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生(上)
落石荒原。
殘陽如血,呼嘯的風塵中夾雜着戰鬥的嘶吼,兩支隊伍正在廝殺。
一隊黃褐色的地精,穿着灰暗的皮製衣服,揮舞着釘頭錘。地精生性懦弱,戰局一旦不利便會四散而逃,然而此刻他們佔着上風,卻發揮得很好。何況這隊地精中,赫然有四個身形特別高大的傢伙,是大地精。
大地精皮膚橘紅,長滿毛髮,手持鋼刀和鐵盾,勇猛善戰。而且大地精紀律嚴格,擅長軍事,在他們的組織下,地精們發動着井然有序的攻擊。
處於劣勢的一方是一隊人類冒險者,看樣子只是個低級冒險隊伍,在地精的攻勢下顯然快支撐不住了。
已經倒下三個夥伴了,小隊長明斯特掄起重劍,大聲呼喊着戰神之名:“坦帕斯!”咆哮着逼退了幾個地精,疾呼道:“撤退!”
全隊向著遠處的一片森林逃去,他們已經顧不上戰死者的遺體了。地精們嚎叫着追了上去,第四個犧牲者很快出現,一個少年被釘頭錘擊中背心,吐血仆倒,當場斃命。
“肖恩!”明斯特痛苦地叫道,腳下卻沒有停留,身為隊長,他必須保護倖存者逃走。
兩個地精撲在肖恩身上,準備搶奪戰利品。大地精怒吼道:“不要停,先追上去,殺光人類,都是我們的。”
地精們追着冒險者遠去,荒原上只剩下四具人類屍體,安靜下來。
風塵卷過,幾隻小獸循着血腥味而來,正準備撕咬地上屍體時,地面忽然輕輕一震,一方玉石憑空出現,光芒一閃,小獸驚嚇而逃。
玉石在四具屍體上方轉了幾圈,落在了肖恩少年身上,從背後印入心臟位置,消失不見。
咚……咚……
屍體上竟然響起心跳的聲音,初時如同擂鼓,漸漸變快變低,直至正常人的心跳一般。
當聲音寂靜下來,少年背心處的傷口漸漸癒合,手腳動彈了幾下,猛然翻坐起來。
“該死!竟然用雷劫劈我,諸天神佛,你們好毒……咦,我沒死?”
少年一呆,驚喜地活動着手腳,站了起來。
“這裏……不是槐樹村?”
蒙大山四下一望,頓時發現身處荒原,遠處有一片森林,近處是三具屍體。他搏殺過歹徒,不至於被屍體嚇着,但看了幾眼,竟然脫口而出:“梅洛,亞修,特里……咦,不對,我怎麼認識他們的?我是……肖恩?”
腦袋一陣刺痛,無數信息融會到一起,蒙大山喃喃自語:“竟然是穿越……”
身為新時代大學生,看遍無數網絡小說的他,對穿越這一名詞並不陌生。何況死後做過幾天幽靈,又短暫地做了神仙,對各種奇怪事件已經見怪不怪了。
循着肖恩的記憶,他迅速明白了狀況:地精和冒險小隊。
地精並不強,一級戰士可以輕易殺死一隻地精,二級戰士可以輕易殺死一隻大地精。
但肖恩所在的冒險小隊實在太弱了,小隊長明斯特是唯一的二級戰士,十名隊員中還有三名一級戰士,包括肖恩在內的其餘隊員只是見習戰士,所謂見習戰士,其實便是沒有任何職業等級的普通人。
結果竟然碰上了四隻大地精率領的二十多隻地精……而且這些地精很奇怪,在肖恩的記憶中,地精大多只有木棒做武器,但今天碰上的地精卻有鋼刀、鐵盾、釘頭錘,這顯然是一支武裝完備的精銳地精。
有了精良的武器裝備,大地精便能抵擋二級戰士,在大地精的組織下,兩三隻地精就能抵擋一級戰士,再加上人數的優勢,明斯特冒險隊慘敗而逃。
蒙大山嘆了口氣:“肖恩啊肖恩,你竟然只是一個見習戰士,只是一支最低級的雜牌冒險隊成員,這穿越的起點也太低了。不過我既然來了,就要好好活下去,便借你的身份一用吧。”
大山同學迅速認清了狀況,接受了肖恩的身份。他冷靜地看向遠處的森林,那邊還隱隱有打鬥聲。
這裏已經是落石荒原的邊界,過了那片森林,便能回到鎮子,巴斯鎮,一個才建立十幾年的小鎮。
“必須立刻走,而且要繞行。”肖恩迅速做出決定。
等森林那邊戰鬥結束,地精便會回來,收刮戰利品,更會將他們的屍體作為糧食,留在這邊太危險了。前世是體育健將,但這具身體顯然很弱,而且剛剛融合,還很不熟悉,不能立刻投入戰鬥。
肖恩瞥了瞥地上隊友的屍體,輕嘆一聲,他沒有足夠的時間掩埋隊友,荒原上視野遼闊,也沒辦法把屍體藏起來。他能做的,僅僅是合掌祭拜了下。
死亡的三人,其中有一個是一級戰士,裝備相對好些。肖恩想了想,迅速換了他的鐵劍和皮甲,向著森林的另一側奔去。
初時很不習慣,跑着跑着身體漸漸放開,肖恩漸漸熟悉起來。
森林不大不小,肖恩選擇繞行,足足花了兩個多小時,天早就黑了,好在這森林臨近鎮子,沒什麼猛獸。
肖恩靠近巴斯鎮時,鎮上的柵欄已經圍了起來,崗哨上點着昏黃的燈火。
“肖恩?你還活着?”衛兵認得他,說道:“明斯特說你被地精殺了,你小子該不會是裝死吧?”
衛兵吆喝了幾句,打開柵欄把肖恩放了進去。
“當然不是!”肖恩一口否認,“我被地精的釘頭錘打暈了,還好及時醒過來。明斯特隊長他們?”
“嘿,死了七個,都是鎮裏的人,明斯特沒臉見死者家屬啊,好像去老傑克的酒吧了。”
另一個衛兵說道:“哼,僅僅一個二級戰士,三個一級戰士,就敢帶着七個沒實力的傢伙組隊,這樣的冒險隊,竟敢去落石荒原,不死人才怪。明斯特這傢伙,以後在鎮上是混不下去了。肖恩,你以後也該安份點了。”
肖恩尷尬地應了幾聲,匆匆向老傑克酒吧奔去。
果然,明斯特正在酒吧的一個角落借酒消愁,往日剛毅的模樣徹底不見,十分頹喪。他身邊,是另兩個倖存者,凱塔和盧克,也都默默地喝着。
“啊,肖恩,你竟然還活着?”明斯特有些驚喜地說著,但更多的是慚愧,“對不起,我不是稱職的隊長啊。”
明斯特已經喝了不少酒,說了幾句,醉意上涌,便沉沉睡去。
凱塔和盧克扶起他,對着肖恩說道:“隊長已經準備離開巴斯鎮了,他多年的積蓄也全部分給梅洛他們的家人,算是補償。肖恩,你是孤兒,所以沒給補償,好在你還活着,以後安心做個鐵匠學徒吧。”
肖恩是孤兒,鎮上的鐵匠維綸好心,收他做個學徒,他才得以生存。
看着他們就此離去,肖恩不由抿起了嘴巴,低級冒險者生死無常,以後只怕再也見不到這三人了。
回到鐵匠鋪時,維綸大叔正在爐子邊發獃,看到肖恩頓時一愣,擦了擦眼睛,罵道:“死小子,沒死的話幹嗎這麼晚回來?今天的工作你還沒做呢!算了,你去休息吧。對了,桌上還有兩條麵包,拿去吧。”
對於肖恩的不安份,維綸始終是有些不滿的,經常罵罵咧咧。但肖恩知道,大叔是關心他的。
謝過大叔后,肖恩拿着麵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說是房間,其實只是儲物室改造,採光和通風都很差,有張簡陋的小床,鋪着乾草。
肖恩早就餓了,狼吞虎咽地吃下黑麵包,從一旁找出個罐子喝了幾口水,默默地坐在床上。
他總算有時間整理思路了。
肖恩,鐵匠學徒,貧窮,沒有姓氏,連自由民都不是。十五歲的少年,長得相當俊秀,但能力平平。除了俊秀之外,唯一的長處竟然是識字。
蒙大山同學不由有些奇怪,按理來說這傢伙不該會識字的,繼續深挖記憶,他才有些恍然。
肖恩的曾祖父是一名低級術士,雖然等級不高,但作為施法者自然有一定的地位。
這個世界,施法者的主流是法師、牧師和德魯伊,牧師的力量源自神明,德魯伊的力量源自自然,法師的力量是學習而得。同為施法者,術士和法師卻有很大區別,術士的法術並非依靠學習,而是源自血脈。
一個術士,要麼隱藏着龍脈,要麼是神魔後裔,或者血脈中有其他強大存在留下的力量。術士通過血脈的覺醒,自發的獲得法術,無需學習。隨着血脈不斷覺醒,不斷提純,術士便能不斷強大,甚至可能徹底激活血脈中的力量,比如說,成為龍脈術士。
到了肖恩祖父和父親時,卻沒有覺醒術士的力量。一連兩代的平庸,導致家道中落。尤其是他的父親,怨天尤人,成了個爛酒鬼,將曾祖父時積累下的家產揮霍一空,連自由民的身份都被剝奪,飢病而死,留下了肖恩這個孤兒。
肖恩小時候,父親還在時,家裏的一些書籍還沒被換成劣酒時,偶爾不喝酒,父親會教導他看書,由此會識字,也比一般人多一些知識。
少年的肖恩,嚮往着曾祖父的榮耀,不甘心平凡,夢想着成為一名術士。
根據小時候獲得的知識,一名術士,一般會在青春期時開始自發地覺醒,無意中施展出零級法術。如果青春期不能覺醒的,以後往往很難成為術士。
肖恩已經十五歲,他從十二歲時便期待着覺醒,至今仍然在等待。而且和他的父親不同,他更主動。他不僅寄希望於血脈覺醒,更把希望分散到其他法職上。
他曾積攢路費,前往城裏的法師公會,希望成為法師學徒。法師需要足夠的智力和智慧,在資質檢測上,肖恩沒過關。
他曾天天在鎮上的神殿祈禱,希望能成為見習牧師。可惜他的感知能力不高,沒有資質。
前段時間,領地內來了個德魯伊,肖恩再次求上門去。可惜他對自然缺乏理解,被拒之門外。
蒙大山體察着記憶,心中也不由讚賞,這個肖恩,確實很積極很努力,可惜沒有天賦沒有資質,處處碰壁。
按少年的想法,本來是只想做法職不想做戰士的,但最近發生的一件事刺激到了他。
在這個鎮上,肖恩有兩個要好的朋友,阿爾法和貝塔,同樣是懷有夢想的少年。肖恩拜師德魯伊失敗,同去的阿爾法卻被看上了。而貝塔,則因為家裏的關係,跟隨駐軍中隊長學習。雖然肖恩不怎麼看好戰士,但中隊長卡特蘭可不是一般的戰士,是騎士。
兩個要好朋友的離去,一方面使得肖恩變得寂寞,另一方面,別人也會拿他們三人比較,說阿爾法和貝塔前途光明,而肖恩則沒前途。
肖恩終究只是十五歲的少年,有虛榮心,要面子,一時受不得激,便想着在術士血脈覺醒前,嘗試兼職做戰士。
仗着鐵匠鋪中鍛鍊出來的略高於常人的臂力,肖恩加入了明斯特的小隊。今天是他第一次冒險,結果就差點死了。
不,已經死了。
蒙大山這個新生的肖恩微微一笑,站在他的角度來看,肖恩的想法並不算錯,如果按部就班的慢慢磨練一下戰士技能,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一旦開始戰鬥,生死就並非完全掌握在手中,肖恩的不幸只能說是命運,當然,和小隊長明斯特能力不夠也有關聯。
新生的肖恩不由沉思起來,他同樣不甘心平凡,那麼接下來是慢慢等待血脈覺醒,還是……如果和上面兩代一樣,血脈沒能覺醒呢?
肖恩忽然一笑:“我和他終究是不同的,我是土地神啊。”
手按在心口上,體悟着體內玉石印章的存在,肖恩再次念起那很沒品位的開機密碼:
“玉皇大帝,法力無邊,仙福永享,壽與天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