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憶如塵（二合一）
“為何世間有如此之惡？”
長街，程乾與徐玉並肩而行，徐玉默然，發問。
越是看着這些資料，她心裏的疑惑越是濃烈。
覺醒者犯下的殺戮，為何無人審判？
玄國莫非不管么？
“世間本就分善惡，而且，這算得了什麼。”
程乾聽到徐玉的問話，也是一頓。
他聲音顯得有些苦悶，但依舊回答道：
“你可知道，玄國幾百億人，一年下來，因為各種天災、人禍、意外、壽終正寢等等死去的人，有多少？那是一個極為誇張的數字。可以說，時時刻刻，都有人在生滅。”
“時時刻刻…”
徐玉很快就想了明白，國家人口基數這麼龐大，每分每秒可以說都有人出生，有人死去。
這個數字很誇張，遠超常人的想像。
“是啊。”
程乾緩緩前行，眼睛微微開合，看着這天空，心裏有些無奈。
別說玄國足足幾百億人口的總量，哪怕是前世地球，華國十四億的人口基數，每年的正常死亡總人數，不是千、不是萬、不是十萬。
而是整整一千萬有餘！
一年的人口死亡，就在千萬級別！
這還是只有十四億人作為基數的參照數據。
而玄蒼星，光是一個玄國，就有不下幾百億人。
這一年下來，死去人簡直不可計數。
而且這些人，還是自然、正常死亡的，並沒有遭受什麼兇殺。
那些覺醒者每年獵殺的人數，與一個國家每年正常死亡的人數相比，簡直連顆細微砂礫都算不上！
即便不殺，這世間也時時刻刻有人死！
再加上那些釋放者也沒有太過張揚，每年其實能出來釋放的次數也不多。
僅是殺人滅口，再不濟也就滅人滿門而已。
全家都死光了，還有誰能替死者伸冤？
就比如徐玉，若是沒有被程乾知曉，最後的結局就是跳樓自盡。
再加上她的父母、弟弟，全都死了，警局也都是被釋放者打過招呼的人，誰還會為她們一家人伸訴？
即便她的父母有同事，有朋友，老家也許還有親人。
但這些人頂多去警局報案，然後被各種搪塞壓回。
幾次無果之後，除了剩餘老家的親人們還會堅持，而那些同事、朋友，全部都會知難而退了。
畢竟人都死了，他們也儘力了。
而直到最後，只剩下祖父祖母，叔伯姨嬸之流的人，會堅持要查明真相。
可真相，能查到嗎？
可以，但要等。
等，等一年，三年，五年，十年。
永遠的等下去！
永遠抱着希望，永遠只是失望。
而實際上，這件案子，早在最開始的七天後，或許就被直接按下了。
甚至還撤了案，連記錄都留存不下來。
願意等，那就繼續等吧。
“世間無力之事，大抵如此。”
程乾嘆了口氣，普通人面對這種事，確實無能為力，甚至連一絲一毫破局之力都找不到。
別說是被釋放聯盟的覺醒者殺了，哪怕是被一個普通的富商，二代子弟殺了，也可能是這種結果。
聰明點的，弄些社會輿論，讓網友助力一下，也許能稍稍改變。
但要是面對勢力強大的覺醒者，連絲毫風波都起不來。
程乾當時還把夏倩追殺自己的視頻發到了網上，可結果呢？
現在搜都搜不到了。
“上天不罰，我們來罰。”
徐玉沉默了很久，突然仰起頭，看着程乾，認真說道。
風吹起了她眉間的髮絲，一團生命之火，徐徐燃燒。
“看來現在，我不用開導你了。”
程乾點點頭，目光稍稍柔和。
他繼續走着，很快就超過徐玉一步。
徐玉放緩腳步，默默看着這個背影修長，身姿挺拔、氣度和風采格外魄人的男人，心裏暗念。
“僅是同學一場，你就幫了我這麼多…我該如何報答你…”
她看着程乾，視線似乎穿越了這段痛苦的日子，回到了高中，回到了學生時代。
在高中的幾年裏，徐玉一直是個溫柔、安靜的女孩。
同齡人喜歡吵鬧、喜歡喧囂，但她不同，她只喜歡靜靜地看書，靜靜地走路。
偶然一次圖書館翻閱資料時，她便看到程乾默默地坐在書桌前，讀着一本舊時代的古籍。
那一天，陽光正好從窗外灑落，映照在程乾的書頁上方。
這個人，似乎和其他人不一樣。
從那時起，徐玉就會默默關注一下程乾。
程乾沒什麼朋友，不喜歡社交，總是一個人上課下課。
獨處時，他就喜歡自顧自地看書，也不去操場和別人打球、跑步。
上課時，也總是看似認真，實則走神。
有時候明明睜着眼，卻紋絲不動、就像睡著了一樣。
好奇怪的人。
徐玉繼續觀察，正好有一次調整座位，她坐到了程乾右後側的位置。
雖然不是同桌，但無疑是一個絕佳的觀察位置。
漸漸地，她看程乾的次數，竟然比看黑板的次數還多。
“不能這樣下去了。”
徐玉猛地搖頭，旋即臉上又帶着一絲坨紅。
最近這是怎麼了？怎麼老是盯着程乾看？
這人看起來獃獃地，也很普通嘛。
“收作業。”
而就在這時，扎着馬尾的夏倩走了過來，嘴裏念叨。
“啊…給你。”
徐玉被夏倩嚇了一跳，彷彿剛才的一番心思被人窺視到了，頓時臉上更紅。
“小玉啊，你的臉好紅喔。”
夏倩眨着烏溜的大眼睛，一下子湊到了徐玉的面前。
她改了一下校服的褲腿，只堪堪過大腿，露出白嫩的肌膚，並的筆直。
“沒有，沒有…”
徐玉連忙避開了夏倩的視線，同時鼻子裏嗅到一縷少女的獨有清香，宛如空谷幽蘭、令人神清氣爽的同時，還會帶起一絲絲遐想。
夏倩真好看，身上也特別香，怪不得男孩們都喜歡她。
徐玉心道。
“噢，那就好。”
夏倩淺淺一笑，繼續收着作業。
她是從右往左收起，正好過了幾個就要收到程乾。
“程乾，會不會也喜歡夏倩？”
徐玉偷偷瞥過去，看着有幾個男孩遞過作業的手都有些不自然，而夏倩也會輕輕一笑，彷彿對這種情況得心應手。
她就像一頭潔白、高傲的天鵝，而這些男孩就是一群獃頭鴨。
“程乾，你的作業呢？”
夏倩走到程乾面前，露出淺笑。
她右手手腕撐着桌子，身子微微前傾，胸前抱着一疊作業本。
微傾，雙腿卻依然筆直，一旁的幾個男同學，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
“哦，給。”
程乾似乎又走神了。
他抬起頭，眼睛和夏倩對視，然後直接把作業遞出。
緊接着，他沒有再多看一眼。
“…”
夏倩愣了愣，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班上的男同學，看自己的眼神，要麼就是羞澀、躲閃，要麼就是佔有、貪婪，還有一種是強行裝作無視，欲擒故縱。
這些眼神，她見得太多，也能在第一時間分析出來。
可程乾看她的眼神，卻不是其中任何一種。
她之後想了很久，久到畢業之後，久到被異神污染，再次對上程乾時，才徹底想了清楚。
虛無。
程乾看她的眼神，是一種難以言明的虛無。
“真奇怪。”
搖了搖頭，夏倩繼續保持微笑，離開了。
而一直躲在右後側偷偷觀察的徐玉，頓時鬆了口氣，就像得逞般的握了握拳。
“程乾不喜歡她！”
同為女人，這種敏感程度是天生就有的。
尤其是同齡人之間，喜歡都擺在眼裏，藏不住的。
徐玉感到有些小興奮，但又有些小失落。
“夏倩他都不喜歡，那更不會喜歡我了…”
少女情懷總是詩，連成人間九萬字。
之後，徐玉默默把這份心意藏在心裏。
夏倩化為異神使徒時，曾襲上門襲殺過一次程乾，但被幕後勢力壓下，用情侶之間的打鬧掩蓋。
這件事，當時班級群里聊得極為火熱。
徐玉當然知道，但她不信。
這一點，她很早之前就從程乾的眼裏看了出來。
之後，高考開始，學業生涯暫且結束，漫長的假期來臨。
突然之間，徐玉發現連程乾的好友都沒加過，只能通過群聊來臨時對話。
加，還是不加呢？
徐玉很糾結，這個暑假，她也總是在想着怎麼開口。
而沒等她鼓起勇氣添加程乾的好友，家裏就出事了。
她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一台車掛壞了，需要賠償那種天價般的賠償金。
為什麼父母會突然失蹤，為什麼自己要去給那些壞人當面道歉，為什麼最後弟弟會被折磨至死。
站在高樓前，一墜而下時，她腦海里充滿了對這些不能理解之事、悲慘至極之事的疑惑。
不過好在，死後一切就解脫了。
高空的風，吹拂而動，如刀劍刮過。
可為什麼，過去了很久，自己卻沒有感到痛？
莫非死亡，並沒有痛苦？
她小心的睜開眼，就看到一個周身籠罩着混沌光，彷彿從虛空跨出的神靈般的男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一縷似是不會熄滅的生命之火，那四面八方無處不在的溫暖之意，正帶着她，緩緩落地。
“徐同學，是我。”
程乾的聲音，以及容貌，從火焰神光里，漸漸顯露。
“你…你是程乾…”
徐玉認了出來，最開始，她還不敢相信這就是程乾。
緊接着，她立馬後退幾步，就像一頭受驚的小鹿，還不斷拚命遮擋着自己身上的傷口。
“你…你別看着我…”
手上、臉上、身上、都是一些觸目驚心的傷。
不能讓程乾看到。
可漸漸地，徐玉發現她根本遮不住。
“睡吧，我替你報仇。”
這是在睡着前，她最後聽到的聲音。
淚水如線，回憶如煙。
撕拉！
畫面迴轉，徐玉臉上落下一滴淚，但下一瞬間，就被生命之火蒸發、消散。
程乾依舊走在她前面，回憶的故事，卻再也沒了懦弱和悲傷。
呼呼呼！
清風拂過，似乎化成了一縷散走的心意，再也不會歸來。
“怎麼了？”
程乾停步，扭頭看着她。
“我剛才回憶了一些事，又忘記了一些事。”
徐玉低眉，加快了步子，再次和程乾並肩。
“也好。”
程乾輕輕一嘆，點頭。
這一瞬間，他能感覺到徐玉的心靈，真正從死意里走了出來。
元炁神居於其泥丸宮，與生命源質糅合，正化為一團徐徐不滅的火焰，時時刻刻將其周身雜念斬滅。
這便是元炁神的妙用，只要注入，肉身和心靈時常能受到洗滌，哪怕沒有足夠支撐修為的心境，也不礙事。
徐玉並沒有因為暴增的力量而心靈失控，反而直接心境穩固，似乎念頭都輕靈了。
“到了。”
程乾收回心神，遙遙一指，眼前的地方，正是一口井。
這井，藏於荒蕪人煙之際，他們兩人走了很遠才到達。
井分八卦，上面刻有蓮花、火焰、惡鬼等模樣。
而且井口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壓住，周遭還綁了硃砂紅線，極其古怪。
正常的井，為何要封死？
哐當！
而就在兩人靠近之後，生人氣息一涌，那井底突然一炸，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地下亂竄，欲要掙脫！
“八卦封魂井，蓮花火鬼岩。這就是釋放聯盟在華中區域的一個據點。資料你都看了。”
程乾皺起眉頭，看着這個古怪的井，以及那低下炸開的巨大撞擊聲，深深一嘆。
“滅人滿門，還要其永世不得超生，罪無可赦。”
徐玉咬着嘴唇，聽着那井底不斷傳來的撞擊，臉上帶着怒火。
她走了過去，欲要把這壓住井的岩石和紅繩移開，可被程乾一擋：
“積怨之深，你此刻還不能化解。還是我來吧。”
他攔下了徐玉，手掌微動。
呼呼呼呼！
霎時之間，一團閃爍混沌色彩的光，猛地平移。
極為劇烈的風勢頓時湧起，就像從十方無盡地帶席捲而來。
嗡嗡嗡嗡！
那萬斤之重的巨岩，還有殷紅的硃砂紅繩，倏地被平直的移開。
空氣之中，幾乎肉眼可見地冒出一縷深黑的濃煙！
滋滋！
那煙霧裏，彷彿充斥着極為恐怖的毒素，剛一冒出，竟然就自然而然地燒了起來！
“嗚嗚嗚！”
而下一剎那，劇烈的嚎叫聲響起。
一隻長滿黑毛，足足有三尺渾圓的手臂，就從那井裏狠狠探出！
狀若幽冥，只如鬼爪！
電光火石之間，便朝着程乾兩人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