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婆婆不是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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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絮之"婆婆不是親媽"
婆婆不是親媽。親媽疼女兒那是天生的、發自肺腑的、不求回報的;婆婆疼兒媳婦,那是因為兒子的緣故,是帶着一份刻意的,她希望兒媳婦能夠對兒子好,或者怕兒子沒有面子。所以,兒媳婦不要期待婆婆像親媽一樣關心你、愛護你,你對婆婆的期待不高,對於她的某些偏心的舉動就不會有落差。距離產生美,和婆婆保持一定的距離,利大於弊。
這是金燦燦結婚的第三個年頭。
結婚三年來,金燦燦從一個不諳世事、懵懂的小女孩演變成了妻子、兒媳婦。她在這過程中不斷地嘗試、不斷地適應,從一開始對新身份的不知所措,到後來和婆婆相處和睦,所有人都誇她賢惠、懂事,是個好媳婦。
金燦燦人如其名,典型的給點兒陽光就燦爛的小女人。即使朋友們都在她面前抱怨,說他們結婚後第三年,那些莫名的生活瑣碎日益累積起來,令他們的愛情有了裂縫,但是金燦燦覺得這婚後三年的風暴期與她無關,因為她和陸曉東不管是蜜月期,還是問題期,都和戀愛時沒有任何不同。
可婚姻生活終究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家人的事。這不,最近我們的全民好媳婦金燦燦就遇到了婚後三年的"魔咒"。
故事要從金燦燦的婆婆胡香凝說起。
話說五十五歲的胡香凝女士,早幾年從W省建築公司退休后,和老伴一起被聘到W省的B市工作。所以,金燦燦自打和陸曉東結婚後,都沒有覺得這位婆婆有多麼難纏。B市離省城三百多公里,胡香凝和老伴陸海平一個月回一次省城,每次來去匆匆,時間趕得不行,也就是吃個飯的工夫。
俗話說"一山容不得二虎",婆媳之間之所以有矛盾,主要是因為這兩人在同一屋檐下。你想啊,兩個原本誰都不認識誰的陌生女人,因為一個男人變成了親人,各種不習慣和各種看不上眼是必然的,再將這樣的兩人放到同一屋檐下,矛盾自然就多了。
所以,試婚的時候,金燦燦就跟陸曉東攤牌,將來打死也不和公婆住在一套房子裏。在婚姻生活中,夫妻之外的所有人都是"小偷""強盜",包括父母。但凡外人介入到了夫妻的視力範圍之內,必定會引起矛盾。這邊陸曉東還來不及保證,那邊胡香凝倒主動提出,堅決不跟兒子兒媳住一起。這一表態,讓金燦燦對婆婆的"喜歡"直接升級為"很喜歡",一口一個媽,比叫自己的親媽還要甜。
但是,自從胡香凝女士回到省城正式享受退休后的生活開始,這婆婆和親媽之間的區別,金燦燦就徹底體會到了。
事情要從那天說起,胡香凝突然心血來潮地約往日的老姐妹出來逛街,順便敘敘舊。誰知,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對方要麼在家裏帶孫子沒有時間,要麼就是去了外地帶外孫女。胡香凝頓時就受了刺激。於是,周末一大早她就給兒子兒媳婦打電話,恨不得他們立馬就能給自己整個孫子來帶帶。
接電話的是陸曉東。一聽是胡香凝的聲音,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媽,大早上的,您還讓不讓我睡個安穩覺啊!""睡睡睡,臭小子,這都十點半了,我和你爸都繞着東湖跑一圈回來了。燦燦呢?我跟你們說啊,中午你倆回家吃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們商量。就這樣,我掛了!"不等陸曉東應話,胡香凝就把電話掛了。回過頭,她神秘兮兮地對老伴陸海平說:"老頭子,我這招叫先下手為強,不給他們反抗的機會,你就學着點兒吧!"陸海平搖了搖頭,對於胡香凝這說風就是雨的毛病,他從不發表意見。當然,這個家也不需要他拿主意。胡香凝在單位是後勤主任,回到家繼續發揮後勤主任的職責,他倒也落得清閑。
倒是在孩子的問題上,陸海平和胡香凝的想法不同,他認為兒孫自有兒孫福。當然,他的觀點被胡香凝反駁了回來,用胡香凝這幾天受刺激之後的話來說,就是"等他們玩夠了再生孩子,只怕我們老兩口兒的骨頭都能打鼓了,所以,我們得給他們施加點兒小壓力"。
陸曉東對着電話愣了一會兒神,正準備鑽進被窩睡個回籠覺,就見金燦燦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邊打哈欠一邊問:"媽的電話,她老人家有啥指示?""沒啥指示。讓咱倆中午去吃飯,還說有重要的事情跟我們商量。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搞什麼鬼。""好哇,我最喜歡吃我媽做的飯了!老公,趕緊起床,我們這就出發。"一聽要去婆婆家吃飯,金燦燦立馬從床上跳了起來,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陸曉東一臉鄙視地翻了一個白眼,"你媽在樓下,那是我媽!"陸曉東說的樓下,是這套房子的一樓。這套上下加起來八十多平方米的複式樓,是金燦燦和陸曉東結婚時,兩邊父母送給他們的新婚禮物。房子地段好,又是萬科的精裝房,所以買的時候單價比較高。當時兩邊老人都不願意他們剛結婚就過還房貸的日子,便選擇了一次性付款。
雖說沒有房貸壓力,但這套不大不小的房子,還是花了丈母娘林鳳嬌舊房子的拆遷款,以及雙方家長多年來存下的老本。所以,陸曉東和金燦燦結婚後,林鳳嬌就順理成章地搬過來和他們一起住。
陸曉東覺得,自打林鳳嬌和他們住一起后,他就成了名副其實的上門女婿,房子的戶主雖然是他和金燦燦,但在這套房子裏,林鳳嬌說了算。
林鳳嬌是典型的W省女人,刀子嘴豆腐心,溫柔不足,潑辣有餘。明明是關心人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聽着總教人不舒坦。打個比方說,陸曉東是做動漫設計的,晚上加班畫圖到凌晨一兩點是常事。這要叫林鳳嬌見了,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樓下來個河東獅吼。如果陸曉東下次再犯,林鳳嬌就不客氣了,她會直接關了家裏的電源總開關。這樣的事發生了好幾次,陸曉東氣得半死,又不敢說什麼--誰讓這房子林鳳嬌出了三分之二的錢呢!
如果說這段婚姻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那就是當初悔不該借了丈母娘林鳳嬌那四十萬。
四十萬,對三年前的陸曉東和金燦燦來說,真是一個天文數字。三年之後,陸曉東後悔了,比起自由和二人世界,這四十萬不值一提。可現在他也不能把林鳳嬌從房子裏趕出去。平心而論,林鳳嬌沒有什麼壞心眼,年輕的時候也受過苦,被男人拋棄過,也就是金燦燦的老爸,早年為了小三拋棄了她們母女。
所以,林鳳嬌把女兒和錢看得特別重。結婚前,陸曉東算是領教到林鳳嬌的厲害了。那個時候,他和金燦燦談個戀愛就像進行地下工作似的。兩人約會,晚上九點一過,林鳳嬌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後來還是金燦燦機靈,騙她媽說要和陸曉東結婚,林鳳嬌這才放鬆對他倆的監視。
當然結婚是假,逃離林鳳嬌的"魔掌"才是真。
金燦燦花了五十塊錢,在天橋上辦了一張假結婚證,就從家裏搬了出來,和陸曉東租了一間六十平米的兩室一廳,過起了同居生活。
兩人"非法同居"這事,被金燦燦的兩個好友江一朵和杜娟嘲笑了好長時間。用江一朵的話說,"這結婚和試婚不都一樣嗎?反正是和陸曉東住在一起了,有什麼區別?"金燦燦得意地說:"你們懂什麼?我這叫與時俱進。試婚多好啊,不合適,分手了,我還是未婚女青年。瞧瞧你們,早早地進了圍城,將來不合適了,離婚了,你們就是離婚婦女。這就是區別。"當然,這個區別也僅僅是一年的時間。享受了一年多完完全全的二人世界后,金燦燦給陸曉東打了滿分。情人節那天,在華美達酒店的自助餐廳,陸曉東順勢求了婚。金燦燦當時整個心思都在雪糕蛋糕上,不帶猶豫地點了頭。等到回過神時,陸曉東已經把戒指套到了她的手指上,金燦燦只得乖乖當起了陸太太。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自從和金燦燦"結婚"后,陸曉東感覺林鳳嬌對自己的態度變了:前一天他還是恐怖分子,第二天就成了林鳳嬌的親生兒子。雖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可陸曉東就是受不了一個不是自己親媽的女人把自己當親兒子。當然,這麼沒有良心的話,他從來沒有在金燦燦面前提起過,開玩笑都沒有說過,不然金燦燦肯定饒不了他。
看吧,這才說了一句"你媽""我媽",金燦燦就翻臉了。
"陸曉東,你說什麼呢?'你媽''我媽'的,你用得着分這麼清啊!你要是不想當我老公,你直說,外面追我的人排隊等着呢!""燦燦,老婆,親愛的,別這樣,我就開個玩笑。你媽當然是我媽,我媽也是你媽。"陸曉東知道金燦燦的性格,再怎麼生氣,只要說上三句好話,這丫頭的臉立馬就多雲轉晴。果然,見陸曉東道歉,金燦燦就不接話了,但不表示她已經原諒了他。
這不,陸曉東還沒有回過神,就被金燦燦的一記飛腿踹到了地板上,摔了個狗啃屎。
見陸曉東趴在地上半天沒有動靜,金燦燦擔心剛才那一腳用力過猛,正要過去瞧瞧情況時,陸曉東一個跳躍撲過去,瞬間就將金燦燦壓在身下。
金燦燦身上原本"卡哇伊"的睡衣,被陸曉東這麼用力一壓,一下就滑了下來。這欲露不露的性感,再加上兩人大眼對小眼以及金燦燦同學一臉驚恐的表情,氣氛立馬就曖昧了起來。
如此良辰美景加美人,陸曉東自然不會放過,順勢就把手伸進了金燦燦的衣服里,還故作下流地說:"嘿嘿嘿,小姑娘,你不錯啊,力氣挺大的。過來,讓爺好好瞧瞧,你這都練的哪門子功夫。"金燦燦假裝害怕地尖叫起來:"走開!啊,快走開!再不走,我叫我媽了。""叫啊,聲音越大越好。嘿嘿。"陸曉東一臉壞笑,手也開始不懷好意地四處遊走。金燦燦只覺得面紅耳赤,呼吸加重,但嘴裏還不忘提醒陸曉東記得戴套套。
這一大早就幹這種事,對於他們來說,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平時林鳳嬌管得嚴,兩人過夫妻生活都是盡量小聲,要不就是零點以後。
星期六的早上,陽光帶着幸福的光芒灑進了房間裏,落地窗紗隨風飄蕩着,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早晨。當然更美的是,林鳳嬌不在家。於是陸曉東和金燦燦的力度和聲音都超過了以往。
一翻雲雨之後,金燦燦喘着粗氣,雙手勾住陸曉東的脖子,在約莫二十公分的地方,出神地看着他,臉上寫滿了幸福。
"這麼看着我幹什麼?"陸曉東用鼻子頂了頂她的鼻子問道。
"老公,你好帥啊。我突然覺得你挺像一個人的。"金燦燦美滋滋地說。
"像誰?"陸曉東問。
"蠟筆小新。"說完,金燦燦自顧自哈哈大笑。
"你竟然說我像蠟筆小新,有我這麼帥的蠟筆小新嗎?"說著,陸曉東故意學蠟筆小新的語氣,"姐姐,我還要我還要!一二三四,再來一次!"金燦燦被陸曉東的這一舉動雷倒,頓時笑得在床上胡亂翻滾。兩個人鬧得正歡的時候,只聽樓下傳來一聲河東獅吼:"你們倆在幹嗎?大清早的要拆房子啊!"是金燦燦的媽,林鳳嬌。
陸曉東和金燦燦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一邊做鬼臉,一邊捂着嘴嘿嘿直笑。
林鳳嬌剛從菜市場買菜回來,一進門就聽到女兒和女婿在樓上打打鬧鬧,眉頭就皺得老高。她在心裏琢磨着要找時間好好給倆孩子上上思想教育課,就算是周末,也不能不吃不喝睡到日上三竿啊!這樣的生活習慣太不健康了,這樣下去,將來拿什麼身體要孩子。
說到孩子,這可是林鳳嬌最近心頭的一件大事。
女兒的年齡也不小了,可還跟孩子一樣。跟她說要個孩子吧,她整天說工作忙。女婿人還不錯,但就是在這件事上,不順着她這個丈母娘的心,和燦燦那孩子就是一個鼻孔出氣。
林鳳嬌打定主意,一會兒等女兒女婿下樓了,她要好好提提這件事情。
樓上的小兩口兒已經穿好衣服洗漱完畢,準備出門直奔胡香凝那邊吃午飯。
兩個人剛走到門口,林鳳嬌就叫住他們:"你們這是要去哪兒?我買了菜,中午你們想吃什麼?"金燦燦和陸曉東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陸曉東趕緊把頭低下。他可沒有膽子跟丈母娘說,兩個人不但不在家裏吃飯,還要去自己父母那邊吃飯。
金燦燦咳了咳,說:"媽,那個,我和曉東今天約了一個朋友……""什麼朋友,我認識嗎?"還沒有等金燦燦的話落音,就被林鳳嬌打斷了。
"是杜娟。她不是在美院的幼兒園當老師嘛,表姐家的妞妞不是馬上要進幼兒園了嘛,我們想着找她打聽打聽。""那行,讓杜娟來家裏吃飯,我加個菜。"林鳳嬌一口決定。
"不是啊,媽,杜娟來不了,我們約在步行街見面,她下午還有事。我們得走了,中午您就自己多做些好吃的犒勞自己,改天我再叫杜娟來家裏吃飯。"金燦燦說完,趕緊拉着陸曉東朝門外走,生怕林鳳嬌留他們在家裏吃飯。
金燦燦從小就不喜歡吃林鳳嬌做的菜,沒滋沒味。
林鳳嬌是婦科醫生。多年行醫以及養生經驗告訴她,一切病源都從口入,所以,要想不生病,就得控制嘴巴。於是,這麼多年來,金家餐桌上的飯菜永遠是老三樣,一葷一素和一湯。營養搭配得倒是不錯,但就是不可口。林鳳嬌做飯和她做人的態度一樣,板板正正,一切都要按計劃來。所以,春天吃泥蒿、夏天吃苦瓜、秋天吃油麥菜、冬天吃大蘿蔔,在她看來,是最合理的安排。可這些,都是金燦燦最討厭的。小時候,金燦燦最渴望的事情,就是去家門口的"艷陽天"吃上一頓好吃的,當然前提還得是在林鳳嬌出差的時候。
林鳳嬌是一萬個不願意去外面的飯店吃飯,就算吃,也吃得少。用她的話說,外面的菜好吃,都是各種味精、雞精拌出來的,再加上地溝油,吃一頓腸胃得清洗半個月,不划算。被她這麼一形容,再美味的菜都變得索然無味了。
所以,金燦燦覺得自己瘦全拜老媽所賜。就她那個胃,如果不是林鳳嬌用喂兔子的方式喂她,她非長成大象不可。不過,自打和陸曉東談戀愛,她吃過胡香凝做的菜后,才發現原來菜還可以這麼做。胡香凝做的菜式,講究色香味俱全。她的拿手好菜是東坡肉,入口那叫一個軟!金燦燦覺得那個菜如果讓林鳳嬌做,她肯定會將所有的肥肉去掉,剩那麼一點兒精肉,再炒上泥蒿。泥蒿有防癌作用,這是林鳳嬌最喜歡的一道菜。
以前,陸曉東聽金燦燦說林鳳嬌做菜的事,總覺得是金燦燦誇張。婚後,當一日三餐頓頓離不開苦瓜、泥蒿時,他也開始叫苦連天,恨不得一天三頓都在公司食堂解決。
所以,這才一出門,陸曉東就忍不住狂笑。
金燦燦瞪了他一眼:"笑什麼笑!再笑,滾回去吃我媽做的菜,保證立馬讓你哭。"陸曉東收聲,故作殷勤地說:"我老婆真是聰明,小生對你那叫一個佩服。""那當然!你老婆我是誰?宇宙最聰明最可愛最漂亮的美少女金燦燦。"金燦燦得意地揚起頭說。
小時候林鳳嬌對她管得嚴厲,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林鳳嬌自稱是如來佛的五指山,金燦燦就是那孫猴子,永遠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可是孫猴子最後都逃出了五指山,何況金燦燦可是比孫猴子還精的主。剛才在樓上洗臉時,她就想好了對策。如果讓林鳳嬌知道,她和陸曉東是上胡香凝那邊吃飯,老太太非得氣出病來。她一個激靈就想到了杜娟,上次表姐來家裏,就是找林鳳嬌哭訴妞妞上幼兒園的事。
聽了金燦燦的訴說,陸曉東擺出一副"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般的神情說:"老婆,你太厲害了。"陸曉東的話剛落音,金燦燦的電話就響了,說曹操曹操就到,是杜娟。
"喂,娟兒。你找我?"金燦燦開心地接起了電話。
"燦燦,下午你能陪我說會兒話嗎?我最近煩死了。"杜娟的聲音有點兒沙啞,像是剛剛哭過。金燦燦連忙問發生了什麼事,杜娟不肯說,只是說下午見面了再說。
"行行行。我中午要陪婆婆吃飯,要不我們下午兩點半,在步行街的小熊咖啡館見。對了,要不要叫上一朵,我們三個人好久沒有聚會了。""好。你給一朵打電話,我們下午見。""好的,就這樣。我先掛了,下午見。"掛了杜娟的電話,金燦燦又給江一朵打了一個電話。
江一朵正帶着她的寶貝女兒在小區里曬太陽,電話放在客廳里,所以電話響了也沒有人接。金燦燦只好又給她發短訊,說了見面的事情以及時間和地點。
搞定之後,金燦燦立馬挽起一旁看她打電話的陸曉東,朝公交車站走過去。一路上,兩個人有說有笑,卻全然不知,一場與孩子有關的暴風雨正朝他們襲來。
陸家這套九十幾平方米的老房子,位於W省建築公司宿舍。房子有十多年歷史了。當年陸海平還在基層,分房子的時候,輪不到他挑選,所以拿到鑰匙后才發現這房子緊靠着大馬路,是整個小區位置最差的房子;樓層也不好,一樓。所以,胡香凝一直不願搬過來住,一家三口一直擠在陸曉東姥姥家。直到陸曉東上高中,他們才將這房子重新裝修,全家搬了進來。這兩年,省城搞擴建,城市圈一步一步朝外擴展,他們這裏反而又成了一個新的中心。因此,房子也跟着金貴起來,特別是陸家這套房子,都漲到了上萬元一平方米。最近,據省建築公司內部消息稱,這房子馬上就要拆遷了。他們家原來最差的這棟樓,由於靠馬路,如今賠款額度按商鋪來賠,一賠二。陸海平和胡香凝商量后決定,拆遷的房子一套自己住,另一套就給兒子陸曉東。
想到兒子陸曉東,陸海平心裏一直有個心結。雖然他退休前在建築公司也算握了一點兒實權,但一直沒有為自己的兒子謀個一官半職。好在兒子爭氣,進了省城最大的動漫公司,一年下來有幾部他參與設計的動畫片上了央視首播,工作不勞他操心。可只要想到兒子和丈母娘住一起,陸海平心裏就不舒服。年輕時,陸海平受過丈母娘的氣,深知和丈母娘同住一個屋檐下的痛。
胡香凝對此事也一直耿耿於懷。當初若不是陸海平把錢借給了小姑子買房,他們也不至於連給兒子買房的錢都出不起。這三年來,胡香凝每次見到林鳳嬌,都覺得矮人半截。林鳳嬌又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好在,金燦燦一點兒也不像她媽。
對於兒媳婦金燦燦,胡香凝打第一眼就很喜歡,也很滿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兒媳婦太貪玩了,這都結婚三年了,肚子還沒有一點兒動靜,而且從來沒有生孩子的打算。這要在以前,胡香凝也不會在意。可這幾天,她是真受了刺激,特別是昨天在東湖跑步時遇到了年輕時的死對頭蘇小鳳之後。想當年這個蘇小鳳可是樣樣不如自己,誰知老了老了,人家兒子女兒都出息了,兒媳婦還給她生了一對雙胞胎孫子。
胡香凝也不是要跟她比誰的晚年生活更幸福,可蘇小鳳一見她就問:"老姐姐,你孫子多大了?""兒子兒媳婦年輕,忙自己的事業,還沒有準備要孩子。"胡香凝笑着客套。
"不對呀,你家曉東跟我兒子一般大,也該要孩子了。"蘇小鳳接著說。
胡香凝頓時就覺得矮人半截,半天沒有說話。
誰知,這蘇小鳳不識趣,硬是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氣勢,特別是得知她兒子和兒媳婦結婚三年還沒有小孩后,就神秘地說:"老姐姐,不是我沒有提醒你,這結婚三年還沒有孩子,你可得留心了。現在這些年輕女孩子,可不比我們年輕那會兒單純。"胡香凝被蘇小鳳這話氣得連中飯都沒有吃,可轉念一想,也對,當年她也忙工作,可照樣沒耽誤生孩子。這金燦燦嫁過來都三年了,怎麼就是沒有半點兒消息呢?
門鈴響了,不用說,是陸曉東和金燦燦到了。
陸海平放下手中的報紙去給兒子兒媳婦開門,胡香凝穿着金燦燦從網上網購的海綿寶寶圍裙,端着剛出鍋的東坡肉走了出來。
金燦燦一進門就聞到了東坡肉的香味,立馬換上拖鞋朝餐桌衝過去,趁大家不注意拈了一塊肉塞進嘴巴里。
陸曉東見媳婦沒出息的樣,趕緊將她拉到一邊教訓起來:"燦燦,你怎麼跟小孩似的?我爸都瞧見了。"陸海平趕緊擺了擺手:"沒關係,吃吧吃吧,你媽燒的東坡肉好吃。""就是,還是爸通情達理!"
金燦燦得了便宜,還朝陸曉東扮了一個鬼臉。
胡香凝又端着兩個菜出來,招呼大家吃飯。
四人圍着桌子坐了下來。金燦燦見一桌子都是自己喜歡吃的菜,嘴饞得不行,趕緊拿起筷子,對陸海平老兩口兒說:"爸,媽,吃飯!""好,吃飯!"陸海平應聲道。
大家拿起筷子正要吃飯,胡香凝突然站起來說:"慢着,慢着,我有話要跟你們說!"金燦燦看着婆婆一臉嚴肅的樣子,感覺有些不對勁。
陸曉東盯着自己的媽,也覺得奇怪。只有陸海平知道老伴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趕緊站起來打圓場:"香凝,有什麼話吃了飯再說。先坐下來嘛,搞得孩子們都緊張了。""不行不行,我這話憋了兩天了。一定要說,一定要說!"胡香凝說完這話,又看了兒子和兒媳婦一眼,臉色也溫和了起來,"是這樣,燦燦,你和曉東這都結婚三年了吧?"金燦燦點了點頭,心想:"老太太今天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你們什麼時候要孩子?"
胡香凝這話一出口,金燦燦看了陸曉東一眼,一副"我被你老媽打敗"的表情。
"媽,就這點兒事啊!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不就是生個孩子嘛!再過幾年,我們就要!"陸曉東笑道。
"什麼?還要過幾年?"胡香凝聽了兒子的回答,聲音立馬提高八度,"臭小子,你媽我今年都五十五了,再過幾年估計人都不在這個世上了,你是存心要氣死你媽,對吧?""媽,您說什麼啊?您這麼年輕,和燦燦走出去,人家還以為你們倆是姐妹花。"陸曉東見老媽生氣,趕緊揀好話來說。
"年輕?你看看我那些老姐妹一個個的都帶孫子孫女去了,就我,整天圍着你爸轉,一點兒成就感都沒有。哪有你們這樣的孩子,一點兒也不體諒老人的心,不就是生個孩子嘛,有那麼難嗎?你們年紀也不小了,這馬上就三十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還有你,"胡香凝指了指兒媳婦,"燦燦,你說媽對你怎麼樣,是不是把你當親閨女疼來着?""那當然,您對我比我親媽對我還好。"金燦燦點了點頭。
"就是,可你都怎麼回報我的?曉東不懂,你難道不懂嗎?一個女人,最重要的不是事業,而是孩子。你看看我,年輕的時候,本來也有升職的機會,可是我為了生孩子就給放棄了,最後才混了個主任。再看看你那個工作,整天跟男人似的,往那些個烏煙瘴氣的建築工地跑。別說生孩子了,就算讓你真懷上了,那些甲醛什麼的,還不把我孫子給傷着了?你說是吧?"金燦燦聽着婆婆噼里啪啦地把矛頭指向自己,心裏一下就不舒服起來。這生孩子又不是她一個人就能生的,再說了,她和陸曉東兩個人本來就還都像孩子,這要再加一個孩子,家裏還不成了幼兒園?非亂套不可。
當然,金燦燦深知,這個時候如果和婆婆唱反調,那她們這三年建立起來的和諧,就要被打破了。所以,這個時候,最好是沉默。在沉默中聆聽婆婆大人的教導,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是江一朵教她的。江一朵說,婆婆訓話時,千萬不要頂嘴,你頂一句,婆婆會加十句,然後再賜你強詞奪理的罪,讓你永遠背上不孝順公婆的罪名。
想到這兒,金燦燦不由得暗想,天底下的婆婆原來都是一副嘴臉。以前,她拿你當"閨蜜",幫你一起欺負自己的兒子,那是因為還在初認識的階段。這婆媳關係有時候跟男女間差不多,初見時,大家都藏着掖着,只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給對方。這慢慢熟了,就開始露出了本色,於是,也就到了婆婆媳婦互相看對方不爽的時候了。
這頓飯,儘管桌上都是金燦燦喜歡吃的菜,儘管婆婆見她同意生孩子后,又恢復了"閨蜜"的嘴臉,可是,她還是全然沒了胃口。
吃完飯,為了哄胡香凝開心,金燦燦主動承擔了洗碗的工作,胡香凝又順勢跟她說了一大堆女人生孩子的事情。胡香凝想到蘇小鳳說的現在的女孩子都不單純,就決定試試金燦燦。
"燦燦,媽有個事想問你,也不知道當問不當問。"胡香凝將手中的活停下來看著兒媳婦,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媽,什麼事,您說就是了!"
"你和曉東之前就沒有懷過?"胡香凝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太直白了,會傷著兒媳婦的心,趕緊補充道,"燦燦,你別多想,媽沒有別的意思。你看你和曉東從大學起就談戀愛,結婚又三年了,怎麼可能一次都沒有懷上嘛!"金燦燦這才明白,婆婆這是在拐彎抹角地問她有沒有流過產,更準確地說,她這是在打聽她的私隱。
金燦燦對婆婆的好感頓時全無。她覺得自己這會兒就像那個可憐的小紅帽,而胡香凝就是那個處心積慮的狼外婆,終於將自己原本的面目露了出來。
見金燦燦不說話,胡香凝又說:"算了算了,媽不問了,媽也知道這種事不好說。不過,你媽不是婦科醫生嘛,我看呀,你和曉東還是抽時間去做一做孕前檢查,要是有什麼苗頭也好早點兒防範。"金燦燦將手中的碗重重地放到洗碗池裏,說:"媽,您就別瞎猜了,曉東是我的初戀,也是我的第一個男人。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沒有小孩,除了我們一直有避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暫時不想要孩子,曉東也是。"說完這話,金燦燦就想,完了完了,這下算是正式和婆婆宣戰了。
果然,胡香凝被金燦燦的話氣得半天沒有出聲,大概過了幾秒鐘,才說:"你出去吧,這裏不要你幫忙。""好!"金燦燦把手中的碗放在水池裏,轉身出了廚房。
陸曉東正在客廳和陸海平下象棋,父子倆為了一步棋正爭得不可開交,根本就不知道廚房裏剛剛爆發了一場婆媳暗戰。
金燦燦看都沒有看他們,拎着包就出了門。
下樓梯的時候,想想婆婆剛剛那些刻薄的話,金燦燦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以為有文化的婆婆會不一樣,原來,自己錯了。婆婆不可怕,可怕的是婆婆有文化。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想法,要麼不說,一說絕對致命。
小熊咖啡館裏,杜娟已經喝完了一杯冰拿鐵。
這家咖啡館的老闆是她美院的學姐,於是這地兒也成了她和金燦燦還有江一朵聚會的根據地。從學生時期到談戀愛再到結婚,可以說,小熊咖啡館見證了她們的成長。當然,她們也見證了這裏從生意清冷到如今的門庭若市。
杜娟今天很不開心,因為婆婆的小動作,她跟老公吵了一架。
杜娟的婆婆伍春燕是美院搞行政工作的,公公馬安山是美院的老泰斗。當年和馬康談戀愛時,馬康從來不說父母是做什麼的,杜娟也沒有追問。她覺得愛一個人,與他的家人無關。兩人在一次聚會上認識后,杜娟開始追求馬康,不是一見鍾情,是因為馬康長得特像杜娟的初戀情人。馬康讀的是工科學院,屬於那種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好學生,從來沒有遇到過像杜娟這麼膽大的女孩兒。她追他,天天出現在他經過的地方,講笑話給他聽,大聲說喜歡他。這麼一來二去,馬康真被杜娟吸引了。後來為了娶杜娟,馬康硬是不惜和老媽伍春燕鬧翻。
都說"男追女,隔層紗;女追男,隔個媽",伍春燕打一開始就不待見杜娟。
在伍春燕的眼裏,兒子從小到大樣樣優秀:高考是省理科狀元,上最好的大學;研究生畢業后又進了省重點軍工研究所,是所里最年輕的工程師。兒子這麼好的條件,找女朋友不說是門當戶對,至少也得是書香門第吧。
杜娟有什麼?A市人;父母是小商販;雖然是美院畢業的,但只是一名本科生;工作更是談不上,幼兒園老師跟保姆有什麼差別;最可氣的,杜娟還比馬康大上了半歲。
伍春燕覺得自己的人生遇到了一個坎。上半輩子,她嫁給馬安山妻憑夫貴,可謂是名利雙收。下半輩子,原本可以過上人人羨慕的退休生活,可偏偏兒子找了杜娟。所以,對於馬康和杜娟的事,她是一百個不願意,可偏偏馬康認定了杜娟。婚前,這三人鬧得夠僵,最後還是馬康偷了戶口簿和杜娟領了結婚證,伍春燕一氣之下住進了醫院,這婆媳之戰也是正式點了火。前兩年,伍春燕不肯認杜娟,連帶背叛自己的兒子也一概不認。這一年,老伴馬安山一直在旁邊做她的思想工作,她也想通了許多,倒是原諒了兒子,但是和杜娟還是形同陌路。
伍春燕這個人傲氣了一輩子,她要不喜歡一個人就是真不喜歡,不像有的婆婆,不喜歡兒媳婦,那也是藏着掖着,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一做。可伍春燕看到杜娟時幾乎是每個毛孔都散發出"不喜歡"三個字,甚至連帶着杜娟的家人,她也不待見。
這不,周末,杜娟的父母從A市來省城,想和親家見見面,提着禮物就上了門,可硬是被伍春燕拒之門外。
杜娟可以忍受伍春燕對她的熟視無睹,可是這樣對她父母,斷然不可。結婚三年,杜娟忍了三年。好在不和公公婆婆住一起,所謂忍,也就是節假日忍一忍婆婆的偏見和傲慢。可今天,她是真的忍無可忍了,於是和馬康大吵一架,甚至說出"馬康,我真後悔和你結婚"這樣的話。
馬康能理解杜娟內心的痛苦,他心裏何嘗不是?這些年,為了修補老媽和媳婦的關係,他可是沒少做"雙面膠",在老媽和媳婦面前說盡對方的好話,到頭來卻成了最該死的那個人。
吵完架后,杜娟就衝出了家門,馬康第一次沒有在媳婦離家出走時追出去。杜娟在小區里等了二十分鐘,馬康依舊沒有下樓。
杜娟心裏拔涼拔涼的。
金燦燦一眼就看到了杜娟,和她打了招呼,就點了相同的拿鐵坐了下來。
一見金燦燦,杜娟就恨不得把滿肚子的委屈都道給她聽。
"燦燦,你說男人怎麼都這樣?婚前一個樣婚後又是一個樣。你看看馬康,結婚前對我那叫一個好,為了和我在一起,連自己的親媽都不要了;再看看現在,完全不把我當回事。你說他是不是不愛我了?"杜娟說。
"馬康又怎麼啦?"金燦燦瞧着好友通紅的眼睛,就知道她一定是哭過了。
杜娟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說給金燦燦聽,最後嘆了一口氣,說:"都怪我那個變態的婆婆。""你婆婆還是不肯接受你?前些日子不是態度轉變了嗎?"金燦燦問。
"我早就不指望哪天醒來,我婆婆突然心甘情願地把我當成她的兒媳婦了。"杜娟嘆了一口氣,"可做做面子總行吧?雖然我不指望你對我好,可怎麼說也是我婆婆啊!為什麼硬是要把我當成敵人啊?"金燦燦也跟着嘆了一口氣,又是婆婆。
這天底下的婆婆們怎麼就是喜歡跟兒媳婦過不去啊,好好過日子怎麼就那麼難?
"馬康怎麼說?"金燦燦接着問。
"他能怎麼說?還不是覺得我做得不夠好。可是,燦燦,憑良心說,我對老太太真是夠好了,不管她怎麼對我,我從來不當著她的面表現我的不滿,逢年過節,我風雨無阻地買禮物去看她。可她呢?不是冷言冷語,就是嫌我的禮物不夠好。我快被她逼瘋了,哪天真把我逼急了,我就真名真姓地把她的這些行徑發到網上,讓眾網友'人肉'她。"金燦燦張了張嘴,再想到自己剛剛和婆婆之間的鬥爭,突然覺得她那點兒事在杜娟面前真的只能算雞毛蒜皮。於是,她說:"娟兒,你和馬康如果有一個孩子,你婆婆對你的態度會不會有所改觀啊?"杜娟愣住了:孩子?她真的要為了討好婆婆,而生一個孩子嗎?可是生孩子哪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見杜娟不說話,金燦燦又說:"你婆婆不是退休了嗎?如果你和馬康有了孩子,讓她幫忙帶帶,興許她對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不都說了嗎,孩子是橋樑、是紐帶。""可能吧,我也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我真是猜不透,可能我們倆真是八字不合,前世是冤家。"杜娟接着又說,"對了,我把你約出來,你婆婆不會生氣吧?他們難得回一次省城,我這又佔了你一下午的時間。""別提了,我才和婆婆吵了一架。"金燦燦向沙發上靠了靠,想到自己的婆婆,她滿肚子都是怒火。
"不是吧?你和你婆婆吵架?你們可是典型的模範婆媳呀!""我算是看明白了,那些好都是假象。"金燦燦的話剛落音,服務員就把咖啡端了上來,金燦燦喝了口咖啡繼續說,"你猜我婆婆今天都跟我說了些什麼?"杜娟苦笑着搖了搖頭。
金燦燦一口氣把婆婆逼她生孩子,追問她私隱的事一股腦地說給了杜娟聽。
杜娟聽完金燦燦對婆婆的控訴,同情地看着她說:"親愛的,我是想明白了,這天底下沒有一個正常的婆婆。咱這些當兒媳婦的,一定要學會十八般武藝,和婆婆斗到底,不然咱這婚姻遲早會被婆婆們給整離了。"金燦燦聽着杜娟的宣言,笑了起來:"贊成!"金燦燦的話剛落音,手機鈴聲就響了,是陸曉東。
"幹嗎?"金燦燦接起電話,聲音很不爽。
"老婆,你在哪兒?我媽問你回不回來吃晚飯。"陸曉東說。
"我和杜娟在一起,不回去吃飯了。"說完,金燦燦把電話掛了。
剛掛了陸曉東的電話,江一朵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親愛的,我才看到你的短訊。我公婆來了,沒法趕過去找你們,一會兒得和韓丁去火車站接他們。"江一朵快人快語地說。
"行,好好表現,爭取別讓公婆挑你毛病!"金燦燦叮囑道。
"沒有問題!那就這樣,拜拜!"
"拜!"
掛了電話,杜娟已經結了賬。兩個人從小熊咖啡館出來,又去大洋百貨女裝部逛街購物。用金燦燦的話說,要把自己打扮得光鮮靚麗的再和婆婆斗,這樣心裏有底。
華燈初上,金燦燦和杜娟各自買了幾件衣服,然後又去"豪客來"吃了牛排這才分手,各自回家。
金燦燦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林鳳嬌早就睡了,陸曉東在書房工作。他最近接了一單私活,給一個學校做網站,但又擔心晚上工作被林鳳嬌發現,所以連燈都不敢開。黑暗中,陸曉東靠着電腦散發出來的一點兒藍光,正埋頭工作。
金燦燦上樓見此情景,突然有點兒後悔,比起陸曉東對林鳳嬌的隱忍,她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媳婦。
"老婆,你回來了。"陸曉東停下手中的活兒,上前抱了抱金燦燦。
"對不起。"金燦燦靠在老公的肩頭說。
"你這是怎麼啦?你不會背着我花了一大筆錢吧?"陸曉東見老婆手上大包小包,便緊張地問。
"比這個嚴重多了。"金燦燦說。
"讓我猜猜。天啊,你不會是對哪個小帥哥一見鍾情,要拋棄我吧?"陸曉東故作誇張地說。
"你瞎說什麼,我今天和媽吵架了。""就這事啊,我早就知道了。你前腳出門,我媽後腳就跟我說了,還說是她不好,不該問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你媽真這麼說?"
"當然,我騙你幹嗎?"
"可是……"
陸曉東打斷她的話,說:"可是什麼可是,沒有什麼可是,我媽是真讓我跟你說對不起。不過,我媽也說得沒錯,我們也該要個孩子了。""又是孩子。"金燦燦推開陸曉東,用手指了指他說,"你覺得我們能要孩子嗎?""沒有能不能,只有要不要。你看我媽和你媽早就退休了,只要我們肯要,孩子自然就有人帶,你說是不是?"陸曉東不以為然地說。
"你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以為生個孩子那麼容易啊?啊啊啊,煩死了,我們自己都還是孩子,怎麼能再養一個呢?陸曉東,你這個騙子,你當初怎麼說來着,說永遠不會逼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我告訴你,我不喜歡生孩子,我怕身材走樣,我更怕痛!"金燦燦越說越覺得委屈,她現在只要想到"孩子"這兩個字,心裏就一團亂麻。江一朵懷孕的時候,她可是全程見證了生一個孩子是多麼不容易。從懷到生再到養,這些事,她覺得她根本就做不來。
金燦燦覺得自己快要瘋了。當然,在瘋掉之前,她最想做的事,就是把江一朵的女兒搶過來當自己的閨女,這樣就沒有人逼她生娃了。
江一朵是金燦燦的學妹,更是有着三年婚齡的辣媽。在好友金燦燦和杜娟的眼裏,江一朵絕對是幸福女人的典範。在相信愛情的時候遇到了愛情,在最適合結婚的年齡嫁給了自己愛的人,在最適合生孩子的時候,生下了一個聰明又可愛的女兒--小豆子。
三年前,當醫生證實江一朵懷孕的時候,她那一張哭喪着的臉,和旁邊笑成花兒的大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大叔名叫韓丁,比江一朵大七歲,他們是典型的"70后"和"80后"的結合。
作為一名資深的大叔控,江一朵曾無數次和好友金燦燦、杜娟描述過自己未來丈夫的輪廓:年齡大她六歲以上,身高一米八零以上,最好是北方人。所以,當所有條件都符合的韓丁出現時,江一朵徹底花痴了。
韓丁是美院人氣最高的輔導員。對於江一朵這個總是紅着臉跟自己說話的學生,他談不上有多麼深刻的印象。畢竟在美女如雲的美院,像江一朵這種"普通貨色"的女生實在是不起眼,更何況他還有一個交往多年的女友。
兩人的第一次交集,是江一朵畢業前的那次外出寫生。韓丁是帶隊生活老師,去的地方是麗江。那天,韓丁遠赴巴黎留學的女友和他提出分手。他的心情實在是糟透了,於是去酒吧喝了酒,沒有想到會遇到江一朵,而且江一朵向他表白了。大概是酒精的作用,韓丁把江一朵當成了女友,吻了她,又把她帶回了自己的房間。
總之,這一晚是相當戲劇性的一晚。也就是那一晚,江一朵肚子裏有了小豆子。當然,那個時候江一朵並不知道自己懷孕。自從兩人發生關係后,韓丁就正式成為了江一朵的男朋友。韓丁是傳統的北方男人,在他的人生觀里,如果和一個女孩子上床了,那就要對她的人生負責,何況他是江一朵的第一個男人。
江一朵發現自己懷孕是接到報社的聘用通知之後。江一朵應聘的是美編一職,人還沒有報到,就發現自己懷孕了,班自然是沒法上。接下來領證結婚,然後就是將近三百天的孕期。江一朵用一年時間,完成了結婚到做媽媽的跳躍。很多時候看着可愛的女兒,她都覺得自己在做夢,她才二十四歲,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麼一下就成了可愛女寶寶的媽媽?真是奇妙。
相比江一朵對未來的不確定,韓丁就要樂觀多了。特別是了解了江一朵后,他反倒覺得自己撿了一個寶,這丫頭單純、善良、真誠且自信活潑,是好老婆不可多得的人選。
別人都是婚前談戀愛,江一朵則是懷着孩子才開始談戀愛。自從懷孕后,韓丁就主動承擔了家裏大大小小一應事務,江一朵又回到了小時候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狀態。可惜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江一朵就發現,自己整個被韓丁養得像一頭又白又嫩的烏克蘭豬。好在,韓丁一點兒也不嫌棄她。後來生了孩子后,江一朵再看那個時候的照片,覺得自己那個時候真是又胖又丑。韓丁"不拋妻、不放妻、不嫌妻"的品德,讓江一朵感動得稀里嘩啦。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在麗江的那晚跟韓丁上床。
可他們卻在生完女兒后出現了矛盾。毛主席說人民內部矛盾內部可以解決,可這矛盾來自韓丁的父母,江一朵的公公婆婆。
韓丁的父母,對於兒子閃婚相當不滿,當然他們對於韓丁大學畢業后不聽他們的指示而留在南方這個省城更是不滿。他們在北方生活了一輩子,兒子當初考到南方這所高等美術學院,他們也覺得兒子遲早有一天是要回北方的。可他們沒有想到,一向聽話的兒子不但大學畢業后留在了南方,還娶了一個南方媳婦。這南方人和北方人習慣不一樣,怎麼能生活在一起?特別是兒媳婦,年紀輕輕的就不上班,在家裏帶孩子,老兩口兒實在是看不下去,當然更擔心兒子一個人養家辛苦。於是,老兩口兒寧願委屈自己來W省帶孩子,也不能讓兒子受苦。
江一朵的幸福生活,終於在公公婆婆到來之後,宣告徹底結束。
結婚的時候,韓丁的父母嫌距離遠沒有來省城。也就是說,結婚三年,江一朵至今沒有和公公婆婆正式會面。所以,那天去火車站接公公婆婆是她提出來的,一來想給公公婆婆留下一個好印象,二來正好也可以帶小豆子出去放放風。
可誰知,他們一家三口在火車站整整等了兩個小時,也沒有見到公公婆婆的身影,電話也關機。如果不是小豆子開始吵鬧,他們一家三口估計還得在火車站傻傻地等。結果回到家,江一朵竟看到兩個老人跟擺地攤似的,提着大包小包正坐在她家大門口。沒錯,這倆擺地攤的就是韓丁那對活寶父母。他們來之前在地圖上查清了兒子家的位置,所以火車到站后,就直接乘14路汽車過來了,誰知吃了一個閉門羹。
江一朵心裏那個氣。如果是自己的父母,她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通抱怨,可這是韓丁的父母,是心裏還沒有完全接受她的公公婆婆,她忍無可忍也要忍。
韓丁對父母的行為也是惱火,說好了他去火車站接,結果爸媽自己過來了,還關了手機。可他還沒有開口,韓媽媽丁貴香就抱着他哭了起來。
"兒子,你說你跑這麼遠做什麼?我和你爸來一趟多麼不容易啊!這又是火車又是汽車的,我們這把老骨頭折騰不起啊!"丁貴香這一哭,江一朵頓時傻了眼,懷裏的小豆子正做着美夢,也被她奶奶這洪亮的哭聲嚇哭了,緊跟着咿咿呀呀也哭了起來。
江一朵一邊拍哄着女兒,一邊掏鑰匙開門,讓公公婆婆進門。進了門之後,丁貴香總算停止了哭,可一見韓丁這五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眼淚又止不住地流。
"兒子,你說你留在這裏過的都是什麼生活啊,這房子是人住的嗎?"婆婆這話,讓江一朵心裏直發涼。難不成這老太太以為她兒子過的是水深火熱的生活?
韓丁被自己的媽這麼一番鬧騰,臉上自然也有些掛不住,聲音也加重了。
"媽,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們這房子怎麼啦?現在省城的房價多貴,我們這房子別人想住還買不起呢!""貴貴貴,誰讓你留在這破地方的,要什麼沒有什麼。我看啊,你趕緊辭職,和我們一起回老家算了,在哪兒不是上班?再說,咱家的房子可比這大多了。"江一朵早就聽韓丁說過公公婆婆不讓他留在省城,可是,她沒有想到婆婆這才剛進家門,就把這事拉開了天窗。她再看看韓丁,一臉崩潰的神情,顯然也受不了他媽這一套。
"媽,您和爸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車也夠累了。要不我帶你們出去吃飯,有什麼事情吃完了飯再說。"江一朵趕緊打圓場。
"小朵是吧?瞧瞧,我這一進門只顧着數落韓丁,都忘了跟你說話。我孫女呢?快抱過來讓我看看!"丁貴香這才想起屋子裏還有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兒媳婦以及孫女。直到從江一朵手中接過小豆子,她臉上才有了一點兒笑意。而整個過程中,韓丁他爸一直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從進門到現在,他老人家連着抽了兩根煙。
江一朵好幾次想上前讓公公把煙掐了,免得嗆到小豆子。可是一見公公那一臉彷彿她欠了他幾百萬的表情,江一朵到嘴邊的話還是咽了下去。最後,還是韓丁意識到老婆的表情不對,順着她的眼神,趕緊制止了正在吞雲吐霧的老爹。
"爸,你趕緊別抽煙了!這房子小,空氣不流通,一會兒又嗆到小豆子了。""行行行,就抽了這一口。"韓丁他爸說著就站了起來,朝洗手間走去。
江一朵看着公公穿着皮鞋就這麼進了洗手間,心裏直抓狂,便輕輕扯了扯韓丁的衣服,小聲說:"你能不能讓你爸媽把鞋子換了,還有你媽,連手都沒有洗,就去抱小豆子。"韓丁心裏也着急,但這畢竟是他父母,江一朵這算怎麼回事?可轉頭還是對丁貴香說:"媽,把小豆子給我抱吧。您去洗個澡,一會兒我帶你們去吃飯。""吃什麼飯,我和你爸在火車上吃了三個雞蛋,不餓。"丁貴香一口回絕。
"那您先去洗澡。這麼熱的天,坐了一天的火車,怪累的!""好好好,我這就去。乖孫女,奶奶一會兒過來陪你玩。"丁貴香把小豆子放到韓丁身上,還不忘在她臉上狠狠地親上一口。
江一朵心裏抓狂地計算着,婆婆這一進門給小豆子帶來了多少細菌啊。趁着婆婆去房間清理行李,江一朵趕緊從韓丁手上接過小豆子,然後用濕紙巾給小豆子擦臉、擦手。而這一幕,正好被從房間出來的丁貴香看在了眼裏。
丁貴香頓時拉下臉,把韓丁叫到房間裏,然後"砰"的一聲,把門給帶上了。
江一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抬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繼續給小豆子擦手。
"韓丁,你媳婦什麼意思,是不是嫌我和你爸臟?"一進門,丁貴香就跟機關槍似的說開了。
"沒有的事!這不現在手足口病正流行,一朵每次帶小豆子出門,回來都要給她消毒。"韓丁趕緊解釋道。
"消毒消毒,小孩子哪有那麼多講究?就他們南方人,窮講究,把菌殺沒了,人還怎麼活?"一聽丁貴香將這點小事上升到南北差異上,韓丁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丁貴香是典型的北方人。在她的小世界裏,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就是他們的老家S省。
S省是一個北方工業省,地大物博,所以丁貴香一直覺得他們S省才是最好的。哪怕他們老家只是S省的一個三線小城市,比起韓丁所待的W省的省城,那也好上千倍萬倍。
"對了,兒子,媽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說。小豆子這眼看就兩歲了,你媳婦怎麼還不去上班?你壓力多大啊!"丁貴香突然想起自己這次來省城的目的,一是來帶孫女,二是要讓兒媳婦上班。
"小豆子這才多大點兒!我和一朵商量好了,等將來小豆子上幼兒園了,她再考慮上班的事,我一個人的工資夠花了。""什麼?兒子啊兒子,不是當媽的數落你,這生個孩子又不是什麼大事,我生你那會兒,臨產了還在車間幹活呢,你媳婦怎麼就那麼嬌貴。""媽,現在不同過去,再說一朵在家也沒少掙錢。她平時一邊帶小豆子,一邊給雜誌社畫畫封面什麼的,一個月也掙不少。""你就別替你媳婦說好話了!我不是說她掙不掙錢,我就覺得這人啊,還是要出去上班的,甭管賺多賺少。再說,我和你爸這不是過來給你們帶孩子了嘛。所以啊,聽媽的話,趕緊跟你媳婦說說這事,趁年輕再找個好工作。""行行行,我改天和她商量一下。""改什麼天!我看,你一會兒就把這話說明了,哪有這麼年輕就在家裏蹲着的事。"丁貴香只要想起兒媳婦沒有工作,心裏這塊石頭就沒法落下來。
對於兒媳婦江一朵,丁貴香還真是談不上有多喜歡。瞧瞧這個小房子裏,儘是一些華而不實的裝飾,這肯定都是出自兒媳婦的手;再看看這滿地都是小孩子的衣服和玩具,孫女還那麼小,哪用得着花這些冤枉錢;還有,冰箱裏不是方便麵就是速凍餃子,連棵青菜都沒有,這小兩口兒是怎麼過日子的。
丁貴香一邊洗澡,一邊尋思著兒子房子裏那些不着調不實用的家什,心裏挺不高興。當然更不高興的是,兒媳婦江一朵正抱着孩子坐在電腦前。
這太不像話了!
江一朵背對着丁貴香,沒有瞧見婆婆大人的不高興,正興高采烈地在QQ上和金燦燦聊得正歡。小豆子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媽媽的十指指尖,還時不時地跟媽媽搶鍵盤玩兒。快兩歲的小豆子已經特別調皮了,鍵盤在她眼裏比那些玩具更具有吸引力。
江一朵:親愛的,你沒見我婆婆的進門表演,簡直就是傳說中的表演帝附身!那一哭一鬧一板一眼的,完全可以拿奧斯卡影后獎啊,就是苦了我家韓丁……金燦燦:人家這叫下馬威,明則是說自個兒兒子不聽話,實則說你這個兒媳婦不懂事。
江一朵:得,這事可真賴不到我頭上,是韓丁願意留在咱這地方,又不是咱死皮賴臉拖他後腿。再說,我還想去S省體驗體驗北方人的農家樂生活呢。
金燦燦:不是吧,你還真有這打算?
江一朵:當然。你沒見我公婆一臉嫌棄我們這裏的神情,彷彿他們S省是天堂,咱們W省是地獄。我倒要看看他們那地兒有多好。
金燦燦:得了吧!聽說北方人都大男子主義,女人沒有地位,吃飯都不能上正桌。你要去了,鐵定是成天被人家欺負的小媳婦。
江一朵:誰怕誰啊?為了我家韓丁,我樂意。可關鍵是韓丁不願意回去,我也沒有辦法啊。
金燦燦:你就吹吧!小心你公婆這次過來真把韓丁給打包帶回去了。
江一朵:就怕他們沒有那本事。
金燦燦:瞧瞧,瞧瞧,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
金燦燦緊接着又發了一張鄙視的圖片,江一朵看得哈哈大笑。
丁貴香瞧着這一幕,肺都快氣炸了。她壓着心裏的怒火,提高聲音說:"一朵,你過來一下,陪媽去一下菜市場。"聽到婆婆的召喚,江一朵趕緊關了QQ界面,回頭對丁貴香說:"媽,等爸洗完澡,我們一家出去吃!"聽兒媳婦這麼一說,丁貴香心裏的怒火又上了一層樓,心裏又給江一朵扣上了"敗家"的帽子。
"外面的菜不衛生。沒看電視嗎,全是地溝油什麼的,還是在家裏吃衛生。"氣歸氣,但丁貴香還沒有打算剛進門就和兒媳婦撕破臉皮。
"可是現在這個時間,菜市場都關門了,再說小豆子也該睡覺了,我得給她沖配方奶。"江一朵回答道。
"小豆子都多大了,還喝配方奶,怎麼不給她喝牛奶?"丁貴香又是一驚。
"媽,醫生說了這孩子在嬰兒期至幼兒期,也就是零到七歲,都要吃專門的嬰幼兒配方奶粉,而不宜直接喝牛奶。因為牛奶成分里所含的鈣、磷總量高於母乳,但鈣、磷比例不當,不利於吸收。"江一朵解釋道。
"要我說啊,醫生的那些話你也不能全聽。我們家韓丁從小沒有喝過一口配方奶,現在照樣長得好好的。媽跟你說,這小孩子還是要少喝配方奶,現在的配方奶太不安全了。前天,我們在家裏看報紙,還說這奶粉又有問題。我看啊,你還是把奶粉給停了,媽給你們做好吃的,保證小豆子每天吃得飽飽的,不會想喝那什麼配方奶。"丁貴香一連幾句,把江一朵說得一愣一愣的。江一朵心想:我剛生孩子那會兒,你們一聽生的是女孩,都不來看。我媽在這裏忙裏忙外照顧了我三個月,你們一句話說要來照顧孫女,我媽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回了老家。現如今,人倒來了,但這剛進門就指手畫腳,還嫌小豆子喝奶浪費錢,這還不如不來。
生氣歸生氣,江一朵表面上還是順從地說:"好,那就麻煩媽了。"見兒媳婦沒有頂嘴,丁貴香心想:看來這丫頭也就只是不懂事,以後多教導教導就好了。
於是,她又開始指揮江一朵幹活。
"一朵,我們家韓丁最喜歡吃我包的白菜鮮肉餃子。你去樓下超市買材料,我來給小豆子沖牛奶。一會兒,我和你爸包給你們吃。"江一朵還來不及應聲,韓丁就從陽台上走進來說:"媽,我下去買吧!""讓一朵去,我這邊還有事要找你呢。"江一朵只好將女兒遞給韓丁,極不情願地換了鞋子下樓。
江一朵剛一走,丁貴香就神秘地跟兒子說:"兒子啊,你以後別老慣着你媳婦。有你媽我在,我保證能把你媳婦身上一些壞毛病給扭正了。""媽,一朵沒有什麼壞毛病。她就是小,不懂事。"韓丁象徵性地護着自己的老婆。
"小什麼小,她這都二十五歲了。我二十五的時候一邊上班一邊帶你,還得伺候你爺爺奶奶吃喝拉撒,哪件事不是我做啊!這家務活啊,沒有會不會,只要願意做啊,什麼人都能學會。"丁貴香一邊說,一邊逗小豆子說:"孫女,你說奶奶說得對不對?等你長大了,可千萬不要學你媽啊!"小豆子根本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她看着丁貴香,鸚鵡學舌般奶聲奶氣地一個勁兒地重複着說:"對,對,對!"韓丁見丁貴香當著小豆子的面說一朵的不是,趕緊說:"媽,你怎麼能當著孩子說這樣的話?""她又不懂。"丁貴香不理兒子繼續逗孫女,"小豆子,你說是不是?哎呀,小傢伙這眼睛眉毛鼻子真是長得俊。可惜啊,就是一個女孩子,要是男孩子該多好啊!"韓丁他爸也湊過來,從老伴手上接過孫女說:"就是,這哪點長得像女孩子啊,跑快了,跑快了。""爸媽,你們瞎說什麼啊!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這麼重男輕女。可千萬不要當著一朵的面這麼說,她會生氣的。"韓丁叮囑道。
"不管什麼年代,這男孩和女孩就是不一樣。"韓丁他爸說。
"就是,你們這頭胎是女兒,依我看啊,再過兩年,你和一朵還得生一胎,生個兒子。"丁貴香附和道。
"無聊!"
韓丁不想和父母討論生男生女的事情,站起來朝書房走去。
"韓丁,你給我站住!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態度,讀了幾年書把你讀傻了,是吧?我們怎麼不對了?我告訴你,不管你們願不願意生,你們都得再生一個兒子!我們老韓家一脈單傳,可不能到你這裏給斷了后。"一向沉默的韓丁他爸拿出了家長的風範。
"行行行,生生生。趕明兒就給你們生一個,滿意了吧?"韓丁無奈地說。
見兒子表態,丁貴香老兩口兒這才停止嘮叨,高高興興地逗孫女去了。
金燦燦和胡香凝的"仇"很快就由濃化淡,最後終於握手言和。
這功勞,得歸到陸曉東同學頭上。
自從知道她們婆媳開戰後,陸曉東同學發揮了"好兒子及好老公"的特長,暗中周旋,這邊在老婆面前批評老媽的所作所為有多麼欠缺考慮,那邊則在老媽面前數落老婆太孩子氣。總之,在婆婆媳婦交戰的那段時間,陸曉東就成了一根電話線。當然,他只傳達好的信息,自動屏蔽壞消息。
很快,金燦燦就覺得婆婆其實也沒有那麼多心機,只是想抱孫子而已,人之常情。
胡香凝這邊幾經思考,也認為自己那天的話確實有些難聽,實在不該在兒媳婦面前說那些話。
瞧着老婆和老媽各自有了退一步的意思,陸曉東同學趁熱打鐵地又分別以對方的名義給這倆人送了禮物。
金燦燦拿着婆婆送的原宿娃娃香水,心裏那叫一個感動,恨不得立馬就給婆婆打電話以表謝意。
陸曉東瞧着她那沒出息的勁,不忘打擊她:"看吧,還是我媽好吧?這瓶香水,可是我媽親自去商場挑的,還說這娃娃長得像你。""那是,還是咱的潮媽了解我。不行不行,我得打個電話給她。"說著金燦燦就開始找手機。
"你呀,真是見錢眼開的主!前天還'你媽',今天就'咱媽'了。電話你就甭打了,周末回家吃飯,我媽說要做你最愛吃的東坡肉。"陸曉東擔心這電話打過去穿幫,趕緊阻止老婆。
"好!"
金燦燦的話剛落音,電話就在房間裏響了起來。她拿過電話一看,竟是婆婆胡香凝打來的。她高興地按了接聽鍵。
"燦燦,你給媽買的這治頸椎的枕頭真不錯。"胡香凝的話音剛落,金燦燦就傻眼了,她什麼時候給婆婆買枕頭了?再看陸曉東一臉慌亂的樣子,她頓時明白是老公搞的鬼。
"媽,你用着舒服就行。我這不是想着您頸椎不好,剛好網上做活動就給您買了。""那個,燦燦,上次那事,是媽不對,你別往心裏去。""媽,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金燦燦沒有揭穿陸曉東的謊言,也沒有提香水的事,而是主動向婆婆示好。那邊胡香凝聽了兒媳婦這話,心裏更是美滋滋的。兩人終於在電話里恢復了"邦交"。胡香凝順勢給金燦燦推薦了時下熱門的韓劇,說到喜歡的韓星,兩個人聊得唾沫直飛。
掛了電話后,陸曉東一臉聽候處置的模樣,金燦燦"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老婆,你不生我的氣?"陸曉東抬頭看着她說。
"當然生氣!"金燦燦立馬板著臉。
"老婆,我知道我錯了。香水和枕頭都是我買的,我還不是為了……""老公,我愛你!"
金燦燦打斷了陸曉東的話,一個響亮的吻印在他的臉上。
陸曉東一下愣住了,心想老婆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金燦燦當然生氣,生氣陸曉東瞞着她以自己的名義給胡香凝送了一個四百多塊的枕頭。但一轉念,陸曉東這麼做,還不是為了她,為了這個家嗎?
一個家最要緊的是什麼?
和諧。
和婆婆鬧翻的這些日子,她也想了很多。特別是看着陸曉東小心翼翼地和她說胡香凝的事情,她就明白了,其實在這場婆媳大戰里,最痛苦的不是她和胡香凝,而是陸曉東。
而愛一個人怎麼忍心看他不開心?就像陸曉東明明不喜歡和林鳳嬌住在一起,可是為了她,他愛屋及烏。
陸曉東既然能做到這點,她為什麼不能?
所以,一場婆媳大戰的火焰,在兩顆愛意濃濃的心面前自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