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節 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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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蒯徹吃驚地問道,他還以為項羽會讓他去說服田橫。
“是的,難道你以為寡人會讓去你齊國嗎?”
“是。”蒯徹老老實實地說道。
項羽哼了一聲:“太難了,齊國還不得趁機要寡人割地?而且就是寡人答應了,又怎麼能保證齊國守約呢?”
“如果齊國答應了就會守約,”蒯徹說道:“無信不立。”
“不合時宜,”項羽斷然說道:“寡人覺得,最好是讓別人不得不遵守約定,而不指望他們是個君子。“
蒯徹知道項羽從來都不遵守約定,所以就不再吭聲。
“韓信手下有一萬兵,他的副手是曹參。”項羽給蒯徹介紹剛得到的情報,聽到曹參也出現在趙國后,蒯徹的臉上又染上了更多的憂色。
“不用你去勸說曹參,”項羽見微知著,立刻對蒯徹說道:“曹參是肯定不會投降寡人的,但是韓信詭計多端,只要韓信肯攻打齊國……”
“殿下,臣有些糊塗,”蒯徹跟不上項羽那麼快的思路了:“殿下要臣去說服韓信攻打齊國?”
“是的。”項羽點點頭。
“可這對大王有何益處啊?”蒯徹先是以為項羽要自己去齊國,聽項羽提到韓信的名字后,又以為項羽要收買韓信背漢。
“酈食其肯定能說服齊國,對此寡人深信不疑。”項羽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這樣齊國就會成為漢的盟友,寡人有了東顧之憂,也就沒法專心消滅劉邦了。所以你要去說服韓信攻打齊國,即使韓信失敗,那田橫也會認為劉邦是在欺騙他,再也不會與劉邦結盟。”
雖然聽懂了項羽的意思,但蒯徹的眉毛依舊沒有鬆開:“臣敢言,韓信只有一萬人,如何能夠滅齊?而且他違抗劉邦的命令襲擊盟國后,就是漢國的叛將,劉邦號令一下,曹參就不會再服從他的指揮。”
“那你說是韓信殺掉曹參、還是曹參殺掉韓信呢?”項羽哈哈笑起來:“寡人賭是韓信殺掉曹參。”
“殿下,臣不是這個意思。”蒯徹急忙聲明道。
“你是擔憂韓信不肯送死,這幾乎是必死的局面,不是嗎?”
“殿下英明。”蒯徹心悅誠服地說道,項羽一語道破了其中的關鍵,如果韓信看不到成功的希望,那他是不會造反的。就像之前駐兵在修武一樣,韓信、張耳要為自己謀利,但不會為了項羽做犧牲,他們憑什麼啊?
“你告訴韓信,寡人會派一支軍隊去協助他,幫他處理掉齊國和曹參。只要他和寡人結盟,寡人就封他為齊王。”
蒯徹暗暗心驚,項羽如此慷慨,和他以往完全不同,看來楚國的形勢確實是岌岌可危。
“是啊,放棄齊國寡人也很捨不得,不過事有輕重緩急。劉邦立了那麼多個諸侯,看起來寡人也只好立一個了。”項羽顯得有些悵然,但還是讓蒯徹儘快出發:“速速前去韓信處,寡人擔心酈食其已經到臨淄了。”
“臣一定披星帶月,趕赴韓信軍中,”蒯徹依舊有些不放心:“即使有殿下相助,韓信叛漢也是極為兇險,殿下敢肯定他一定會做嗎?”
“記得你當年推薦他的時候,就說他野心勃勃啊。”項羽說道。
“可這件事實在是太險了。”蒯徹苦笑道。
“你居然不相信自己的眼光?”項羽笑道,寬慰蒯徹道:“放心吧,韓信不但野心勃勃,還反覆無常。張耳封王,英布也得到劉邦相助,連彭越好像都快成為諸侯了,韓信一定又妒又恨,恨自己居然被劉邦偷走了軍隊。寡人絕對不信他甘心看着田橫與劉邦結盟,一定已經想這個王位都快想瘋了。你儘管用這個去打動他,他必定會叛漢擊齊。”
蒯徹退出后,項羽落筆如飛,迅速寫好了給彭城的新命令。根據這個最新的命令,楚廷會再徵發十萬民夫,連同之前的那批民夫一起,向齊、楚邊界運輸糧草。同時項羽還讓彭城再征五千士兵,加上新征的一萬五千士兵湊成兩萬大軍,為他們配好武器,也派去邊境上待命。
唯一讓項羽頭疼的是,該派誰去統帥這支軍隊?項氏族人沒有一個能勝任的,從來沒有打過敗仗的曹咎也兵敗身死。思來想去,項羽竟然找不到一個穩妥的人選,最後他只能挑一個敗仗打得比較少,相對比較有能力的。
“叫龍且來見寡人。”項羽對衛士喝道。
……
此時正如項羽擔心的,酈食其已經抵達了臨淄,受到了田廣、田橫君臣的熱烈歡迎。
酈食其向齊王、齊相出示了自己的信物,劉邦授予他全權的文書。田廣先看完,然後讓侍衛傳給了田橫,後者也看過酈食其的信物和文書後,把它們都客氣地還給了酈食其:“先生到臨淄,有何要事?”
“欲助殿下報殺父之仇,”酈食其擲地有聲地說道,目光炯炯地看着王位上的田廣。
“漢王打算如何助寡人?”田廣問道。
酈食其伸出一根手指,信心十足地說道:“精兵一萬!還有燕國的盟約。”
在酈食其離開燕國后,韓信、曹參就帶着軍隊抵達齊國邊境,根據劉邦的命令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實力,在齊人的視線內操練軍隊、展示軍容。
所以酈食其很確定齊王已經得到報告,了解漢軍的實力,說完后酈食其又從懷中掏出一卷臧荼給田廣的書信。
臧荼的口氣很熱絡,告訴田廣他已經派三千精兵奔赴河內,協助梁相彭越作戰——上次彭越逃回來后,劉邦就因為他立下的奇功封他為梁相,許諾等擊敗了項羽就正式立他為王;臧荼還告訴齊王,他已經命令駐在燕國和齊國邊境的燕軍後退,以展示自己的誠意;臧荼表示他盼着齊國也和燕國一樣與漢國正式結盟,還許諾若是齊國遭到楚軍進攻,燕國會發援軍,若是齊、漢聯軍討伐楚國,他也會提供援軍和糧草。
田廣看得眉飛色舞,不過田橫仍是不動聲色,反而問酈食其道:“要是我們不與漢王結盟,漢相的一萬精兵是不是就要朝着臨淄來了?而燕王是不是就要增兵邊界了?”
“豈敢,豈敢。”酈食其搖頭道:“殿下不與漢王結盟,只能說我軍還不夠強,不足以讓殿下奮起報殺父之仇。臣自然會回報吾王,讓他派來更多兵馬,以壯殿下之膽。”
田廣聽的有些羞惱,但田橫卻不以為忤,反而呵呵笑道:“先生說的是,大王和我確實要商量一下,看看漢相的精兵是否夠用。人死不可復生、國亡不可復存,先生想必不會怪罪我們的慎重。”
“相國所言,正是謀國正途。”酈食其點點頭:“那臣先告退。”
“送酈先生去驛館。”田橫吩咐道。
僅僅過了一天,齊王就派人來驛館請酈食其再去。
“若是寡人助漢,寡人能得到什麼?”一見面,田廣就單刀直入地問道。
“殿下欲得什麼?”酈食其反問道。
“薛郡、東海郡。”田廣目光炯炯地看着酈食其。
酈食其微微一驚:“殿下好大的胃口。”
“漢王要寡人做的也是大事,”田廣毫不退縮:“齊助漢則漢勝,齊助楚則楚勝。”
“就是殿下助楚,楚也未必能勝。”酈食其說道。
“那漢王就是不要寡人相助嘍?”田廣拉長了腔調。
“兩郡太多了,”酈食其搖搖頭:“殿下從薛、東海中擇一如何?”
“寡人都要,”田廣斬釘截鐵地說道:“只要漢王許給寡人,今天寡人就可以和先生簽盟約。”
酈食其低頭緊張地思考了一番,田廣、田橫都屏住呼吸等他的回答。
“可以。”酈食其終於開口說道。
“哇哈哈哈哈。”田廣興奮地站起身來,仰天狂笑不止,笑完之後田廣用力地拍拍手,頓時就是一群鶯燕從屏風后款款走了出來,每人手裏都捧着美酒和佳肴。田廣興奮得滿臉紅光,對酈食其叫道:“聽說先生雅號高陽酒徒?今日寡人備好了這些好酒,要與先生盡歡。”
“不急。”酈食其說道:“殿下還是先與臣簽訂盟約,臣也好回報吾王。”
簽訂了盟約后,酈食其仍沒有離開臨淄,看到他一點兒動身的意思都沒有,而且還每日都來王宮求見田廣,田橫忍不住問起原由。
“臣已經派門客把盟約送去滎陽了,”酈食其答道,笑呵呵地飲着田廣的美酒:“臣留在這裏,是怕項羽派說客來動搖大王的心意。”
“寡人為父報仇,絕對不會改變注意。”田廣喝得也是臉紅脖子粗。
“殿下心如金石,臣知之矣,只是現在殿下助漢,楚必亡無疑,項羽說什麼也要來哀求殿下的。”
“原來如此,”田橫有些好奇地問道:“以先生之見,項羽最好的說客是誰呢?”
“蒯徹,”酈食其不假思索地答道:“臣就要在這裏,等着他來,然後在殿下、相國面前把他駁得啞口無言。”
“哈哈,好,”田廣彷彿已經看到項羽的使者前來哀求自己:“等酈先生大展神威后,寡人定要再為先生慶賀。”
田廣、田橫和酈食其都不知道的是,他們正討論的人已經秘密潛入齊國,橫穿全境直奔齊、趙邊境上的韓信大營而去。在途中,蒯徹也聽聞齊國與漢國正式結盟的消息,他暗嘆項羽眼光準確,同時也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在蒯徹趕到漢軍大營前的時候,韓信已經接到酈食其從臨淄發來的消息,催促他儘快帶着軍隊到歷城與齊軍會盟。只要漢軍和齊軍完成會盟,那項羽就更難以說服田廣反悔了,而且一旦聯軍通過歷城南下,就會立刻對彭城形成巨大的威脅。
三年裏,楚都彭城兩次遭到漢軍進攻,再算上彭越的那次突襲,光這些就足以讓項羽失去戰無不勝的光環,連自己的都城都保護不好,項羽還有什麼臉面自稱戰神?兵法有言,破國為下,全國為上,酈食其憑藉三寸不爛之舌,說服燕國、齊國投靠劉邦,盡得這兩國的兵馬、糧草、人力,他自認為萬戶侯已經是囊中之物。
雖然這兩份盟約讓漢國一下子取得了絕對上風,但韓信卻非常地不開心,他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能見到酈食其灰頭土臉地回來,說田廣、田橫君臣拒絕了劉邦的好意。韓信辛辛苦苦才打下兩國,結果現在酈食其也取得了兩國,一下子把他的風頭都搶走了。
“難道酈食其也能封王嗎?”韓信氣惱地想道:“他根本不想封王,可要是他都不封,那漢王也有道理不封我為王了吧?”
韓信覺得自己的功勞比張耳大多了,可張耳起碼撈到了一個趙王。現在齊國助漢,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楚國必敗無疑;韓信聽說齊王還通過這份盟約要到了不少好處,這就讓韓信更加不滿。
“酈食其真是辱國,齊國要是敢……不,就應該將齊國討平,將其土分給有功將士,為什麼要去勸降啊?”韓信心裏不舒服,導致他拖拖拉拉的,一直沒有去和齊軍會盟。
一個衛士來報告,說大營門口有個故人求見。
“故人?”韓信疑惑地問道。
“是。”衛士遞上了一根竹簡。
韓信掃了一眼竹簡上的字跡,陷入了沉思之中。
“相國?”衛士等了很久,見韓信還沒說話,忍不住問道:“此人該如何處置?”
“等等,我要想想。”韓信又想了很久,期間就彷彿老僧入定一般。
最後韓信終於抬起頭來,衛士看到相國眼中流露出一種異色。
“叫他進來,”韓信吩咐道:”不要讓其他任何人見到。”
“遵命。”
過了沒多久,衛士把蒯徹帶到了韓信面前。
韓信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先屏退了所有的左右,才緩緩問蒯徹道:“你來做什麼?”
“臣前來送一顆王印給麾下,”蒯徹並沒有稱呼韓信為漢相:“齊王之印,不知道麾下有沒有興趣。”
韓信伸出手臂,朝着自己眼前的席位一指:“蒯先生,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