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不想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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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隱的才氣似乎來的遲了一點,但絲毫不影響其噴涌而出。她13歲進入女子師範學校,在班上年紀最小,老師和同學們都很照顧這位小妹妹。也許實在太小,她根本不喜歡上學,總希望自己生病,因為生病就可以在家休息。從踏入了中學,家裏的親友紛紛對她另眼相看,她才享受到了一些家庭的溫暖。
她的性格也變得活潑起來,與同學們開玩笑,惡作劇,還跟幾個女孩組成全校有名的“六君子”,調皮的主要形式就是“笑”,只要見到哪個同學的舉動、面孔、衣着上有所異樣,便開始大笑,一聲接一聲,直到弄得對方相當尷尬為止。
在師範學校的四年裏,廬隱閱讀了大量古今小說,其努力勤奮為將來的展翅高飛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她回憶說:“我發現了看小說的趣味,每天除了應付功課外,所有的時間,全用在看小說上,所以我這時候看的小說真多,中國幾本出名的小說當然看了,就是林譯(林紓翻譯)的三百多種小說,我也都看過了,後來連彈詞,如《筆生花》、《來生福》一類的東西,也搜羅凈盡……”
到了17歲,母親開始關心起她的婚事。可廬隱的長相實在不敢恭維,扁平臉,塌鼻子,又矮又瘦,她自嘲“短小精悍”,而且對結婚也很害怕,覺得那是一件很神秘的事。
可緣分來了誰都擋不住,廬隱很快被一個英俊的男生吸引,甚至主動與對方談婚論嫁。
那是一位叫林鴻俊的遠房表親,曾留學日本,因父親不幸病逝中斷了學業回國,在北京逗留期間住在了廬隱的舅父家。
林鴻俊長廬隱三歲,一表人才,他很欣賞廬隱的聰明、幹練,試着託人向廬隱母親提親。廬母覺得這小子學業未成,而且家境衰敗,當下拒絕。林鴻俊很傷感,寫信致廬隱,傾訴對她的仰慕,坦述自己幼年喪母、青年喪父的凄涼身世,以及不能與之結為秦晉之好的悲哀和絕望。
這信引發了廬隱強烈的共鳴和同情,激起了對母親的勢利的一腔義憤,她給母親寫了一封信,言辭激烈:“我情願嫁給他,將來命運如何,我都願承受。”母親深知廬隱倔犟的性格,苦勸無效只好答應,但附加了一個條件,林鴻俊必須大學畢業,學有所成後方可成婚。林鴻俊欣然接受,在婚約上籤了字。廬隱為林的學費四處張羅,有一位親戚動了惻隱之心,資助了林鴻俊2000元——她並不知道,這位親戚是受母親所託,這筆錢實際上是母親拿出來的。
1916年,林鴻俊如願以償考進了北京工業專科學校,18歲的廬隱也從中學畢業了,當時國內大學尚不招收女學生,母親則希望女兒能找一份體面的工作。
廬隱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道路該如何定位,母親和表哥們卻忙着動用社會關係為她謀事——也許是這些人心懷愧疚,為廬隱忙活得格外賣力,最後給她弄了個北京女子中學體育、園藝教員的職務。
廬隱被母親的“好心”給雷到了,體操、籃球她尚且了解一二,如何打理園藝她根本一竅不通,如何去做這兩門課的教員?
望着母親企盼的眼神,廬隱又不好拒絕,勉為其難上任。廬隱的女學生們也是形形色色,有嬌滴滴的大小姐,有脆生生的假小子,有的個頭比她高,有的年紀比她大——最難堪的是,幾乎所有學生都認為比老師漂亮。上體育課時,學生們衣着光鮮爭奇鬥豔,還有幾個自持清高的學生認為廬隱根本不懂園藝,聯名到教務室告狀。
廬隱被弄得哭笑不得,待了半個學期后實在受不了了,正好寒假在即,她寫了封辭職信,拿錢走人。
在家裏待了一陣子后,北京慕貞學院的同學舒畹蓀女士來信請廬隱前去安慶幫忙,舒女士在安慶省立安徽女師附小當了校長,需要人手。廬隱接到信后十分高興,認為可以擺脫家庭自食其力了,甚至覺得自由就在前方,在她回憶起安慶任教時的心情時寫道:……到火車站,我匆匆的買好車票,心雄萬夫似的跳上車子,當車輪蠕蠕而動,我和表哥告別時,在我心頭沒有離愁,沒有別緒,只有一股洒然的情緒,充塞着我的靈宮。我覺得這十餘年如蘢中鳥般的生活,我實在厭倦了,時時我希望着離家,去過漂流的生活,因為不如此,似乎無以發泄我平生的抱負——我雖是一個女孩兒,但在這時節,我的心腸沒有溫柔的情感,我羨慕飛劍俠,有時也希望做高人隱士,所以這一次離家,我是充滿了驕傲,好像一隻羽毛已經長成的鳥兒,從此天涯海角任我飛翔。
廬隱在故友的學校里教國文史地,講課自然是輕而易舉,當時蘇雪林也應邀在該校授課,不過兩人沒啥深交,蘇雪林回憶“後來蜚聲文壇的廬隱第一次給我的印象,似乎不怎樣動人,身材短小,臉孔瘦而且黃,而且身在客中,常有抑鬱無歡之色,與我們談話時態度也很拘束”。
日子一長,廬隱也不怎麼喜歡安慶平淡的生活了,她渴望激情,不甘心沉靜。在上了半學期的班之後,她又辭職回到了北京。廬隱說:“在那時候,我的心是浮動的,無論到了什麼地方,我都不能平靜的久往上去,看命的人說我正在走驛馬運,所以要東奔西跑,我自己雖然不信命相,不過歡喜跑,我是不否認的。”
在家待着始終不成事,母親簡直不明白女兒究竟想幹啥,嫁人吧,人家林鴻俊還沒畢業,學女紅吧,廬隱根本不屑。廬隱閑得時間長了也很煩躁,正好河南開封女子師範聘請教員,有朋友推薦她過去試試。買了張火車票,廬隱去了開封—一跟上兩次的結局一樣,半年後她再次辭職回到北京。母親罵她沒長性,表姊妹們則送給她一個雅號——學期先生。1919年,北京女高師招生,廬隱要去報考,母親極力反對,拒絕提供學費,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幹啥,嫁個好男人就成了。
才女要飛翔,豈是阿堵物能難住?
為了湊一筆錢,廬隱馬上到安徽找了個學校教書,一學期后,工資到手,得意揚揚回京城。
可當她回到北京時,女高師的考期已過,還是在母校老師的通融下,於1919年秋補考迸了該校國文部做旁聽生,半年後通過學期考試方能升為正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