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03章 家人
徐章也懶得用調羹了,端起碗咕嚕嚕幾口便將一碗頗為粘稠的瘦肉粥吃下肚,感覺空蕩蕩的肚皮總算有了幾分重量,便拿着空碗也跟着出了屋子。
徐家院子倒是很大,一排三間的正屋,東西兩邊各兩排廂房,東邊是徐青祿和徐青山兩家的住處,共有三間,可屋子比起正堂卻要小上一些,徐青山夫婦兩住在靠近院門的那間,二伯徐青祿家的則是靠近正堂的那間。
中間的兩間一間是徐章兄弟三人的卧房兼書房。
西邊靠近正屋的一間原是倉庫,不過女兒家不同男子,年歲大了自然便不好再和爹娘睡在一塊兒,是以在兩個姐姐七八歲時家裏頭便將倉庫清理了出來,給姐妹兩做了閨房。
徐章大伯夫婦倆則住在正屋的西間,祖父和祖母則住在正屋的東間,正屋後邊是後院,東西兩邊都有夾道過去。
後院的西邊是個穀倉,方方正正的,四根圓柱下頭墊着基石,底下是懸空的,四米多的長寬,三級木質的台階便是三十多公分的挑板,上頭蓋着的也是瓦片。
其他的茅房,牛棚,豬圈,還有雞舍鴨舍都挨着佔據了差不多大半個後院。
原本平日裏徐章在家的活便是跟着四哥徐文一塊兒放牛,不過自從兄弟倆去了學塾進學之後這活兒就不歸他們了,而且這幾日家裏頭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顯然這牛是沒法放了,是以便讓徐彬和徐文這兩個做哥哥照看田地的同時順便帶一些豬草牛草回來,好在現在是農閑,兩個兄弟要做的活也不重。
徐章剛出屋子,便看到在院子裏的徐晴和徐明月了,五歲的徐晴扎着兩個小髻髻,穿着間藕荷色的短衫,拿着撥浪鼓坐在地上正在逗弄徐章的胞妹徐明月。
“五哥!”小丫頭顯然和原身關係很好,一看到徐章出來,就興沖沖的打起了招呼。
“六妹吃朝飯了嗎?”徐章笑着回應。
徐晴也笑嘻嘻的說:“我們都吃了!五哥,你怎麼現在才起來,太陽都曬屁股了!”
被個才五歲的小丫頭說笑,徐章也不覺尷尬,理所當然的說:“睡得沉了些,忘了時辰。”
小丫頭才五歲,心智初開,雖然懂得不多,卻也知些事了,估計大伯母和阿娘是怕小丫頭看到自家母親憔悴哭泣的樣子擔心,這才讓洪氏帶着她和明月在院子裏頭玩耍,只是方才聽到徐章醒了要喝水,洪氏才進屋照料一下徐章,讓徐晴這丫頭看着明月一下。
“五哥是大懶蟲!”徐晴衝著徐章扮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
徐章笑了笑,也不腦,徑直朝着灶房去。
正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十歲已經是開始長身體的時候,徐章的飯量不小,就一碗粥怎麼夠吃,到灶房裏頭又添了大半碗,吃了個七八分飽之後,徐章這才心滿意足的出了廚房。
喝完了粥,把碗給洗了,徐章便走到院子裏,看着正拿着撥浪鼓逗着妹妹明月的徐晴,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走過去叮囑一句:“小六,你先看着小七,我去屋裏看看祖母和伯娘,待會兒出來再帶你玩。”
喝完了粥,徐章便覺得神清氣爽,手上也有了氣力。
徐晴點點頭說:“五哥你去吧,有我看着小七呢。”
徐章揉了揉徐晴的腦袋,小丫頭咧嘴笑了笑,坐在地上的明月見到哥哥姐姐都笑了,也跟着咧嘴傻笑,咯咯咯的似一隻小雞崽子,口水直流,也不知在高興個什麼勁兒。
小丫頭立馬蹲下身子,拿出一張小手絹,小心翼翼的幫小七擦掉流出來的口水,動作頗為嫻熟。
徐章看着心裏莫名一酸。
徐章的祖父和祖父住在正屋東間,進了堂屋往右便是東間。
掀開隔着的布簾,屋子裏,陽光透過窗子撒入屋內,祖母石氏正坐在床上,背後墊着枕頭,頭上帶這個深色的抹額,上邊還有徐章叫不出的花紋,不過顯然祖母的眉宇間鎖着濃濃的愁緒,沒有焦距的遊離目光透着幾分擔憂。
大伯母梁氏正坐在床邊,一隻手裏頭端着碗差不多已經見底了的粥,另一隻手在祖母的背後輕輕順着。
見狀徐章鬆了口氣,洪氏正在小聲寬慰坐在椅子上的二伯母傅氏,妯娌倆手拉着手,傅氏的神色亦有些哀泣,眼睛有些紅腫,顯然是哭了許久。
徐章剛進屋便挨個打了聲招呼。
“祖母,大伯母,二伯母,阿娘。”
“章哥兒來了。”大伯母見到徐章,臉上不免露出一絲笑意,就連祖母石氏也鬆了口氣,忙招呼徐章說:“章哥兒快過來,給祖母看看。”
徐章順勢走到床邊座下,把手放入祖母粗糙的大手裏,笑着喊:“祖母。”
“身上還疼嗎?”石氏的臉上滿是憂色,目光上下左右的打量着徐章,生怕身上少了塊肉。
徐章輕輕拍了拍石氏的手背,笑着說“祖母莫要擔心,孫兒身體壯實着呢,連牛都能打死,祖母您看!”
說著徐章還不忘抬頭挺胸,抬手曲臂,挽起袖子給祖母看他那隆起一丟丟的肱二頭肌。
徐章的到來總算是給沉悶的屋裏帶來一絲活躍的生機,梁氏和母親都柔柔的笑了笑,祖母臉上的愁容也退去了不少。
“我家章哥兒長大了,懂事兒了,知道心疼祖母了。”石氏看着這個孫子,眼中已經泛起了淚花。
昨晚的事情她醒來的時候都聽幾個兒媳婦說了,得虧了這個小孫子,她要是真摔實了,哪裏還能像現在這麼安安生生的坐在這兒。
“可不是,”大伯母梁氏也笑着說:“昨兒個虧得有章哥兒在。”只是眼中還有幾分僥倖和后怕。
徐章笑了笑,沒接話,忽然想起來方才阿娘的話,可屋子裏卻不見徐錦和徐綉。
便不禁問道:“大伯母,二姐和三姐呢?”
梁氏把碗放下,走到桌邊倒了碗水,端給石氏:“家裏頭現在也沒事兒了,我讓她們去打點豬草回來,光憑你大哥四哥的話打的怕是不夠喂。”
徐家養了兩頭豬,平日裏喂得就是糠皮兒混着豬草,不過大多都是豬草,糠皮兒不多,這個時代,家裏頭吃糠咽菜的人都不少,糠皮兒雖說不貴,卻也不便宜,好在徐家的地不少,每年的產出也不少,家裏的糠皮兒也用不着去外邊買,每年自家打出來的混些豬草也夠用了。
“四哥今兒個不用去學塾嗎?怎麼有時間和大哥一塊兒下地?”
徐家家境殷實,村裡前些年又辦了個學塾,十里八鄉但凡家裏有點條件的,都把孩子送到學塾裏頭跟着傅秀才讀書,不求考取功名,但求能讀會寫,識得些字,多些出路,也好過一輩子在地里刨食兒,靠着老天爺賞飯吃。
徐家孫輩的三個男孩兒都去過學塾,大哥徐彬在學塾學了一年多,可卻並沒有多少天賦,只啟了蒙,學了些百家姓和千字文,四書五經學的卻不明就裏,倒是跟着傅秀才囫圇學了些史,之後便放棄了學業,準備今年過了秋收之後就去鎮上找個活計,存些銀錢,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四哥徐文比徐彬倒是強上一些,可也沒強多少,而且徐文的性子有些跳脫,受不了讀書的枯燥,坐不住,以前總是吵嚷着要去外邊闖蕩,不過年紀還小,性子也不夠沉穩,祖父和二伯都不放心,便把他拘在家裏,一邊讀書習字一邊幫着家裏做活。
梁氏說:“你四哥大早就去學塾裏頭和夫子告假了,這幾日家裏頭亂糟糟,他哪裏還有心思讀書,昨兒夜裏還非吵着要和你祖父一道去縣裏呢,傅先生說了,讓你這幾日也先不用去學塾,等家裏的事情處置好了,再去也不晚。”
徐章點了點頭,自家爹爹出了這樣的事情,確實很難無動於衷,吵着要去縣裏也屬人之常情,況且徐文今年十三歲了,在這個時代也不算小了,有的人家這個年紀已經娶妻了呢。
眼看着屋子裏頭氛圍又沉了下去,徐章眼珠子一轉,起身往外走去,不一會兒就抱着小小一隻的明月走了進來,徐晴拿着撥浪鼓跟着後邊。
把小明月塞到阿娘洪氏懷裏:“阿娘,你自己帶着小七,我和小六去山上撿些柴火回來,我瞧着廚房外頭柴火沒剩多少了,這幾日家裏頭事多,你們怕是也沒時間去山上打柴。”
說完不等洪氏回答便把徐晴手裏頭的撥浪鼓取下來塞到小七手裏頭,拉着徐晴便匆匆走了出去。
“你身子剛好,別累着了。”
“哎!你帶着小六小心點,別跑遠了!”
“晌午日頭大,別曬着了,早些回來。”母親洪氏追到門口,大聲叮囑着。
“知道了!阿娘放心吧”徐章衝著洪氏擺手笑了笑,拉着徐晴去了灶房便的小柴房。
說是柴房,其實就是貼着灶房牆邊搭的一個簡單的棚子,頂上蓋的還是杉樹皮和茅草。
洪氏抱着笑呵呵把撥浪鼓轉的叮咚響的小七,有些無奈的道:“這小子沒半點兒定性,在家一刻也坐不住。”
傅氏看着正咧嘴呵呵笑着的小七說:“小孩子都這樣,文哥兒小時候比章哥兒還跳脫些。”神色已經好了許多,只是眼睛附近仍有些紅腫,瞧着一時半會兒是消不了了。
梁氏卻眼珠子一轉,看着呵呵笑的正歡的小七明月,眼睛也跟着一亮,心裏頭嘀咕小五這小子還真聰明,知道把小七送進來。
這人吶,一閑下來就喜歡胡思亂想,若是手裏頭有活要忙,哪裏還有那麼多時間擔憂這個擔心那個。
況且小孩子素來都是喜慶的,小七又是家裏頭最小的,極受一家人的寵愛,老老少少,沒有不喜歡這個小丫頭的,便是坐在床上的石氏目光也不禁被坐在洪氏腿上拿着個撥浪鼓咯咯笑個不停的小七吸引了過去。
屋子外頭,徐章把掛在柴房牆上的小背簍取了一個下來,給小丫頭背着,自己則拿了把柴刀,把用麻繩綁着的木鞘綁在腰上,木鞘在後腰處,柴刀插在鞘里,別在腰后,兄妹兩便出了門。
小背簍不大,是祖父親手編的,有些粗糙,也有些年歲了,卻很好用,以前是二姐和三姐小時候撿蘑菇用的,如今正好給小六用。
徐章畢竟曾經是個成年人,如今家裏頭出了這麼大事情,他初來乍到的,什麼都不了解,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個慰藉吧。
“五哥,咱們去哪兒撿柴?”
“去河對面吧!”
大灣村位於河灣附近,近村子一側附近都是些小平原,都被開成了大大小小的水田,不過過了河便有座小山。
也正是因為這座小山,玉帶河才在這裏轉彎,沖刷出了大灣村所在的河灣。
山腳下臨河的位置也是一大片的水田,卻不平坦,錯落有些類似於梯田。
比玉帶河略高七八米的位置,有一道明渠,是早些年開荒的時候,縣衙裏頭的縣官帶着衙役指導着沿河的幾個村子村民們一塊兒挖的,從玉帶河的上游引水下來,為的就是灌溉沿河卻比玉帶河要高出許多的農田。
過了橋往上幾米,便是明渠,順着山道在往上,便是徐章此行的目的地。
小山上面植被繁多,各種四季常青的喬木隨處可見,可惜徐章雖然見過一些,可卻都叫不出名字。
除了過了河的這座小山之外,村子另外一邊走出一兩里也有幾座小丘陵,都不高,林子也不深,竹木混雜,裏頭沒什麼大型猛獸出沒,兔子野雞這些野物倒是時常能夠看到,都沒什麼危險。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毒蛇了,不過如今日頭大,蛇一般都喜歡呆在陰涼潮濕的地方,亂竄的倒是少,是以徐章提出帶着徐晴去撿柴的時候家裏頭大人們才沒有反對。
徐家在村尾,附近只有三四戶人家,距離不遠不近,不過大灣村本就不大,說的誇張一點兒,你在院子裏頭放了個屁,沒一會兒就傳遍整個村子了。
徐章這才拉着徐晴出了門,沒一會兒便有幾個婦人結伴敲響了徐家的院門。
徐章遠遠瞧着,長長嘆了口氣,拉着徐晴走上石橋過了河,也不往山上走太遠。
附近顯然經常有人踩踏,路都被踩熟了,雜草不多。
小丫頭背着小竹簍撿些乾柴,徐章則是挑着成人大腳趾差不多大小的木柴砍,剔除多餘的枝葉砍掉纖細的末端,就這麼堆放在旁邊,等再過個十天半月的,這些枝丫也就慢慢幹了。
砍了二十多根之後,徐章便也就罷手了,尋來兩根堅韌的藤蔓,揉了揉,搓了搓,變得柔軟了一些后,便將收拾好的木柴捆好。
“小六,撿了多少了?”
小丫頭笑嘻嘻的抱着小竹簍走到徐章身邊,背着身子把背簍往徐章面前一湊:“五哥看!”
直徑約莫三十多公分的小簍子裏頭裝滿了乾枯細碎枝葉,多是杉木帶刺的干葉,雖然滿滿一小簍,但分量卻不重,撿回家可以用來生火,燃燒極快,不亞於滿是油脂的松木根。
徐章揉了揉下丫頭的腦袋,笑着贊道:“咱們家小六真厲害!”
小丫頭頓時便笑開了花,抬手用袖子擦去額頭滲出的汗水,心裏美滋滋的。
“五哥也厲害!”
徐章把捆好的生柴豎起來,一矮身便扛到了肩上,用柴刀擔在另外一邊的肩頭,刀刃向外,如此便能將生柴的重量分擔給右肩。
二十多根生柴頗有幾分重量,若是但憑一個肩膀的話,只怕徐章未必能夠扛到家裏。
招呼了小丫頭一聲,兄妹倆便朝家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