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眼瞎?那就瞎吧(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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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翻她白眼的力氣都懶得使,只淡淡說道:“我也不是貓冬,我這是心情煩悶。”
紅袖瞪大了眼睛,“心煩?”
“嗯,不僅心煩,還覺得活着了無生趣。”我道。
紅袖聞言撇了撇嘴角,很是瞧不上地說道:“要奴家說啊,你們人類就是矯情,累死了也就活個百八十年,一眨眼就過去了,還煩,你哪來那麼多煩心事啊?只要想開了,什麼不是身外事啊?先好好活着唄,人可是活一天少一天,走了青春沒少年的!”
她這一番說得頗有道理,叫我一時猶如醍醐灌頂。我此刻雖人在異鄉,可畢竟身體康健,衣食無憂,便是此生都不能再見父母親人,權當自己和親遠嫁了也就是了,何必又要在此自怨自艾,鬱鬱不樂?
若是父母知道我此時模樣,定要罵我軟弱無用,不是齊家兒女!
心念至此,我不由感嘆道:“你說得沒錯,我確該珍惜時光,不能辜負了這青春韶華!”
“可不是嘛!”紅袖點頭,又道:“您眼下正青春貌美,又嫁了大王這般丰神俊朗器宇軒昂的男子,若都還覺得了無生趣,等以後滿臉褶子,沒人疼沒人愛了,那還不得去尋死啊?您哪,就是愛矯情——”
“等等,先等等。”我打斷她的話,認真說道:“你給你家大王用個‘器宇軒昂’也就算了,‘丰神俊朗’這個詞吧,和你家大王實在不搭……”
話音未落,不想那邊黃袍怪卻已是進了門。
背後里說人壞話,卻被人聽個正着,這情景實在要不得!
我打了個磕巴,趕緊把話又往迴轉,只作尚未看到黃袍怪的模樣,繼續盯着紅袖,十分嚴肅地與她討論道:“還是‘丰神飄灑’用在大王身上比較合適,你說呢?丰神俊朗被人用得太多了,俗!”
紅袖遲疑,問:“丰神飄灑?”
“不錯!”我鄭重點頭,“丰神飄灑,器宇軒昂,唯有這般才能形容出你家大王風姿。”
紅袖咂摸了一咂摸,撫掌笑道:“果然還是公主會夸人,妙極!妙極!”
我笑笑,自謙道:“主要還是你家大王人才出眾。”
我這般稱讚黃袍怪,紅袖似是受用無比,用帕子掩着口笑得花枝亂顫,又投桃報李地捧我道:“要說還是公主您有福氣,能嫁咱們大王這神仙般的人物,您是不知,這碗子山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羨慕您呢!”
我有心再和她一唱一和地說下去,可臉皮畢竟還不足夠厚實,幾次張口,也沒能再說出什麼來,只得一抬眼,裝作剛剛發現黃袍怪的模樣,以手掩口,失聲驚道:“大王?”
紅袖回頭看到黃袍怪,也是驚了一跳,趕緊從榻前圓凳上站了起來,低頭斂目,小心地瞥瞥我,又去偷瞄黃袍怪,小聲說道:“奴家去沏茶。”
說完,便就一溜煙地跑掉了。
按紅袖以往的風格,估摸着只要黃袍怪不走,她這茶怕是沏不回來了。
我從軟榻上下來,向前迎了黃袍怪幾步,屈膝行了一禮,一時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偷偷打量他的面色。
他神色如常,也瞧不出什麼喜怒來,只看我一眼,淡淡說道:“別整日悶在房裏,出去和我走走。”
他特意來尋我竟是為著這個?我不免稍覺意外,轉念一想自己剛才下了決心要坦然面對新的人生,那不論是回寶象國,還是就留在這谷中,可都不能與他搞僵了關係。
我點點頭,爽快應道:“好!你等我換件衣服!”
他聞言轉身出門,就立在外面等我,我簡單穿戴了一番,裹了斗篷出去,向他笑道:“走吧!”
屋外雪后初霽,陽光甚好,偶爾有微風吹過,拂下樹梢的星星浮雪,落到人臉上,沁涼清爽。住所附近的積雪皆已被打掃乾淨,再往遠處走,待繞過院落,山間蜿蜒的石徑上卻仍是蓋着厚厚的積雪。
我跟着黃袍怪踏雪而行,初時還覺得有趣,走不得一會兒,卻覺出辛苦來,腳下不知不覺就慢了下來。
他停下身來,回頭看我,默默把手向我遞了過來。
我忙就擺了擺手,笑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他卻不言,只伸手過來握住了我的手,回過身去,拉扯着我繼續向上。既已這般,若是再強行掙脫,未免顯得太過小家子氣,我笑了一笑,索性回握住他的大掌,真的借上了幾分力氣。
兩人又行得一會兒,便到了山腰一處平台,他忽喚了我一聲“百花羞”,沒頭沒腦地說道:“留在這谷中吧。”
“嗯?”我聽得一怔,抬眼看他。
他頭也不回,只又淡淡說道:“你既無法回去原來世界,不如就留在此間,我與你守過這一世,也不算是違了誓言。”
哎呦,這人好生傲嬌!明明是他瞧上了我,想要留下我共度一生,卻擺出如此姿態,說得好似自己多麼委屈,不得妥協一般。我暗自冷哼一聲,面上卻是做出遲疑之色,瞧了瞧他,道:“可萬一我並不是與你相約之人,豈不是要害你毀約,日後受那天雷之苦?”
黃袍怪默然,過得片刻,才又說道:“我已守約前來,也找到了公主百花羞,至於這百花羞到底是不是本尊,其內靈魂又是哪一個,我又不是司命,如何辨得清楚?怎能算我毀約呢?”
真是看不出,他這樣一個模樣老實的糙漢子,竟也能說出這般奸詐狡猾的話來!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許是久得不到我的回復,黃袍怪回頭淡淡瞥我。我愣愣看他那張粗狂樸實、豪放不羈的臉,半晌不得言聲。
“嗯?”他輕輕揚眉,又問道:“可好?”
也不知是中了邪,還是自己眼花,我竟然從他那粗眉大眼中看出了幾分風流之意,比那李雄更甚,比我那三堂兄還要勾人心魄,於是便神使鬼差般地點了點頭,應他道:“好。”
他向我笑了一笑,這才又轉了身,牽着我往山下走。
我一直魂不守舍,直到又走出二里地去,這才猛地醒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才應了他什麼。
天爺啊!我到底是怎麼說出來那一個“好”字的?
他是一個妖怪啊!縱然他妖品還算不錯,對我又有救命之恩,還曾為我一句夢話就不辭辛苦地跑遍四大部洲去尋那個大夏國……縱他有千般萬般的好,可他也是一個妖怪啊,而且還是一個丑得如此與眾不同的妖怪!
我是鬼迷了心竅了嗎,竟然應了他與他相守一世?別的暫且不說,萬一日後兩人生下孩兒來,哪怕只隨得他一分半毫,那也得丑成什麼模樣啊!
我停住腳步,怔怔叫他道:“黃袍怪……”
“嗯?”他聞聲回頭,問:“怎麼了?”
“我眼瞎了。”我伸出手去,在面前虛虛划拉了兩下,又道:“瞎得徹底。”
黃袍怪先是微怔,隨即卻又莞爾,輕聲道:“沒事,我牽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