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七十四篇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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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原來的那個他。
慶幸的是,我也是原來的那個我。
二十五歲的於渺渺，依舊喜歡二十五歲的顏倦。
——摘自於渺渺的日記
或許是因為有了顏倦寸步不離的照顧,於渺渺沒去醫院掛水,燒就已經退下來。
閑下來的時候,只要一想到那個停電的夜晚，就覺得發生的一切都像場夢。
硬生生衝破黑暗，於斷瓦殘垣處,悄悄開出一朵花來。
絕處逢生。
***
又到周一的清晨，天高雲淡,此刻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終於褪去幾分讓人心煩意亂的燥熱感。
七點半的時候，於渺渺準時到達酒店。
刷完卡換上工作裝，剛走到大堂,就看到連倩正神采奕奕和身邊的同事聊着天。
她湊過去,心情很好地問：“你們在聊什麼啊？”
連倩聞聲回過頭來,看到是她,立刻笑起來：“剛剛經理過來，讓我們今天都仔細着點，說是晚上要來幾個客人,全都是國際一流的物理和生物學博士。據說是國家最近科研方面有什麼項目，領導把研究所里的一些骨幹人員叫來交流，正好把地點選在了我們酒店。”
說完,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興奮,“真沒想到，在五星級酒店工作還有這種福利，我到現在朋友圈裏連碩士畢業的都沒幾個呢。”
面前，眉飛色舞的女孩還在碎碎念些什麼，於渺渺的心思卻開始飄遠。
顏倦就在國內首屈一指的科技研究所工作，她對他的工作了解不深，只知道他主要研究的是航空航天方面，不知道……與這個項目有沒有關係？
或許是因為今晚有重要的客人要來，今天一整天，於渺渺幾乎忙得腳不沾地，連午飯都沒顧上吃。
就這麼折騰到夜幕降臨，經理終於良心發現，揮揮手打發她們去吃飯，回來后好接待貴賓。
一群人累得氣若遊絲，根本打不起精神出去，最後一致決定叫外賣，躲在員工休息室裏面速戰速決。
連倩翻着外賣網站，問她們要吃什麼，於渺渺隨便要了份排骨飯套餐，然後打開手機，把錢從微信轉給她。
剛想從微信界面退出來，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顏倦：下班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臉頰有點熱。
於渺渺抱着手機，有些扭捏地回復：沒呢，估計還要兩個小時，安頓好客人才能走。
對方立刻關心道：都這麼晚了，先吃飯吧。
於渺渺覺得心裏有點甜，隨後打了一串抱怨的話發過去，控訴經理的所作所為。
指尖頓了頓，猶豫着問他是不是也在今晚要討論的科研項目里，可轉念一想，又擔心他現在還有別的事要忙，於是作罷。
外賣很快就送到，一群人拆開筷子，狼吞虎咽般地吃起來。
於渺渺抱着手裏的飯盒，小心翼翼不讓湯汁濺在自己的白色襯衫上。
做酒店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形象管理，CEO曾經不止一次地教育他們，說他們往大堂一站，就代表了整間酒店的門面。
所以頭髮必須要束好，指甲要定期修剪，不能塗顏色誇張的指甲油，身上的香水味也不許太濃……
於渺渺一直都貫徹地很好，反正她本身也不喜歡打扮。
飯吃到一半，於渺渺別在腰間的傳呼機突然猝不及防響起來，她還沒接起來，所有人就趕緊放下飯盒站起來，整理儀錶。
她摁下接通鍵，果然是經理提醒他們出去準備。
嘆氣，她依依不捨地看了眼手上香氣四溢的排骨飯，然後扔進垃圾桶里。
五分鐘后，所有人排成兩列站在酒店正門口。
於渺渺穿着一雙高跟鞋，站得筆直，臉上掛着職業性的甜美笑容。
很快就聽到不甚清晰的腳步聲遠遠傳來。
幾秒鐘過後，所有人低下頭，整整齊齊道：“歡迎光臨。”
於渺渺也跟着低下頭，面前一雙雙腳踏過，腳步聲陌生又雜亂，落入她耳里，激不起半分波瀾。
人群里聊天的聲音很輕，大概搞研究的人都靜得下心，不是風風火火的性格。
就在此刻，人群最後面的那個人，慢吞吞走到她面前，突然停下來。
於渺渺雙眼依舊禮貌地垂着，耐心等待了幾秒，眼前人卻仍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驚訝地抬起頭。
卻看到一張好看至極的臉。
而這張臉的主人，現在正抿着唇對她笑。
他問：“吃飽了嗎？”
思緒很快就被見到他的喜悅淹沒，她不由自主地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小聲跟他抱怨：“沒呢，吃到一半就被叫出來了。”
顏倦眨了眨眼，似乎毫不意外，然後，把手裏提着的紙袋遞過來：“我買了吃的給你。”
說完，又輕聲補充一句，“等我開完研討會，送你回家。”
身邊此起彼伏地傳來交談聲，而站在一邊的總經理已經見怪不怪，依舊滿臉堆笑。
於渺渺自動屏蔽掉身邊各種各樣的聲音，把紙袋抱進懷裏，什麼酒店人員的專業素養全都忘了，滿心滿眼都是他。
“好，我等你。”她輕聲回應，笑得很甜。
直到顏倦高挑削瘦的身影消失在大堂盡頭，她才依依不捨回過神來。
身邊七七八八圍過來幾個同事，其中以連倩為首。
她湊過來，大呼小叫道：“天哪，渺渺姐，你跟頂樓的客人真的在一起了？”
於渺渺無奈：“他兩天前剛退了房，已經不是頂樓的客人了。”
連倩不理：“不要轉移話題，這不是重點。”
其他的女同事也忍不住八卦：“對啊對啊，你能不能教教我們，要怎樣才能讓一個這麼完美的男人對自己死心塌地？“
於渺渺還沒說話，連倩就爭着回答：“我知道，渺渺姐跟我說過，他們倆以前是高中同學。”
其他人恍然大悟：“原來是十年前就預定好的。”
……
嘻嘻哈哈聊完天，怕她們在追着自己問細節，於渺渺把工作裝和高跟鞋換下來，趁沒人注意，悄悄溜到大堂最前端的落地玻璃窗前。
世界終於清凈下來。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這座城市有着它獨一無二的魅力，白天莊嚴肅穆，夜晚濃墨重彩。
酒店靠海，於渺渺倚在玻璃窗邊緣，看着窗外墨藍色一望無際的海，偶爾有風吹過，掀起起起伏伏的海浪。
她終於有時間打開顏倦塞到自己手裏的紙袋。
裏面是一盤精緻的壽司拼盤，還有一杯溫熱的奶茶。
心裏有些溫暖的情緒在蔓延，於渺渺拆開包裝，慢慢吃起來。
顏倦果真沒有讓她等太久，大概一個多小時后，她接到對方的電話，說在酒店門口的噴泉旁邊等她。
於渺渺掛了電話，不知道為什麼心情有些雀躍。
怕他等，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往酒店正門的方向過去。
旋轉門外月色皎潔，人來人往。
穿着制服的保安走過去幫客人提行李，噴泉邊有幾個小孩在嬉笑玩鬧，還有一些男人站在旁邊抽煙。
可這些都不及墨綠色的樹蔭下，顏倦淡淡看過來的那雙眼睛。
細細碎碎的樹影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像道不清晰的分界線。
跨過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於渺渺笑了笑，欣然前往。
顏倦的車就停在酒店外的露天停車場裏，兩個人並肩往停車場的方向走，空氣很安靜，偶爾有風吹過，帶起一陣熱浪。
於渺渺其實不想回家。
想跟他在一起多呆會兒。
去哪裏，做什麼都可以。
她低着頭，儘管步子放得再慢，還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停車場。
夜空中星河燦爛，偶爾能聽到樹影里蟬鳴的聲音。
於渺渺的手觸碰到冰涼的車把手，猶豫片刻，終於低聲叫他名字。
“顏倦——”
幾乎是同時，他開口：“渺渺——”
兩個人同時停下來。
“你先說。”
“你先說。”
流轉着的空氣忽然變得有些曖昧，顏倦靜靜看着她，一雙漆黑乾淨的眼睛很有耐心。
於是，她鼓起勇氣問：“我知道附近有家電影院……你想看嗎？”
幾乎就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顏倦彎起唇，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長發，笑着應允：“好。”
頓了頓，又輕聲道，“渺渺，你想做什麼，我都會陪你。”
於渺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只覺得這個人笑起來的模樣也太好看了，山川河流，森林湖泊，彷彿萬事萬物全都倒映在他眼中。
一瞬間就能把她帶回十年前的盛夏。
原來，時光真的可以倒流。
電影院距離天韻酒店很近，所以顏倦沒有開車，兩個人漫步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橘黃色的路燈下，映出一雙偶爾重疊的影子。
她只是看着，都覺得心跳加速。
面前突然快步跑過去一個扎着麻花辮的小女孩。
她一邊歪歪扭扭地往前跑，一邊笑着喊：“爸爸爸爸，你快點來追我呀。”
於渺渺看着看着，失了神。
垂在身側的手卻突然被用力握住。
於渺渺有些慌亂地回頭，恰好對上他薄霧瀰漫的眼。
那雙眼睛總是如霧裏看花般朦朧，可在她的注視下，逐漸變得清明。
他握了握她冰涼的手，像是在猶豫，良久，終於開口，語氣很認真：“渺渺，我不在乎有沒有孩子。”
夜色籠罩的馬路，灑下一片皎潔月光。
於渺渺身體有點僵硬，有些失落地回：“可是我在乎。”
如果幾十年後她先走，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沒人照顧怎麼辦。
“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們可以領養一個，這根本不難解決。”
他停下腳步，把她拉到濃郁樹蔭里，圈出一片隱秘空間，“我想要的是你，不是那些附帶條件。”
不是因為想要傳承後代，不是因為想要穩定家庭，更不是為了填補空虛。
顏倦用了整整七年的時間，終於想明白，在這個浮浮沉沉的世界上，他最想要的是什麼。
是她站在他面前，對着他笑一笑，露出兩個小虎牙。
然後說，顏倦，你好厲害呀。
於渺渺看着他，眼眶有點紅，那股沒着沒落的恐慌感卻終於淡去。
她踮起腳，主動伸手去抱他。
對方俯下身，很自然地把她圈進懷裏。
把頭埋進男人的胸膛里，她突然有些哽咽：“一直都沒告訴你……顏倦，我喜歡你。高中三年好像什麼都沒記住，立體幾何還是不會做，化學元素表也快忘光了……可是我記得，你是我在學校里最喜歡的人。”
是我每天一睜開眼就想見到的人。
漫天的星星像孩子的眼睛，明明滅滅，像一幅鮮活生動的畫，似乎可以抹去所有陰霾。
“我也是。”
顏倦低下頭，輕輕吻在她纖薄的眼皮上，“渺渺，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你。”
你是扎在我心裏的一根針。
拔不掉，只能骨血相融。
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