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鹹魚的誕生 第五十四章 鴻雁自高飛,游魚當入水
聽完王猛的詳細彙報后,尉遲南風默然揮了揮手,撤去了隔音屏障,示意王猛退下。
隨後便一人負手獨立於沐風亭中,眼前美景天成,渾然如畫,但他卻無心觀賞,只是眉眼凝重。
“出來吧!最後再好好看看這山林湖野美不勝收的景色,畢竟以後就沒機會了。”
尉遲南風不知在跟誰說話,頭也不回,就這樣任由山風將他的聲音傳遍整片山湖。
“想不到我前腳剛回居所,後腳就發生了這種事情,這就是你所謂的光大風煉嗎,在我看來,你的目標就跟你所想要執行的方法一樣,虛妄且難以實現。”
尉遲南風身後,一位老人悄然出現,來者正是尉遲北宇,他踱步緩行至尉遲南風身後,嘴裏還不斷抨擊着他這位“親愛”的哥哥。
尉遲南風並沒有惱怒生氣,反而看着湖中孤舟掌桿的釣客,一臉平靜的回應道:“你知道嗎?做人做事就像釣魚,一柄釣竿,一攏餌食,一汪活水,備齊后打窩,拋竿,等待,上鉤,收線……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打窩與等待,漁者在這個過程中選擇一處合適的地方,撒下大量的誘餌,吸引周遭的魚群,片刻后便於此處下桿,隨後便是漫長的等待,最終在耐心與平靜中可以得到一切答案。”
尉遲北宇點了點頭,從儲器中取出了一份資料,遞到了尉遲南風手邊,問道:“如果湖中沒有魚呢?那一切的付出與等待是不是都變成了空話?”
尉遲南風沒有再回話,對於他來說,意見不同的人根本無需多言,即便你說的再多,不理解依舊是不理解。
他伸手接過北宇遞來的資料,打開隨意翻看了幾頁,其中的內容卻讓他臉色瞬間陰翳了下來。
這份資料記載的是這些年來,風煉宗背地裏無數的腌臢交易,還有偽造作假的賬本,甚至是違背維持會條例的各種惡舉。
“什麼意思?”尉遲南風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一旁的尉遲北宇,這一瞬間,他竟然看不清自己相處了這麼多年的弟弟究竟在想些什麼。
尉遲北宇嘆息一聲,默然道:“本來上次就想跟你說的,可是……唉,兄長,收手吧,這是我數日之前從一位……宗人家裏無意找到的,這還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已經被我交到一位朋友手裏,這些,都是足以壓死風煉的鐵證啊!
兄長,難道你真的以為修盟對於老舊勢力的管控只有明面上那所謂的維持會嗎?難道你真的認為每個人都擁護風煉嗎?難道你真的覺得風煉是鐵桶一塊嗎?!”
尉遲南風死死攥着手中的資料,現在的他根本無心傾聽弟弟說的話,只想着如何才能解決眼前的麻煩。
“北宇,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人的?還有,剩下的證據究竟在那裏?!”
“兄長!你難道還不懂嗎?!這根本就不是證據的事情!這是風煉宗內部管理的問題!你知道為什麼老宗主寧可把宗主之位傳給那個無才無德的胖子,也不願傳給你嗎?!就因為你的狂傲自大,獨裁專橫!尉遲南風,如果你繼續執迷不悟,我不介意為了宗門存亡而大義滅親!”
尉遲南風重重地嘆息一聲,原本挺拔的身軀突然頹萎了下來。
“也罷……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見到兄長如此神傷,尉遲北宇似乎也覺得自己說話太過凌厲了一些,但現在這樣,道歉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只能嘆息着轉身離去。
可就在尉遲北宇轉身的一瞬間,原本心傷不已的尉遲南風突然動了,高出尉遲北宇足足三層的實力境界直接壓制了空間內的一切。
只見尉遲南風扭身一手抓住尉遲北宇的肩膀,立刻阻斷了對方的靈力輸送,另一手呈劍指狀筆直戳向北宇的背心,瞬間停滯了心臟的跳動,沒了血液與靈力的供應,尉遲北宇就這樣直接昏迷了過去。
尉遲南風一把接住倒下的尉遲北宇,陰沉的老臉上閃過一絲狠厲。
“沒有魚,那就換別處釣!”
尉遲南風手中的資料突然無火自焚,化為了一團灰燼隨風飄散,隨後他攙起尉遲北宇,起身朝着宗門某個隱秘之地飛去。
……
風煉宗後山某處。
舒小毛正一個人獃獃的癱坐在荒草叢生的泥地里,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身上的衣衫滿是灰塵與泥土,其上還有點點乾涸的猩紅,就連臉上也沾滿了土黃的泥灰與暗紅的斑點。
“轟隆~”
伴隨着雷鳴一聲,天空中黑雲漸漸瀰漫,一道又一道猙獰的雷光撕裂了天空,露出黑雲之後隱藏的恐怖面容,狂風便在破爛的蒼穹下與雷鳴盡情的嘶吼咆哮着,藉著暴虐的雷光如銼刀一般,一下一下割進人的心裏,滿是裂痕。
片刻后,電閃雷鳴終於停歇,漸漸有淅淅瀝瀝的雨點在狂風的攪動中落下,濺起滿地的塵埃。
舒小毛抬起頭,目光追逐着一顆水滴落進泥土裏,瞬間崩解,隨後又是一滴落到了舒小毛暗紅的手臂上。
舒小毛看着這條滿是血腥的手臂,腦中突然回想起顧青被自己穿心而過的慘痛畫面。
是的,他殺人了,殺掉了一位幫助自己的好人,殺掉了一位丈夫,殺掉了一位父親,殺掉了一位善良,樸實的樵夫。
慢慢的,雨越下越大了,大到整個山林變成了濕地,大到舒小毛的身影在雨中都變得氤氳不清。
舒小毛突然動了,他藉著天上瓢潑的大雨開始瘋狂搓動洗刷着自己染血的手臂,一遍又一遍,彷彿這樣就能洗刷自己內心的罪孽。
手臂上的乾涸的血液,在雨水的沖刷下已經化作點點猩紅沁入了泥地里,手臂早就已經變回了之前的如玉色般的白嫩,但他卻宛若瘋子一般,依舊在瘋狂搓動着手臂,甚至劃出了數道血痕而不自知。
他現在彷彿一頭狂躁的獅子,焦躁不安的情緒讓他陷入了自我困境,他一看到自己的手臂彷彿就看到了臉色蒼白的顧青。
顧青的死狀不斷在舒小毛眼前輪播,但他心中卻並沒有恐懼之意,只有深重的罪孽。
他看到顧青的胸膛里空洞洞的,只有鮮血在不斷滲出,淋漓的鮮血從顧青口中瘋狂湧出,鋪滿了舒小毛的手臂,甚至濺到了他的臉上,他的眼裏,沒有了心臟的跳動的顧青漸漸失去力氣,握住舒小毛肩膀的雙手正在慢慢變冷,直到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現在他的鼻間彷彿都充斥着一股揮散不去血腥味。
“嘔……”
舒小毛終於受不了了,直接歪頭吐了起來,越吐越噁心,越噁心越吐,但空空的肚子裏除了胃水根本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吐的。
就這樣吐了半天,舒小毛終於停下來了,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宛如一具喪屍般,一塊石頭自他手中滑落,他低頭看去,連忙躬身拾起,這石頭上熱熱的,彷彿依舊還留存着其原主人的溫度。
舒小毛握緊石頭,狠狠給了自己一拳,隨後將這石頭戴在了脖頸間。
這場山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原本還瓢潑的大雨瞬間便停了下來,天空上的陰霾也正在慢慢散去,一切都是那麼自然,那麼正常。
看着穿雲而出的雲隙光,顧青的話彷彿又在耳邊響起,如光一般驅散了陰霾,舒小毛原本躁鬱的心理突然又明朗起來。
天下事之無窮盡也,有我所願,有非我所願。遇我所願固樂之,如遇非我所願,何如?
曰:鴻雁自高飛,游魚當入水,如人之飲水就食,自當做平常以觀。
【顧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她們,幫你傳達相思之情的。】
舒小毛不知道現在身處何處,找不到陣法的方向,於是只能抬頭望望天,以向顧青的在天之靈表達自己的感激之心。隨後舒小毛便腳踏泥濘隨便選了個方向離去,只留下身後一汪紅色的泥水。
走了半晌,舒小毛似乎是有些累了,隨便找了個大樹底下坐着休息了一會兒。
一隻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可愛小獸估計是把樹下的舒小毛當做了虯起的樹根,竟然一點兒也不怕他,就這樣爬上了他的褲腿。
舒小毛嘴角終於勾起了一絲微笑,緩緩伸出手向那小獸探去。
這小獸倒也機敏,似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靠近,迅速又躍到了舒小毛另一條腿上。
舒小毛有些驚訝,不過最終還是收回了手,轉而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份乾糧和水,準備充充饑。
那小獸嗅覺似乎十分靈敏,小小的鼻頭在空氣中左聞右嗅,不一會兒就發現了舒小毛手中的乾糧。小獸緩緩靠近,行至舒小毛身前時便停下了,立起身來直勾勾地盯着舒小毛手中誘惑力十足的乾糧。
“怎麼了小松鼠?你也想要嗎?我給你一份,你讓我摸一下好不好?”
舒小毛自說自話,掰下了一點乾糧緩緩遞到了小獸嘴邊,這小獸輕輕嗅了嗅,似乎確定沒有問題后便伸出毛絨絨的小爪子抓起乾糧渣往小嘴裏送去。
而舒小毛也藉著小獸進食的機會,再次伸出手緩緩撫上了小獸,順着小獸的毛髮輕輕往下滑去。
穿雲過葉的陽光,可愛活潑的小獸便是少年心靈的避風港,是自我的救贖,此時此刻,樹下那位衣衫襤褸的少年,貧瘠卻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