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鹿鳴宴仇人見面
杜義有些緊張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姚廣孝,說句實話,面前這個便宜老舅爺不說話的時候就好像是一座山矗立在哪裏一樣,巍然不動,甚至房間裏面的空氣都被帶動的有些壓抑,杜義在哪裏站着,心中不由的有些無聊的想到,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高位者的氣勢。
不過對於杜義來說,現在他過的也並不是十分的輕鬆,要知道黃琦仁已經從被紀綱親自下令從錦衣衛的黑名單上給抹除了!
這是徐軍帶來的消息,還有另外一個消息就是黃琦仁現在很有可能徹底的投靠了黃家背後的那些人。
當知道這兩個消息之後,杜義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找到了自己的老舅爺,事情已經脫離了他的控制範圍了,能夠讓錦衣衛的指揮使紀綱出面的肯定是大人物,而且是有權有勢的大人物,一個小小的秀才是無法抗衡地。
“貢院地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放心。那場火不是針對你的。”
姚廣孝終於開口了,不過眼睛卻還是微微閉着,手中的念珠不停的轉動着,似乎是在考慮問題。
“可是孫兒和黃家已經是生死之敵了……”
姚廣孝搖了搖頭,說道:
“不過是一些生意上的恩怨。想來他們現在不會動手地。”
杜義不由的感到有些無奈,他真是沒有想到自己這個老舅爺現在竟然還這樣神在神在的,難道說他真的就不怕自己的小命讓黃家那些人給摘了去嗎,想到這裏他的臉上不由的露出了一絲地不高興。
不過姚廣孝下一句話卻讓他聽出了一些東西:
“你放心,事情會徹底地解決的,只不過現在時機還不成熟,所以這段日子你就別往外跑了。好好的在家裏面獃著。絕對不會有事情的。”
說完這些之後,姚廣孝卻是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看到這個杜義也知道自己在老舅爺這裏得不到什麼了,只好悻悻的說道:
“那孫兒告退了。”
說完之後杜義退了幾步,然後轉身離開了,房門再度打開,高亮卻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門口,如果說不是親眼所言很難想像如同高亮一樣的彪形大漢竟然能夠做出這樣靈巧的動作來。
“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大火地事情的確是一個巧合,不過是一個窮書生打翻了油燈。而導致食盒中的一些燈油給點燃了,再加上天乾物燥,所以火勢才會蔓延的那麼快。”
聽到這個,道衍和尚姚廣孝微微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說話。反倒是高亮卻接著說道:
“不過弟子卻在調查的時候發現了一些有趣地東西。”
聽到高亮說這個。姚廣孝地眼睛忽然間張開了,眼睛中射出了兩道精光。他看着高亮問道:
“是不是那些人要有動作了?”
高亮點了點頭,有些佩服的說道:
“恩師果然是神機妙算,那幾位恐怕是真地忍不住了想要動手了。”
聽到高亮所說跟自己猜測的結果一樣,姚廣孝絲毫高興的意思也沒有,反倒是嘆口氣,說道:
“人生功利如浮雲,可是世人為何卻就看不透呢,山雨欲來,該死的和不該死的,哎……”
高亮聽到自己的恩師感嘆,不由的開口說道:
“恩師不必為那些人感到可惜,他們都是自作自受!
“今日因明日果,路都是自己走的,只是這京城恐怕又要是一場腥風血雨了。琦安,既然他們要折騰,那就任憑他們去吧,不要摻和到其中,另外你多派些人手到杭州那邊,我怕有人趁亂行事。”
高亮拱手說道:
“弟子記下了。”
“恩,下去吧。”
高亮離開之後,姚廣孝良久才發出一句感嘆:
“天,要變了。”
從姚廣孝處回到了王府之後,杜義興緻有些低沉,所以連帶着幾天都沒有出門,只是在家中閉門修養,剛剛考試過,讀書是有些不可能了,不過這個季節正式桂花飄飛的時候,所以說鄉試發榜除了被稱呼為乙榜之外,還有桂榜一說。
“少爺!少爺!”
一陣陣急促帶着的呼喊聲從外面傳了進來,杜義聽到這個不由的感到好奇,平素之間沉穩異常的老管家今天怎麼會這樣大呼小叫呢。
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杜義從石凳上面站了起來,閑坐看花開花落,更何況還有陳年的桂花釀,倒也是雅緻,杜義感覺到自己行事越來越像這個時代的人了,後世哪裏會有這樣悠閑的心情呢。
“王叔,有什麼事情嗎啊?”
當老管家從拐角處轉過來的時候,杜義卻意外的發現老頭如同榆樹皮一樣佈滿了皺紋的臉上現在卻是掛滿了笑容。
聽到杜義開口問,王管家連忙收斂了一下,不過臉上卻還是止不住的喜悅。看着杜義開口說道:
“恭喜少爺。出榜了,少爺高中了!”
聽到王管家說這個,杜義也不由的被喜悅給包圍了,雖然說前面自己看起來充滿了信心,可是這種古代地科舉對於對來說真是一個十分艱難地歷程。能夠考中對於他來說真是一個值得慶幸的事情。
王叔說完了之後將一個信封遞給了杜義,杜義接過來打開一看,臉上不由的笑了起來,乙榜第二名,有些可惜了,只是差一點就能夠過一把解元的癮了,想那風流倜儻的唐伯虎也是一屆解元地出身啊!
“對了少爺。送信人還說了。巡撫大人邀請少爺後天到松竹園參加鹿鳴宴。”
杜義點了點頭,忽然間開口問道:
“今科的解元是何人?”
王管家眉頭一皺,回答說道:
“聽說也是杭州人,叫做邊易生,以前並未聽說過。”
聽到這個,杜義點了點頭,說道:
“想來也是一個寒窗數載,勤學苦練的學子。”
話一出口,杜義卻感覺到自己說這些話有些老氣橫秋的怪異。要知道在別人的眼中他也才是一個十多歲的考生,可是事情就是這樣,要是真正算起來的話杜義地年齡也已經快要突破而立之年了,而且經歷了最為神奇地穿越道後來生活從家徒四壁到現在的,都是巨大的變化。難免會有這樣的變化。
鹿鳴宴。這個可是好東西,只不過沒有延續下去。松竹園在應天也算是一個極其雅緻的地方了,本來是建文帝年間一個官員建造的,靖康之難之後,這個松竹園被賜給了懷王,而懷王朱也是一個愛好舞文弄墨的王爺,雖然世人有些傳言這個王爺只不過是附庸風雅,不過應天這塊的鹿鳴宴卻還是連續幾次都在這松竹園召開。
細說起來,懷王是朱元璋的第五子,也就是說他是當今皇帝朱棣地弟弟,從朱元璋在世的時候開始,這個王爺在爭奪皇位上就沒有多大的優勢,到了後來更是舞文弄墨,愛好跟一些讀書人在一起,平素之間表現的也十分的低調,所以名聲還算是不錯。
等到了當天,杜義準時地來到了松竹園,進去之後滿園松柏翠竹,竹林間間或還有三三兩兩身着儒衫地文人,端的是一副文雅景象。
“這位老爺是跟小人直接前往後院呢,還是在這裏賞景談天?”
一個身着青布衣地下人走了過來低聲問道。
杜義看了看周圍,雖然說三三兩兩的人不少,可是並沒有自己認識的,正要開口說一起去後院,誰知道這個時候卻聽到有人招呼道:“杜兄留步!”
循聲望去,卻看到了彭奇岩正挺着大肚子匆忙的趕過來,肥胖的身軀做出那種奔跑的動作,真讓杜義感到有些費勁。
片刻,那個彭奇岩氣喘吁吁的來到了杜義的身邊,喘着氣說道:
“真,真是沒有想到能夠在這裏遇到杜兄。”
禮尚往來,更何況看到了這個胖子,杜義不由的想起來當年同宿舍的老大來,他們都是這樣的胖,心中不由感到有些親切。
“彭兄客氣了。”
而彭奇岩雖然說在號房的時候表現的十分的張狂,不過在杜義的面前卻表現的十分得體,進退之間彰顯着一種大家的氣度,這讓杜義對他的也多了不少的好感,畢竟杜義現在還沒有作為紈絝子弟的覺悟,自然也沒有無法融入到那種吃喝嫖賭無惡不作的惡少氛圍中。
“真是沒有想到杜兄如此年輕,而且還是杭州童生試的三試第一真是讓人佩服。”
聽到彭奇岩恭維的話語,杜義的心裏面不由的感到了一些自豪,畢竟在讀書這方面他還是比較自傲的,能夠在短短的時間內有那麼大的進步,除了老師的悉心教導,還有就是這世的聰慧天資。
“哪裏,哪裏,那些都只不過是虛名罷了。”
幾句話讓彭奇岩和杜義之間的關係熟絡了不少,彭奇岩也笑着開口說道:
“我聽說杜兄在杭州開了一個茶館,碧螺春就是貴號的招牌。不知道是不是真地啊?”
杜義聽到彭奇岩問這個。不由地感到有些奇怪,要知道別的讀書人都是努力的把自己往外面摘,可是這個彭奇岩倒好,竟然主動的提起生意上的事情來,不過這也正對杜義地胃口。所以他笑着回答說道:
“的確是有這麼一件事情,不過都是當年為了謀生的手段吧了,小道而已。”
聽到杜義說這個,彭奇岩臉上不由的露出了驚奇的神色,隨後有些激動的說道:
“真是太好了!在下家中也是經商的,自從家父偶然間得到了些許碧螺春之後一直都念念不忘,沒有想到竟然在這裏能夠遇到正主。更讓在下佩服地是。杜兄不僅是文采斐然,對謀生之道竟然也如此地精通,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
聽到彭奇岩話語中對經商並沒有多少的偏見,杜義對他也有些認同,話語也就多了一些,說道:
“無農則不穩,無士則不治,可是只有士農不足以治天下,需知。無商則不富,民不服則國不強。”
聽到杜義這樣說,彭奇岩的目光中不由的放出了異樣的光芒,緊跟着開口反問道:
“可是世人都說,商人囤積居奇。與民爭利。”
聽到彭奇岩的話之後。杜義有些不屑的回答說道:
“如果說天下的財富都是固定的話,那麼從夏商到現在民間稅收如何?況且沒有商人地話。何來互通有無?”
誰知道就在彭奇岩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一個聲音卻突兀的插了進來:
“真是一番胡言亂語!讀聖人賢哲之書,卻倡言行商之道,真是有辱斯文!”
循聲望去,杜義不怒反樂,看來自己今天出門沒有看黃曆,人家都說是冤家路窄,可是誰知道到了自己這裏了竟然還要加上一句禍不單行。
就在自己身後正走來幾個人,一個個要是騎上馬直接就能夠讓人知道什麼叫做“鮮衣怒馬”,更讓杜義感到事情巧合的是,秦淮河的那個醉漢竟然跟黃琦仁走在了一起,而且看幾個人地表情和自己,那位仁兄竟然還是裏面地主事人。
開口訓斥完了之後,黃琦仁冷眼看着杜義,一副挑釁的樣子。對這個杜義卻絲毫不在意,只是不咸不淡地說道:
“原來黃兄是感覺到自家行商是有辱斯文,所以才散盡家財的啊,閣下高風亮節,真是讓我們佩服的五體投地,在下自愧不如。”
聽到杜義這樣說,黃琦仁白皙的臉龐頓時就變成了豬肝,黃家的事情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現在被我這樣說了出來,卻如同揭開傷疤撒點鹽。
“你!……”
黃琦仁氣憤萬分的看着杜義,手緊緊的攥着,隨時都有可能衝上來,不過杜義可不在乎這些,對陣這個小白臉他還是有些把握的。
不過讓杜義感到有些意外的就是當晚在秦淮河的醉漢竟然十分的沉穩,扭頭在黃琦仁的耳邊說了兩句,隨後如同瘋狗一般的黃琦仁就冷靜了很多,雖然說看着杜義的目光還是十分的惡毒,可是卻並沒有做出過分的動作。
“這位兄台素不相識為何卻要開口傷人呢?”
開口傷人?杜義不由的感到好笑,黃琦仁現在恨不得殺死自己,口頭上的交鋒只不過都是小意思的了,看着替黃琦仁出頭的那個人,身材瘦弱,可是卻顯得十分的精神,尤其是一雙眼睛十分的有神。
“閣下為何如此說話,我與彭兄在這裏探討,既然感興趣參加又何懼挫折呢?”
一句話讓出頭的人也有些不上不下,畢竟是黃琦仁先開口插嘴的,而且語氣也十分的不客氣,難道他們還能夠要求杜義好言相向嗎?
而那個領頭的傢伙這個時候也出來打圓場了,打個哈哈之後說道:
“我看我們還是趕緊去吧,等下鹿鳴宴就要開始了。”
隨後眾人也都不再理會杜義,而黃琦仁在路過杜義身邊的時候,惡狠狠的說道:
“我看你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杜義不由笑着回答說道:
“囂張到你死為止。”
一句話差點讓黃琦仁上不來氣,狠狠的瞪了杜義一眼之後,黃琦仁一甩袖子也離開了。
杜義對這個絲毫不放在心上,狠話誰都會說,雖然說老舅爺給的答覆有些模糊,可是最起碼他卻知道老舅爺不會看着自己被人害了,這一點就足夠了。
等那幫人走了之後,彭奇岩才有些意外的看着杜義說道:
“杜兄認識他?”
“誰?黃琦仁?”
彭奇岩搖了搖頭,說道:
“邊易生,今科解元。”
杜義恍然大悟的說道:
“哦……原來你說的是他啊,不認識!”
聽到杜義前面,彭奇岩本來面帶喜色的,誰知道杜義後面卻來了一個大反轉,一下子差點讓彭奇岩跌倒在地上。
感覺到彭奇岩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幽怨,杜義不由的感到身上有些不自在,好在這個傢伙曾經邀請自己去秦淮河看來性取向還是正常的,不過被一個如何“巨型”的男人用深閨怨婦的目光看着,杜義還是十分的不習慣,所以也岔開話題說道:
“咱們也去吧,免得耽誤了。”而在去宴會的路上,杜義也終於知道了當日在花船上跟自己起了衝突的那個醉漢的身份,竟然是懷王的孫子朱松!
這也讓杜義暗自慶幸,還在當日遇到了紀雅雯,否則光是自己跟徐軍兩個人還真說不好能不能壓製得住這位王孫,很顯然,懷王這是派他過來拉攏這群考生了。過了鄉試,朝廷對於考生的限制就完全的放鬆了,而這個時候也有諸多的勢力開始物色人了,而考生也都是費盡心機的想要投靠一方勢力,可以說十年寒窗的日子到這裏應該算是告一個段落了,下面就是官場的實習期。
宴會其實也十分的無趣,尤其是這麼多的讀書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沒有了號房裏面的炎熱,這些讀書人又都獃著了禮義廉恥的面具,一個個表現的比孔子還要聖人。
在巡撫站起來歌功頌德一樣的禱告完了之後,才說道了今天的主題,用現在的方式表現出來就是:
“……我宣佈鹿鳴宴現在開始,下面由巡撫大人領唱《鹿鳴》,諸位考生跳魁斗舞……”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將。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
視民不,君子是則是效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詩經-小雅-鹿鳴》杜義甚至可以說熟悉非常,可是這樣唱出來卻還是第一次,而且上面那位巡撫的歌喉雖然說跟張學友可以一拼,可是下面的眾考生可就要差許多了,甚至有些五音不全的考生也依舊大聲的唱着,這讓杜義有些忍俊不禁。
如果說《鹿鳴》還只是讓杜義感到好笑的話,那麼後面的魁星舞就更是讓杜義在心中抱腹狂笑了,杜義十分的懷疑後世民間的大秧歌還有跳大神就是從這個魁斗舞中演化出來的。
不過無論心中如何感到好笑,杜義還是從始至終的跟着坐下來了,雖然有些錯漏百出,不過其讓人也都好不到什麼地方去,也就無所謂出醜不出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