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突變

第8章 突變

瑣羅亞德斯虛空之地。

足有千丈高的斷崖將地面切割成六塊,每塊崖面矗立着神像。神像高達百米,手中利劍直指天空。崖面呈六芒星狀包圍着中間一塊漂浮的黑色巨石。巨石不足斷崖十分之一寬,石面佈滿尖楞,如同倒立的匕首,閃着絲絲寒光。

雪一片片落下來,卻不是白色,而是灰燼般的蒼朽。漫天的雪花壓下,整個天空都是紛紛揚揚的雪,如霧如煙。斷崖隱在霧后,只能看到六根鐵鏈向灰霧深處延伸開去。

每根鐵鏈足有成人大腿那麼粗,表面泛着銹綠色,一頭往斷崖延伸,一頭深深嵌入黑色巨石上的石柱,貫穿那人的四肢,將他牢牢釘在柱前。

灰燼般的雪花輕飄飄落在斷崖上,落在巨石上,落到男人的黑色長發上。

這是一個身量很高的男人。三千黑髮逶迤落地,赤裸的雙足蒼白秀美,被鐵鏈縛住的雙手骨節細長,皮肉青白,不帶血色。怎麼看這都只是一位有些瘦弱的俊美男人。

男人垂着頭,一動不動。雪花一旦觸到肌膚,便化做淬了毒的冰液,將他的肌膚寸寸融化。血肉剝離,露出下面森白的骨頭來。但轉瞬之間,被融化的血肉便以恐怖的速度癒合,皮膚再次變得光潔平滑。雪花再落下,又是融血銷骨,如此反覆的折磨,已過去三百年。

虛空之地終年死寂,不見萬物,唯有峭壁深淵,千萬年矗立在此。三百年來,男人從不抬頭,也不言語,至始至終都保持一個姿勢,像是一個人肉刻成的雕塑,死氣沉沉。

“燼雪乃毒龍膽汁萃取而成,毒液每近心臟一分,其毒性越強。刮皮去骨之痛不是誰都能受的,殿下也是厲害,竟一聲不吭受了三百年。”

“一聽就知道你是剛來的,你以為這位是真的殿下啊?”

新來的看守一聽,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極目遠望浮石上的黑影,驚訝道:“這位難道不是殿下?那他是什麼人,怎麼會代替殿下被鎖在那?”

“這位啊,既是殿下,又不是殿下。”

新看守被同伴說糊塗了,所以這位到底是不是殿下啊。似是看出他的疑問,同伴招招手,示意他靠近點,湊過去壓低聲音道:“據說殿下的神識早在百年前已滅,現在被鎖在那的,不過是一具軀體罷了!”

“普通魔族軀體離了神識早就死了,果然只有不死不滅的純血統……”

話音未落,燼雪驟停,一個白袍蒙眼男子緩緩從茫茫灰霧中走出,兩名看守嚇得大駭,忙退後跪倒在地,靜等此人走過。男子袖袍一揮,血光一閃,兩條血淋淋的舌頭跌落在地。

“下次再亂嚼舌根,可沒這麼簡單了。”

下一秒,人已瞬移到斷崖的黑色巨石上。

白袍男子一頭雪色長發隨意披散在肩。冰肌雪膚,櫻唇玉骨。尖尖雙耳各綴銀藍色月牙形耳環,眼處裹纏一條約兩指寬的同色稠帶。

他走至黑髮男子面前,伸出纖長指尖,將男子下巴緩緩托起。黑髮微晃,男子緊閉雙眼,面容極盡神刻之美,仔細一看,竟與白袍男子有三分相似。

“燼雪腐蝕達三百零八年,毒液入侵心臟,縱使你是不死之身,怕也難逃軀殼毀滅的結局。神識跑了又如何,軀殼一死,神識即滅。到時候你該怎麼辦呢?”白袍男子聲音溫柔,語調親昵宛若耳語,只是話語背後的惡意卻讓人不寒而慄。

白袍男子手腕一動,手上憑空多了一朵血色玫瑰。他將玫瑰捏碎,劃開他的左側胸膛,將花汁與血融合,流進他的心臟。

“地獄玫瑰能加速燼雪腐蝕,好好享受這份痛苦吧,我親愛的……”白袍男子薄唇輕掀,露出一個極溫柔的笑,“哥哥。”

————————————

秋霧寒涼,天色昏暗。

辻夜猛然睜開眼睛,感受到有人靠近,他想也不想伸手扣住了來人的脖子:“誰?”

朝泱只是路過客廳,見他赤足躺在地板上,出於擔心才過來瞧上一眼。“咳咳咳…是…我…”林朝泱拚命拍打着他的手腕,他力道極大,很快她便喘不過氣來。

聽到熟悉的聲音,辻夜這才鬆手。她剛剛用了全部力氣,竟然掰不動他絲毫。這個傢伙果然是怪物中的怪物。雖然如此,他的手腕也被她抓出了幾道紅印,被雪白的膚色襯得格外醒目。

朝泱喉嚨火辣辣的痛,兀自平復呼吸。待氣息和緩下來,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剛才抽什麼風。”

辻夜低着頭,不發一言,眼神虛虛落在半空中,神情有些不對勁。沒過幾秒,他手捂着左側胸口,眉頭緊鎖,似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麼,弓起的背微微顫抖着,不多會,嘴唇被他生生咬破,頓時血肉模糊。

“你怎麼了——”朝泱覺得有有些不對勁,試探性地拍了一下他的肩。

心臟像被烈火炙烤,渾身血液瘋狂流動,血管像是要炸開般疼痛。火炙后是酷烈的寒冷,那些火焰轉瞬化作冰錐,衝破包裹的皮肉,將心臟刺得千瘡百孔。

辻夜臉色煞白,臉色泛青,嘴唇烏紫,觸手處的肌膚又冷又硬,朝泱心思急轉,在腦海里將所學冶愈術搜颳了個遍,也想不出什麼法子。

見他凍得牙關打戰,朝泱跑去卧室將冬日絨被全部搬出裹他身上。辻夜雙臂環膝,兩眼發直,任憑朝泱折騰,

做完這些,朝泱又跑去廚房,將舊爐子用煤炭燒旺,拎到沙發前。見他坐在冰涼地板上,朝泱又道:“這裏冷,坐沙發上去吧。”

辻夜還是沒有回應,朝泱湊過去一看,才發現他雙眼緊閉,已經凍暈過去了。

林母剛進家門,頓覺進了火爐,熱意撲面而來。深秋雖冷,也不至於將暖爐燒得這麼旺。走進客房,熱意更盛。客房沒有暖爐,也不知這熱意從何而來。

朝泱也熱得滿頭大汗。辻夜的身體剛剛還僵硬如冰,現在又像是個火球,向外源源不斷散發著熱意。他的皮膚滾燙髮紅,銀髮被汗水浸濕,盡數貼在枕頭上。

身上的絨被早已除下,連上衣也被除去。辻夜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嘴唇乾裂,呼吸急促。

見朝泱正將一袋冰敷在他額頭,林母放下手中的購物袋,走進去:“阿泱,去把門窗全部關上。你也去外面,我沒說進來前別進來。”

朝泱心裏咯噔了下,一下子明白她媽媽這是要用冶愈術救他。但奇怪的是,她媽媽從來不讓她在一旁觀看,說是這種冶愈術救人傷己,不願讓她也學會。

知道事情緊急,朝泱二話不說,跑出去將門拉上。她不知道該幹什麼,索性和往常一樣,蹲在門口,等待她媽媽出來。

半個小時后,她媽媽把門打開,臉上血色盡失,身體輕晃,將要摔倒之際被朝泱一把扶住:“媽,媽,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朝泱感覺她媽媽身體在輕輕顫抖,她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指尖冰涼:“這個人,不能再留在家裏了。”

“怎麼了?”林母態度的突然轉變讓朝泱反應不過來,她往裏面看了一眼,見辻夜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繼續道:“再說,他這個樣子也沒辦法自己走啊。”

林母緩緩跌坐在地,臉上驚魂未定。這幅樣子讓朝泱見了心裏非常不安。

“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以為他是混血魔族才救他回來,沒想到他是……不可能……”

見林母不往下繼續說,朝泱急了:“他是什麼?”

“沒什麼。”林母的聲音忽然平靜下來,“小泱,你在這裏看着,我有事出去一趟。不,你和我一起去。”

“去哪裏?”朝泱內心十分不安,被林母拖着出了家門。下過雨的清晨有些寒冷,朝泱穿着單薄的長裙,被凍得瑟瑟發抖。

“這個方向是……我們要去冶安局?”意識到林母要幹什麼,朝泱強行停住腳步,不敢置信地問:“你要把辻夜抓起來?”

林母臉色被凍得蒼白,被朝泱猜中意圖后神色非常平靜:“冶安局的人抓不了他,只有獵人才能處理這件事。”

請獵人出動,這就不是一件小事了。和冶安局管理區域冶安不同,獵人的職責是獵殺作惡的魔族。一旦獵人出動,這種狀態下的辻夜肯定會被抓走!

“可辻夜他沒做什麼壞事啊,為什麼要抓他?”

“他是沒做什麼壞事,可是……他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

朝泱被說糊塗了,還待再問,前方忽然閃現出一個人影,不打一聲招呼就直接朝着她們飛身而來!朝泱連忙擋在林母面前,接下了這人的快速一擊。對方的鞭子卻在距離她的臉五厘米處停下來,分毫不差,削掉了她的三根頭髮。

“辻夜!”

少年手持黑鞭站在屋檐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們,眼裏寒意瀰漫,沒有一絲溫度。眼看鞭子就要往林母飛去,朝泱急了,飛奔過去將林母護在身後,然後雙手握住鞭子,憤怒道:“你幹什麼!”

朝泱這一握使用了十成力道,如果不是她來的及時,這一鞭估計會把林母打個半死。想到這裏,她就心有餘悸,怒氣也是擋也擋不住:“好好的你發什麼瘋!”

“想殺我的人必死。”

說完,他沒有給朝泱反應的機會,直接從牆上瞬移到林母眼前,越過朝泱一把捏住了林母的喉嚨!而朝泱手裏的鞭子竟然變成一條油光發亮的赤角黑蛇,沿着小臂纏住了她的雙腳,讓她無法動彈分毫。

“辻夜,你要是敢動手,我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咳咳……你果然是……”辻夜淡漠地垂下眼睛,剛要動手,一道銀色箭矢閃電般襲來,迫使他偏頭躲開。遠處,幾個白袍身影正在快速逼近。

“嘖。麻煩。”獵人已經趕到,剛恢復的身子不適合戰鬥。辻夜想了想,還是鬆開了林母,打算先撤。

“耶夢加得。”黑蛇聽到主人呼喚,鬆開朝泱,往辻夜遊去。就在這時,先行趕到的獵人直接放出束縛之網,試圖先抓距離比較近的黑蛇。眼看黑蛇就要落網,朝泱朝林母飛奔過去,藉著身形狀若無意地踹了黑蛇一腳,剛好將蛇踹開束縛之網的範圍。

借這個短短的空隙,黑蛇迅速化為長鞭,被辻夜握在手中。辻夜回頭看了一眼朝泱,沒有戀戰,一人一蛇迅速消失在清晨霧色里。

誰也沒注意到朝泱的小動作,只有林母看到了。獵人盤問時,她想了想還是沒說出真相,最後這件事就以混血魔族侵入平民家中,捕獵時僥倖被其逃脫為結果被上報到良葉區轄區政府。

但林母內心的不安越來越重,總覺得事情正在她無法預料的情況下發生着,朝泱也在一步步地走向那個她最不希望看到的結局。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復生之酒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復生之酒
上一章下一章

第8章 突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