你說的那些話,都不算數,是嗎?”
“你是說我愛你?”馬特問道。
“是的。”
“我當然愛你,查莉,”他聳了聳肩,“你知道我愛你,我沒有說謊。正如我之前所說,我們有一輩子的交情了,你是我沒能擁有的那個姐姐。但是……”馬特嘆了口氣,完全不知道下面的話該怎麼表述。
“不是那種愛。”查莉提示道。
馬特停頓了一會兒才說:“是的。”
“因為你還愛着格麗婭?”
“嗯,我猜是。”
馬特看着查莉又切下一小片比薩,用叉子叉起,完完全全地啃掉。她勉強咽下食物,然後突然站起身來,“對不起,馬特,我要去下洗手間。”
馬特看着查莉以她的教養所能允許的那種速度,迅速地穿過餐廳,從階梯下去不見了。他把比薩推到一邊,胳膊支着桌子,用手搓着臉頰,這是一場噩夢……他怎麼會做查莉描述的事?他,一個心理學家,熟知人性的弱點,自己卻淪為人性弱點的犧牲品。
馬特思忖着自己到底怎麼了,三十六年來,他整個的自我形象都是建立在他是個“好人”的認知上的。他相信自己素來尊重女人,從沒有傷害她們,或是占她們的便宜。珍視她們的能力與品格,他講話做事從不辱沒自己所受的教養。尤其是馬特一向誠實,想到那晚跟查莉——他最親密的朋友之一在一起時他沒能如此,這讓他對自己充滿反感。
馬特看向台階,查莉仍沒有出現。起碼他要有勇氣誠實面對她,清楚明白地告訴她,他們沒有未來。不管這會傷害她多深,即使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給他們的友情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馬特知道必須這麼做。
因為……
不論馬特是否喜歡或是承認,令人痛苦的事實是他仍然愛着格麗婭。
查莉從洗手間出來,坐到了馬特對面,臉色蒼白。
“你還好嗎?”馬特皺眉問道,“你看上去糟透了。”
“不,”查莉搖了搖頭,“我不好。我一點也不好。”
“是因為我嗎?我的緣故?”
“是啊,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有責任,”查莉抬頭看向他,眼淚汪汪,在蒼白的肌膚上晶瑩透亮,“因為問題在於,馬特,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