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番九
康熙道:“你有什麼法子?胡說八道!倘若滇馬真有長力,他離京城一遠,喬裝改扮,再也追不上了。”
方宇不知馬夫頭兒是否已給吳應熊那批滇馬吃了巴豆,不敢在皇帝面前誇下海口,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這就去追追看,真的追不上,那也沒法子。”
康熙點頭道:“好!”提筆迅速寫了一道上諭,蓋上玉璽,命九門提督開城門放方宇出去。
康熙說道:“你多帶驍騎營軍士,吳應熊倘若拒捕,就動手打好了。”將調兵的金符交了給他。
方宇道:“得令!”接了上諭,便向宮外飛奔出去。
公主正在宮門相候,見他快步奔出,叫道:“小桂子,你幹什麼?”
方宇叫道:“乖乖不得了,你老公逃了。”竟不停留,反而奔得更快。
公主罵道:“死太監,沒規沒矩的,快給我站住。”
方宇叫道:“我給公主捉老公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披星戴月,馬不停蹄……”胡言亂語,早就去得遠了。
方宇來到宮外,跨上了馬,疾馳回府,只見趙良棟陪着張勇等三將在花廳喝酒,立即轉身,召來幾十名親兵,喝令將張勇等三將拿下。
眾親兵當下將三將綁了。
張勇凜然道:“請問都統大人,小將等犯了甚麼罪?”
方宇道:“有上諭在此,沒空跟你多說話。”
說著方宇將手中上諭一揚,一連串的下令:“調驍騎營軍士一千人,御前侍衛五十人,立即來府前聽令。預備馬匹。”
親兵接令去了。
方宇對趙良棟道:“趙總兵,吳應熊那小子逃走了。吳三桂要起兵造反。咱們趕快出城去追。”
趙良棟叫道:“這小子好大膽,卑職聽由差遣。”
張勇、王進寶、孫思克三人大吃一驚,面面相覷。
方宇對親兵道:“好好看守這三人。趙總兵,咱們走。”
張勇叫道:“韋都統,我們是西涼人,做的是大清的官,從來不是平x王的嫡系。我們三個以前在甘肅當武官,後來調到雲南當差,一直受吳三桂排擠。
他調卑職三人離開雲南,就是明知我們三人不肯附逆,怕壞了他的大事。”
方宇道:“我怎知你這話是真是假?”
孫思克道:“吳三桂去年要殺我的頭,全憑張提督力保,卑職才保住了腦袋。我心中恨這老混蛋入骨。”
張勇道:“卑職三人如跟吳應熊同謀,怎不一起逃走?”
方宇心想這句話倒也不錯,沉吟道:“好,你們是不是跟吳三桂一路,回頭再細細審問。趙總兵,追人要緊,咱們走罷。”
張勇道:“都統大人,王副將善於察看馬跡,滇馬的蹄形,他一看便知。”
方宇點頭道:“這本事挺有用處。不過帶了你們去,路上倘若搗起蛋來,老子可上了你們大當。”
孫思克朗聲道:“都統大人,你把小將綁在這裏,帶了張提督和王副將去追。他二人倘若有什麼不對,你回來一刀把小將殺了便是。”
方宇道:“好,你倒挺有義氣。這件事我有些拿不定主意。來來來,張提督,我跟你擲三把骰子,要是你贏,就聽你的,倘若我贏,只好借三位的腦袋使使。”
方宇也不等張勇有何言語,當即大聲叫道:“來人哪,拿骰子來!”
王進寶道:“小將身邊有骰子,你鬆了我綁,小將跟你賭便是。”
方宇大奇,吩咐親兵鬆了他綁縛。王進寶伸手入袋,果然摸了三枚骰子出來,刷喇喇一把擲在桌上,手法甚是熟練。
方宇問:“你身邊怎麼帶着骰子?”
王進寶道:“小將生平最愛賭博,骰子是隨身帶的。要是沒人對賭,左手便同右手賭。”
方宇更是興味盎然,問道:“自己的左手跟右手賭,輸贏怎生算法?”
王進寶道:“左手輸了,右手便打左臂一拳;右手輸了,左手打右臂一拳。”
方宇哈哈大笑,連說:“有趣,有趣。”又道:“老兄跟我志同道合,定是好人。來,把這兩位將軍也都放了。
王副將,我跟你擲三把,不論是輸是贏,你們都跟我去追吳應熊。若是我贏,剛才得罪了三位這件事,就此抵過。如果是你贏,我向三位磕頭陪罪。”
張勇等三人哈哈大笑,都說:“這個可不敢當。”
方宇拿起骰子,正待要擲,親兵進來稟報,驍騎營軍士和御前侍衛都已聚集,在府外候令。
方宇收起骰子,道:“事不宜遲,咱們追人要緊。四位將軍,這就去罷!”
方宇帶了張勇、趙良棟等四人,點齊驍騎營軍士和御前侍衛,向南出城追趕。
王進寶在前帶路,追了數里,下馬瞧了瞧路上馬蹄印,說道:“都統大人,奇怪得很,這一行折而向東去了。”
方宇道:“這倒怪了,他逃回雲南,該當向南去才是。好,大伙兒向東。”
趙良棟心下起疑:“向東逃去,太沒道理。莫非王進寶這小子故意引我們走上錯路,好讓吳應熊逃走。”
趙良棟說道:“都統大人,可否由小將另帶一路人馬向南追趕?”
方宇向王進寶瞧了眼,見他臉有怒色,便道:“不用了,大伙兒由王副將帶路好了。滇馬是他養的,他不會認錯。”
吩咐親兵,取兵刃由張勇等三人挑選。
張勇拿了一桿大刀,說道:“都統大人年紀雖輕,這胸懷可是了不起。我們是從雲南來的軍官,吳三桂造反,都統大人居然對我們推心置腹,毫不起疑。”
方宇笑道:“你不用誇獎。我這是押寶,所有銀子,都押在一門。贏就大贏,既抓到吳應熊,又交了你們三位好。輸就大輸,至不濟給你老兄一刀砍了。”
張勇大喜,說道:“我們西涼的好男兒,最愛結交英雄好漢。承蒙韋都統瞧得起,姓張的這一輩子給你賣命。”
說著,張勇投刀於地,向方宇拜了下去。王進寶和孫思克跟着拜倒。方宇跳下馬來,在大路上跪倒還禮。四人跪拜了站起身來,相對哈哈大笑。
方宇道:“趙總兵,你也請過來,大伙兒拜上一拜,今後就如結成了兄弟一般,有福共享,有難共當。”
趙良棟道:“我可信不過這個王副將,等他抓到了吳應熊,我再跟他拜把子。”
王進寶怒道:“我官階雖低,卻也是條好漢子,希罕跟你拜把子嗎?”說著一躍上馬,疾馳向前,追蹤而去。
向東馳出十餘里,王進寶跳下馬來,察看路上蹄印和馬糞,皺眉道:“奇怪,奇怪。”
張勇忙問:“怎麼啦?”
王進寶道:“馬糞是稀爛的,不知是甚麼緣故,這不像是咱們滇馬的馬糞。”
方宇一聽大喜,哈哈大笑,說道:“這就是了,貨真價實,童叟無欺,這的的確確是吳應熊的馬隊。”
王進寶沉吟道:“蹄印是不錯的,就是馬糞太過奇怪。”
方宇道:“不奇怪,不奇怪!滇馬到了京城,水土不服,一定要拉爛屎,總得拉上七八天才好。只要馬糞是稀爛的,那定是滇馬。”
王進寶向他瞧了一眼,見他臉色詭異,似笑非笑,不由得將信將疑,繼續向前追蹤。又奔了一陣,見馬跡折向東南。
張勇道:“都統大人,吳應熊要逃到天津衛,從塘沽出海。他在海邊定是預備了船隻,從海道去廣西,再轉雲南,以免路上給官軍截攔了。”
方宇點頭道:“對!從京城到昆明,十萬八千里路程,隨時隨刻會給官兵攔住,還是從海道去平安得多。”
張勇道:“咱們可得更加快追。”
方宇問道:“為什麼?”
張勇道:“從京城到海邊,只不過幾百里路,他不必體恤馬力,盡可拚命快跑。”
方宇道:“是,是。張大哥料事如神,果然是大將之才。”
張勇聽他改口稱呼自己為“大哥”,心下更喜。方宇回頭傳令,命一隊驍騎營加急奔馳,去塘沽口水師傳令,封鎖海口,所有船隻不許出海。
一名佐領接了將令,領兵去了。過不多時,只見道旁倒斃了兩匹馬匹,正是滇馬。
張勇喜道:“都統大人,王副將追的路徑果然不錯。”
王進寶卻愁眉苦臉,神色甚是煩惱。
方宇道:“王三哥,你為什麼不開心?”
王進寶心想:“我又不是行三,怎麼叫我三哥?”
王進寶說道:“小將養的這些滇馬,每一匹都是千中挑一的良駒,怎地又拉稀屎,又倒斃在路?就算吳應熊拚命催趕,馬匹也不會如此不濟!唉!真可惜,真可惜!”
方宇知他愛馬,更不敢提偷喂巴豆之事,說道:“吳應熊這小子只管逃命,累死了好馬,枉費了王三哥一片心血,他媽的,這小子不是人養的。”
王進寶道:“都統大人怎地叫小將王三哥,這可不敢當。”
方宇笑道:“張大哥、趙二哥、王三哥、孫四哥,我瞧那一位的鬍子花白些,便算他年紀大些。”
王進寶道:“原來如此。吳三桂一家人,沒一個是好種。當兵的不愛馬,總是沒好下場。”說著唉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