７.生死路上闊步行
炙熱的陽光消失不見，點點繁星點綴天空，皎潔的圓盤灑下月光。
已是夜幕降臨。
楚南伏在小道上，一動不動。
在這萬丈高空之中，星月的光輝前所未有的明亮，使楚南能夠看清楚周身三丈之內的情況。
依舊是兩人寬的小道，依舊是無垠的天空。
使勁咬牙，他的右腿始終顫抖。最後終於輕輕抬起，離開地面，想要向前挪動。
他要繼續前進。
可這一刻，一聲慘叫響起。
“啊啊啊！帶我回去！帶我回去！我不想死！啊——！”
楚南渾身一顫，身體驟然僵硬。那微微抬起的右腿再度緊貼小道。
頭部垂下，他顫抖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又是一個！”
又死一個。
或許是昊月境前輩高人們有意為之，楚南雖然無法看到其他人，但是那臨死前的呼喊聲卻清晰無比的傳入耳中。
有人一步踏錯，從天上掉下，便是瘋狂的慘嚎。
他們很快就會將號碼牌拿出來，將所有希望寄托在這最後的手段上。希望自己是那幸運的一個，上面有保護法術，將自己帶回升仙島。
可惜，他們不是。
“怎麼沒有！怎麼會沒有！我不想死！”
帶着對生的渴望，和發自心底的瘋狂，他們墜向死亡。唯一留下的，就是楚南耳中的不絕餘音。
“該死！”雙掌緊緊抓住青石路面，楚南悲哀的發現自己再也沒有走下去的力量。
兩個時辰，無數次抬起右腿，最終都無力的放回！
他沒辦法前進了！
只是二中聽聞的生死路，在升仙島上看到的生死路，親身踏上的生死路，和真正有人死亡的生死路……這一切，截然不同！
那猶在耳邊的慘叫，還有那不知是否有盡頭的前路，還有三丈遠外的無邊黑暗，身旁的無邊墳墓……這些都在瘋狂的提醒楚南：自己在面對什麼！
一步踏錯，生死兩分！
……
昊月境大陸那片空地。雖然已是夜晚，但這裏仍是一片光明。
那騰起煙幕畫面的香爐之上，三炷粗香綻放着點點光火，照耀方圓十丈。
“看樣子都被那幾聲慘叫嚇壞了。”通天魔門墨甲男子聲音洪亮：“那一直站立的小子眼看就要邁出第一步，走上正途，就被那一聲慘叫給嚇回去了！到現在也不敢在起腳！”
“何止是這帥氣小哥，其他人不也一樣？”長椅中的妖仙宗妖嬈美婦笑道：“那些一直爬行的人，不也是動都不敢動？”
雲霄劍宗男子冷聲道：“心志不堅！”
“對了，現在死了幾個？”站在樹枝上的混世妖宗粉面少年好似一直都沒有注意，這時才來了興趣：“還剩多少個？”
“死十一個，餘九十八。”法華門紫袍老者說道：“只有兩個是緊張失足掉落，七個是面臨黑夜驟變，心智崩潰，竟然站起來向前奔跑。那最後一個更是徹底失去理智，主動跳下生死路，希望手中號牌能將他帶回升仙島！”
凌世魔島那聲音怪異的綠髮男子一聲冷哼：“妄想！”
眾人聞言，不約而同的看向這人。
“老蟲子，你給多少號牌下了生路？”
生死路試煉，乃是九大門派輪流出手。這次號牌上的法術施加，都是由這凌世魔島被稱作老蟲子的強者出手。
但見這綠髮男子嘴角揚起，陰冷的說道：“一個也沒有！全是死牌！”
眾人一時愕然。
雖說生死路本來就該是難上加難，大家誰也不會弄上十幾個安全號牌，最多也就是一掌之數，可多少也算是個活路。這種全是死牌的情況，到現在為止也不過是兩次而已，還是在幾百年前！
沒想到今日，竟然又是全部死牌！
“有些過了。”清輝門一身星辰法袍的長者開口道：“他們敢上生死路，就已經比升仙島上那些人強上不少。全部死牌，你這有些太過！”
“不錯。”轉輪劍派的男子亦是開口說道：“升仙島上的那些散修接引，竟然妄想靠着一點點靈石修鍊築基，重新返回昊月境大陸，不過是做夢而已！這般自我逃避，還想修仙？不如早死早投胎！”
聞聽這兩人所言，其餘兩大仙道門派法華門和雲霄劍派強者也一同點頭。
但通天魔門、血魔宗卻的強者和凌世魔島的老蟲子站在一起。
“仙道難求，只有心性、堅持、機緣無一不缺，方能在這條路上走得長遠！這本來就是一條自己拼搏，百死無生之路！”
“不錯，生死路所立之意便是如此。若是給他們一些保護，還算什麼生死路？”
轉眼間，仙道四門和魔道三宗已經意見對立，冷言冷語，大有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意思。
那長椅中的妖仙派妖嬈美婦看着眼前的場景，魅惑的眼睛閃過一絲異色；而樹枝上站立的混世妖宗個少年則是冷笑一聲，閉上雙目。
“哎呀呀，你們這是在炫耀嗎？”那妖嬈美婦一聲長嘆：“不管最後剩下幾個人，都是你們的弟子，我們妖仙宗和混世妖宗是不要想了。可憐我跑這麼遠到這裏，竟然連一個弟子都收不到！”
這一聲長嘆打破了兩邊的對峙，雙方紛紛轉開視線，看向旁處。轉輪劍派的男子笑道：“青仙子你不用如此，妖仙血脈雖然少，但未必沒有！說不定此次就有人是妖仙血脈！”
妖嬈美婦一聲嬌笑：“若真是如此，那就好了！”
似乎是被勾起了希望，她轉頭重新看向煙幕上的畫面，這一看，便驚叫一聲。
眾人聞聽，紛紛看向畫面，但見一個趴在生死路上的少年隱隱有了異動。
……
楚南不知道自己趴在原地有多久。畢竟現在還是夜晚，還沒有到白天，而他也沒有辨明時間的手段。
“實在是不敢動。”
他苦笑的聲音蘊藏着無邊恐懼。
“到明天吧。明天太陽升起，有了光芒，能夠看到遠處，我才敢再繼續爬行。”
他準備在明天太陽升起之後再度爬行，就行今天白天所作的一樣。
然後還是夜晚休息，白天爬行、夜晚休息、白天爬行……彷彿從世界的開始，一直爬行到世界的終點。
“不對！”楚南突然愣住：“我竟然要一直爬下去？爬到世界的終點？”
“我為什麼要爬着前進？”
楚南雙目茫然，看向這不過兩人寬的生死路，喃喃自語：“兩個人的寬度，是很窄，不過足夠我走了啊！”
每個人都用雙腳走路，所需路寬不過一人而已。
“三丈遠的距離，是很短，但足夠我看清前路，找到自己的路了！”
月光只能照亮三丈的距離，比不上太陽。可已經足夠。
“我為什麼不能站起來走呢？”
楚南若有所思，聲音加大，自問自答。
“我在怕掉下去。我在怕踩空。我在怕死。”
“我在面對死亡。”
他彷彿入魔一般，身體開始顫抖。
“但我一直在面對死亡！”
“我和人廝殺。和煉體上層的劍手廝殺；和煉體圓滿，手持飛劍的仙人僕從廝殺；還和三個鍊氣期修士廝殺！”
“這些不是離死亡更近嗎！”
“就是每天活着，我不是也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我天天活着，不就是在走這生死路？”
“求仙道，不也是一條生死路？”
“我為什麼要害怕？”
顫抖不休的腿部緩緩平靜下來，重新充滿力量。
楚南輕輕的閉上雙眼，深呼一口氣，然後又使勁吸入一口氣。睜開雙眼，看向下方。
那烏黑空洞的天空雖然仍在，但已不在天旋地轉，已不再藏有無邊恐怖。
“我不像王亮那般有人照顧，更沒有何凝那般天資。我只是剛剛開始踏上仙路的凡人而已。”
“甚至有人會對付我，要殺了我！可能像清輝門那三人一樣毫無緣由，可能像莫雲天對吳虛一樣的寶物誘惑。”
“但我不會放棄自己的路！我要走自己的路！我能走！我會走！”
“一步一步的走！哪怕你們起點比我高，我也會趕上你們！”
“因為我不停的走！永不放棄的走！”
楚南一聲長嘯，從這生死路上站起，緩緩邁出一步。
“手中有劍，當是一路殺上！心中有劍，更當無人能擋！”
茫茫蒼天之中，那細繩上的卑微人影，直立而起，闊步前行！
而那片空地上，九位強者不約而同的喝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