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七十六篇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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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一天。
我們也成為了被父母朋友都祝福的一對。
這原本只在我的夢裏發生過。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窗外的風景不停在倒退,車速很快，路邊行人的身影於渺渺幾乎看不清。
她老老實實坐在副駕,不知道為什麼,心裏開始打鼓。
顏倦左手握着方向盤轉了個彎,突然開口：“渺渺，你很緊張？”
“啊？很明顯嗎……”她一愣，訕訕道。
他沒回頭,語氣里似有笑意：“很明顯。”
於渺渺低頭，有點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自己的袖口,半晌，終於忍不住碎碎念：“顏倦，我爸爸在一家國企工作，平時比較忙,經常出差。我媽媽以前是做會計的,後來我上初中之後,她就辭職安心在家陪我和哥哥了。”
頓了頓,偷偷看他一眼，又斟酌着繼續道，“我爸爸媽媽人都特別好,我長這麼大一次打都沒挨過，而且……而且他們也非常支持我談戀愛。”
顏倦聽到這裏，終於低低笑起來。
車子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正巧是紅燈。
他偏過頭來看她,眼尾彎起一個弧度：“我知道,你的爸爸媽媽一定都很好。”
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你。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誠懇，眼神太溫柔，於渺渺心裏那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和忐忑，慢慢被撫平了。
她想，顏倦這麼優秀，自己的爸爸媽媽根本沒道理不喜歡他。
只要他也喜歡他們，她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等到於渺渺拉着顏倦氣喘吁吁回到她家裏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半。
她從挎包里翻出鑰匙開門，剛打開，糯米就興奮地一路狂奔過來。
於渺渺笑着把他抱進懷裏：“想我了嗎？”
“汪！汪汪！”糯米一邊撒歡，一邊伸出舌頭舔了舔她掌心。
於渺渺把他放下，有點不好意思地道：“顏倦，你先隨便坐會兒，我去收拾一下卧室，不然一會兒我爸來了又要批評我。”
顏倦換好拖鞋走進來，下意識開口：“我幫你。”
“不不不。”
她聞言，頭搖得像撥浪鼓，“我、我房間裏特別亂，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還是別進來了……”
例如她還沒來得及手洗的內衣，和東倒西歪的護膚品瓶子。
他猶豫片刻，還是聽話地停下腳步，轉而走到沙發坐下，這才詢問道：“那我在這裏等你？”
“嗯嗯，你、你等我一下，很快啊。”
她於是放心離開。
正值盛夏，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一片瓦藍色的天空，日頭直直照射下來，柏油馬路都被烤得脫了皮。
墨綠色樹蔭下，有幾個老人圍在一起下象棋，偶爾有路人經過，也會佇足觀望片刻。
顏倦垂眼看着，心裏忽然泛上來些許緊張感。
有多少年沒有過這種感覺？
就連高考都沒辦法帶給他的緊張感，卻在即將見到她父母的此刻，鋪天蓋地般湧來。
“汪！汪汪！”
從剛進門就對他虎視眈眈的糯米，這會兒終於忍不住了，雄赳赳氣昂昂地跑過來示威。
思緒收回來，顏倦視線落在這隻外表可愛無害的比熊犬身上，沒說話。
房間裏突然遠遠傳來於渺渺的聲音：“糯米，聽話，再這麼凶我要生氣了。”
糯米聞言，兩隻耳朵有些泄氣地耷拉下來。
顏倦回過頭來，對着他挑了挑眉：“看，她還是更關心我。”
糯米：“……”
大概又過去了十分鐘左右，清脆又急促的門鈴聲終於抵達。
顏倦立刻從沙發上坐起來，思考着要不要過去開門，下一秒，就看見於渺渺像陣風一樣從卧室里衝出來，急匆匆道：“來啦來啦。”
她走到門口，都已經握上門把手，忽的又扭頭看他。
顏倦笑了笑，揚揚下巴，示意她開門。
於渺渺這才鼓起勇氣，緩慢地摁下門把手。
“喀嚓”一聲，實木門被她打開，映入眼帘的是爸爸媽媽兩張熟悉的臉。
於媽媽看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皺着眉頭問：“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啊，媽媽怎麼看你又瘦了？”
“沒有啊，您看錯了吧。”
她明明還胖了幾斤來着。
於爸爸也不甘示弱，提着手裏的大包小包擠過來示好：“渺渺，爸爸給你帶了很多家鄉的特產，有你最愛吃的糍粑，還有爸爸親手做的紅燒蹄膀。”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半天，於渺渺站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打斷：“爸，媽，我給你們介紹一個人。”
“什麼人啊？”於爸爸低頭檢查着手裏的紙袋，不在意地問。
於渺渺讓到一旁，輕輕拽了拽站在她身後的顏倦，裝作淡定道：“這是……我的男朋友。”
整個世界終於安靜了。
她的爸爸媽媽彷彿突然被人施了咒語，全都愣在原地。
而顏倦抿抿唇笑起來，一邊幫於爸爸去提他手上的包裹，一邊禮貌地自我介紹：“叔叔阿姨好，我叫顏倦。”
樓道里的日光強烈到有些模糊，朦朧中映在他眼中，卻不及雙眸清澈。
於媽媽安靜良久，終於恍然大悟般地開口：“我想起來了，你……是之前跟渺渺一起參加夏令營的同學吧？”
顏倦似乎也有點驚訝，笑了笑：“是，沒想到您還記得我。”
“當然記得啦，模樣長得好，學習成績也好，阿姨當時巴不得你多幫幫我們家渺渺呢。”
於媽媽笑得很溫和，一邊說一邊拉着站在旁邊的於爸爸走進門。
糯米正趴在陽台上曬太陽，聽到門口的動靜，兩條小短腿迅速跑下來。
等看到面前都是熟悉的面孔，又搖搖尾巴跑走了。
五分鐘后，四個人圍成一圈坐在沙發上，氣氛顯得有些局促。
半晌，於爸爸清咳一聲，從茶几上端起茶杯，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顏倦是吧？你跟渺渺……在一起多久了？”
顏倦想了想：“如果說確定關係的話，兩個月左右。”
於渺渺在一旁搭腔：“可是我們已經認識十年了。”
於爸爸聞言，恨鐵不成鋼地瞥她一眼：“上學那會兒，你就喜歡人家了吧？”
於渺渺一愣，突然有點不好意思：“……爸，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撲哧一聲，是於媽媽捂着嘴巴在笑：“你一提起人家，眼睛裏面都在笑，誰看不出來啊。”
於渺渺揪着衣角，一張臉紅得火燒火燎，不說話了。
顏倦偏過頭來看她，側臉輪廓映在日光里，顯得模糊又溫柔：“我也喜歡了渺渺很久，很慶幸，她的身邊還沒有別人。”
於媽媽嘆了口氣：“渺渺這孩子隨她爸，死心眼。”
心裏住了一個人，就再也看不見別人。
小而溫馨的客廳里，於爸爸聽到，似乎是有些不滿：“怎麼就是隨我了，依我看，渺渺是跟你一樣懶，你看看這客廳亂的，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剛打算不說話裝路人的於渺渺，到這裏終於聽不下去了：“哪裏亂了……這不是全都乾乾淨淨井井有條的嘛。”
顏倦笑了笑：“這個沒關係，我可以幫她收拾。”
於爸爸扭頭看他，有些無奈：“這個孩子，就是從小被我們寵壞了。”
糯米剛好叼着鈴鐺跑過去，顏倦怔了怔，像是想到什麼，輕聲回答：“叔叔，渺渺是我見過最懂事的女孩。”
那些年裏。
所有的難過失落都小心翼翼藏起來，生怕他看見。
一家人坐在沙發上喝茶聊天，從他們的兒時趣事聊到銀樺高中的現狀，神色越來越輕鬆。
原本尷尬的氣氛漸漸開始破冰。
於爸爸在得知了顏倦現在的工作之後頻頻點頭，唇邊笑容也越來越深，對自己的這個未來女婿極其滿意。
可是於媽媽卻皺起了眉，一幅憂心忡忡的模樣。
“媽，你怎麼了？”
趁着去廚房燒水的空檔，於渺渺忍不住小聲問。
於媽媽一邊往壺裏倒水，一邊念叨：“沒什麼，就是覺得，人家條件這麼好，跟你在一起，的確是委屈了。”
於渺渺有些不服氣地想反駁，可話到嘴邊，又覺得這的確是事實，只好選擇沉默。
似乎是怕打擊到她，於媽媽燒完水，又補充道：“不過別灰心，你們之間雖然有差距，但也不算太大。畢竟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女兒，在媽媽心裏，怎麼著都是最優秀的。”
“……別安慰我了，媽媽。”
窗外大片紅色的海棠花開得正好，於渺渺倚在廚房的門框上，隨口回應着。
對方卻突然轉過身來，有些驚訝地看着她：“你怎麼知道我是在安慰你？”
於渺渺：“……”
又聊了一會兒，時鐘緩緩指向六點，窗外毒辣的日頭也趨於平淡。
因為過來之前就說好了要跟陸啟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吃晚餐，所以於爸爸看了看時間，打算離開。
於媽媽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感嘆：“前幾年我愁得頭髮都要白了，沒想到好事成雙，現在你跟你哥哥都定下來了。”
一行人走到門口，於爸爸拍了拍顏倦的肩膀，語氣里有些不舍：“北京這麼大……我這個女兒，以後就麻煩你多照顧了。”
顏倦手上提着他們大包小包的行李，正了神色道：“叔叔您放心，我保證一定會照顧好她。”
說罷，他目光落下來，聲音有些飄忽，“我們已經浪費了七年，以後的每分每秒，我都會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時間。”
***
把爸爸媽媽安全送上了出租車，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
覺得這麼奔波了一天，顏倦現在肯定餓了，於渺渺拉着他去小區附近的商業街找吃的。
夏日夜晚，街道像一條風平浪靜的河流，蜿蜒在濃郁的樹影里。
漫天的星星閃爍而忙碌，像是馬路上行色匆匆的陌生人。
於渺渺牽着顏倦的手漫無目的地走在馬路上，第一次從這個莊嚴肅穆的城市裏，找到了歸屬感。
兩個人逛了一圈，最後找了家乾淨的店面，進去點了兩碗簡簡單單的牛肉麵。
由於店面不大，老闆為了招攬客人，在店門口的樹蔭下也擺了幾張桌椅。
於渺渺走到斑駁樹影下，找了個乾淨的桌面，伸手招呼呼顏倦過來。
對方毫無異議，聽話地過來坐下。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空氣中偶爾有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消弭了些許夏日帶來的燥熱。
蟬鳴一聲又一聲，模糊在繁星點點的夜色里。
於渺渺一隻手托着下巴，歪了點頭看他：“顏倦，你知道嗎，我曾經想像過很多次……在這樣閑散的某個夜晚，和你一起坐着吃宵夜，看星星。”
她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聽上去很甜。
月光朦朧，他微微湊過來一點，伸手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口吻溫柔：“還有呢？”
“還有……”
於渺渺想了會兒，碎碎念道，“還有跟你一起去海邊看日落；做長途火車去大理；下雪的時候在院子裏堆雪人；還有在跨年夜的零點，像其他情侶那樣，站在城市中央擁抱接吻。”
她幾乎是一氣呵成地說完，才感到羞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你會不會覺得我這些想法很幼稚啊？”
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幼稚，明明都是快要奔三的人了。
“不會。”他搖頭，眼睛裏面像有星星，“我比你想的更多。”
說話間，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就被熱情的老闆端上來。
顏倦拆了雙筷子遞到她手上，熱氣氤氳了他清冷眉眼，好看得要命。
於渺渺看着看着，忍不住問：“你也有想過嗎？關於我們。”
晚風裏，他笑了，聲音還是淡淡的：“我想像過很多次，五十年後的某天，和你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抬頭望過來，神色很溫柔，像是從風裏摘下的月色。
“那個時候的你應該也很可愛，真希望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