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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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霽與凈霖時常來探望山月,年關將至,山月的行動愈來愈不便。一日倆人與她稍話家常,她便有些神色懨懨,瞧着精神越漸不振。
“眼下已有八個月。”浮梨對宗音說,“直到臨盆,一刻都不能疏忽。她懷的是條蛟龍,到時不論如何,你都要阻住人。近一月我時常與她說話,宗音。”
宗音將目光從窗口轉過來。
浮梨說:“我雖然不懂人間情愛,也曉得兩情相悅。她全身心地信着你,你萬不要辜負了她。”
宗音說:“你待此次生產有把握嗎?”
浮梨猶疑片刻,說:“……若是無人打擾,便能全心專註。”
“好。”宗音拂開面前碎雪,對浮梨說,“有一事我須對你說。”
浮梨見他神色莊重,便道:“你說。”
“若是母子平安,此後我便潛心修善,答謝天意。但若……”宗音說,“便是我福澤不夠,請你保住我妻。”
浮梨說:“還到不了那一步。”
宗音又回看過去,屋內凈霖與蒼霽並椅而坐,山月倚着身含笑聽着話。
他道:“我只想替她求個福。”
蒼霽嘗着熱湯,山月溫聲說:“近來讓兄弟們勞累了,又是為家裏蓋院子,又是為屋子添地龍。我眼瞧着快生了,到時候春暖花開,一定要來吃酒。”
“大夥守着他出生,感情自然是不同別個。既然宗音喚我一聲大哥,我便是這小傢伙的大伯了。”蒼霽說,“等他來了,誰敢不賣他這個面子。”
山月笑應,又緩緩皺起了眉。
凈霖察言觀色,問:“要我喚浮梨來嗎?”
山月搖頭,撐了撐肚子,說:“在動呢,不必喚姐姐過來。”
凈霖問:“他時常動嗎?”
山月笑道:“蠻得很,常動。”
凈霖目光便有些探究,他望着山月,又問:“是在翻身嗎?”
山月稍挪了下身,讓腿舒服些,方說:“是在打拳。雖不知道是個小子還是個閨女,但這性格倒隨了他的舅舅。”
凈霖頷首,蒼霽瞧着他的模樣,就知道他其實似懂非懂,心裏邊好奇着呢。蒼霽遂是一笑,對山月說:“產日將近,你便只管放寬心就是了。門口那鞦韆加了麻繩寬了座,日後他便能和娘一起玩。這院子雖然不大,卻是你們夫婦兩人合心合力造的家,我看着沒什麼需要再改動的地方。”
“住是夠了。”山月說著酒窩微現,“宗哥不太愛往人群里去,若是在村裡架上高牆,反倒惹人非議。我與他搬到此處時,便是想好了後半生也留在這裏。院子小有小的好處,就是小山若是回來了,還要讓宗哥再起一間舍。”
“總聽着這名字,不知人在何處?”
“他幾年前跟人走鏢,去了趟京都,跟了師傅學廚。我與宗哥成親時他沒趕得及回來,這次生孩子,信里說定要回來。”山月撫着肚子,算着日子,說,“我算着時日,也就是過年前幾日到,大夥正好可以湊一起熱鬧熱鬧了。”
“我甚少過年。”蒼霽看向凈霖,“我們凈霖也甚少過年,算一算,這還是我倆頭一回共渡年關。”
凈霖“嗯”了一聲,遲疑着說:“往年不大能記得日子。”
“那不正好。”浮梨正進門來,說,“我跟九哥也多年沒過過節了。我差人給阿乙也遞個信,叫他過來候在跟前,也省得他出去招惹是非。”
“這般最好。”蒼霽說,“我跟阿乙投機,正想着他呢。往年各有原因,今年既然湊在了一起,不如一醉方休。”
他話里的意思除了山月,其餘幾個人都明白。產日算在年後,這個年既是千載難逢的聚首,也是危機之前的休憩。
宗音握了握山月的手,說:“依照你的意思,我今日就去鎮上備年貨。今年你身子不便,諸事不必多想,交給我就是了。”
“你不便露面。”浮梨說,“分界司卧虎藏龍,碰着晦氣那就不值當了。我同蒼霽去就行。”
蒼霽聽着舒展雙腿,散漫道:“怎麼這麼久了,還沒改過口?”
浮梨鬱結於心,又對他無可奈何,只央求道:“走吧,趕着天黑前回來呢。”
蒼霽方用長腿輕撞了一撞凈霖的腿,藉著起身的動作悄聲說:“去去就回。”
凈霖在他掌心裏畫了個簡符,兩個人勾了勾小指,蒼霽便與浮梨出門去了。
門一合,蒼霽便斂了神色。他說:“院子後邊再加道避水符,這山裡溝窄,若是來了什麼玩水的好手,淹了此地易如反掌。”
“九嫂說得是。”浮梨麻木地說,“還是九嫂想得周全。”
“這就讓我聽得很舒坦了。”蒼霽回首笑,“華裳怎麼回的話?”
“那小狐狸捎帶的話,叫我‘一邊玩去’。講不清緣由,她是不肯來的。”浮梨話沒說白,料想蒼霽一條錦鯉,哪有那麼大的面子能喚出華裳呢?
蒼霽說:“你只管讓人對她說。”
“說什麼?”
“說她主子爺請她來吃喜酒。”蒼霽推開院門,眺了眼灰沉沉的天,“她便會來的。”
後半月風平浪靜,沒有東君的音訊,卻也沒有分界司的消息。凈霖倒是長了些修為,他腹間龍息與蒼霽相互照應,蒼霽的本相卻沒什麼變化。
一日晨時,風餐露宿趕來的少年郎掀掉風帽,呵了呵手準備叩門。
“這誰啊!”阿乙打另一頭拍着雪,明艷的雙眸橫睨向山田,“你他娘的真是陰魂不散!”
山田手一頓,回身說:“冤家路窄吧。你跟着我?”
阿乙呸一聲,顛着湯婆說:“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麼國色天香能叫爺爺我跟着?我倒還想說,這兒地偏,你若不是跟着我,你來這兒能做什麼?”
山田袖手,說:“我來做什麼,關你什麼事兒。”
“那就別礙着我的眼。”阿乙仰頭,“各走各的路。”
但是這方圓十里就這麼一個院子,怎麼看對方都不像是認錯了門。雙方僵持不下,氣氛劍拔弩張。
山田立着布包的棍,說:“我找我阿姐,你幹什麼?”
“我也找我阿姐。”阿乙說,“全天下就你一個人有阿姐不成?”
“我阿姐名喚山月。”山田抱了臂,“原先住山蓮村,心地純善,嫁了人就住這兒了。你認錯地了吧?”
“我管你阿姐叫什麼住在哪兒。”阿乙不服,“我阿姐雖然心地不太善良,但生得貌美!況且我阿姐此刻在這院子裏,這就是我家的地盤。”
山田有點不耐,他上前幾步,說:“邊上待着,你要是敢跨到這門邊上,我就動手了。”
阿乙冷笑,先他一步蹦到門邊。不僅站到了門邊上,還攢着勁跳了幾下,說:’“我不僅來了,我還踩了!你能怎麼著?”
山田反手提起東西就要打,他倆個人正對峙着,那院門先“咔”地打開了。
阿乙一見着人,更來勁了。他幾乎是撲過去,喊道’“阿!姐!”
浮梨打了個寒顫,一腳給他蹬開了,斥道:“多大個人了?還沒個人樣!舌頭泡了什麼東西,話都念不清么!”
阿乙抄抱着浮梨踹來的腿,說:“你踹我幹什麼?我風裏雪裏八百里急奔趕過來的!你不是說你要生孩子了嗎?瞧着不大像,歸家裏孵幾天不就好了,怎地還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他說著對山田得意地說,“瞧見沒有?這是我阿姐,這是我家!”
山田狐疑地退幾步,那裏邊的房簾一掀,山月站在門口笑盈盈地喚:“小山!歸家來了!阿姐等着你呢。”
山田面上一笑,跨門而入,不忘對阿乙說一句:“別介,客人家裏邊坐!”
阿乙打門邊立着,他看山田倚在山月跟前說得親熱,轉頭對浮梨說:“你見着我怎地就不高興?”
浮梨說:“你給我站直了!”
阿乙癟嘴,說:“咱倆不是親生的吧……”
“還敢嘀咕。”浮梨又給他一腳,“信里講得清清楚楚,你一目十行看了個什麼東西?”
“我急着見你啊。”阿乙悻悻地說,“這院子也忒小了吧,比凈霖那個還小。你怎麼住得下?夜裏翻個身就滾門外去了。”
浮梨聽他口無遮攔,又要抽他。
院裏正來了人,蒼霽打簾,跟着凈霖一塊進來。他渡了口寒氣,對着阿乙笑,說:“杵着當衣架呢?”
“大哥!”阿乙轉過眼,又轉回去,在幾個人之間打轉,說,“這什麼日子,你們怎麼湊一起了?”
“過年。”凈霖摘了狐裘,狀若不經地說,“你這般大了,也該說親了,不是都道成親了人就穩重了。”
“我可什麼都不懂啊。”阿乙說,“你倆那種我不懂。”
“不懂怕什麼?”蒼霽抬手攬了阿乙半肩,說,“我給你瞅了一個。”
阿乙心驚肉跳地看向前邊,山田正好望過來,他頓時炸了毛,一蹦三尺高:“狗屁!我不從!”
屋裏靜了片刻。
浮梨說:“……你說什麼胡話呢!”
阿乙已經毛骨悚然了,他見這屋裏的人都跟不懷好意似的,心下越發覺得是他阿姐要給他說親。他撒腿就想跑,蒼霽手臂卻像鐵鉗似的攔着他。
阿乙慌了神,“撲通”跪下,抱住浮梨的大腿,情真意切地大聲:“姐!我不要做斷袖!我毛還沒長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