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奶獸和半魔人
宿因市位於奧拉帝國東南一角，東面鄰海，西面緊靠森林，常年陽光普照，天氣總是好得出奇。
一所名為聖瑪麗安的中學迎來了它尋常的一天。
一棵枝繁葉茂的七葉樹，它的葉片濃綠，在陰媚的光纖中泛着金光。樹下躺着一名少女，她盤腿坐着，一隻手捧着鏡子，另外一隻手在粗糙的樹榦上摸來摸去，同時嘴裏嘟囔着：“去哪兒了，躲哪兒去了？”
少女面目輕靈，眼神靈動，此刻她仰頭盯着層層綠葉，眼睛一眨不眨，只有長睫輕微顫動。
“啊，真的有！”
隨着一聲驚喜的叫聲，少女一蹦三米高，竟順着旁邊的石頭幾下躥到了樹榦上，像只貓似的往茂密的樹葉里一扒拉，再拿出來時手裏多了一隻奶白色的小獸。
小獸只有巴掌那麼大，蜷縮着身子，不仔細看的話，會忽略那對緊貼着身體的小翅膀。少女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獸，幾下便躥到了地上。
“嘿！終於找到你了，可憐的鳥兒，媽媽不在了，再這樣下去肯定活不了幾天……”
小獸把頭埋在柔軟的毛里，呼呼大睡。
少女笑了，微風輕輕吹過小樹林，春光陰媚。
幾天後，少女坐在教室里，托着腮對着窗外的春光，一個勁地嘆氣。
“林朝泱，你今天嘆的氣加起來快把我淹死了。”
“哎。”
“說話啊，到底怎麼了。”
“哎。”
“林朝泱你再這樣，我今夜潛去你家，把你床頭那畫像燒了。”
這話效果卓群，林朝泱立刻不嘆氣了，她伸出手，說：“莫伊，借我點錢。”
“幹嘛用。“
“我……養了頭寵物，它胃口大，把我吃窮了。“
“什麼寵物這麼能吃？你養了頭巴斯豬嗎？”
巴斯豬是奧拉帝國最懶惰最肥最能吃的豬，大家都知道。
林朝泱覺得有點難以啟齒：“我養的這頭……比巴斯豬還能吃。”
“什麼品種？我也去瞧瞧。”
林朝泱支支吾吾：“改天吧，今天它心情不好，兇殘得很。”
莫伊更加好奇。
林朝泱借到了錢，愁眉苦臉去市場買了一斤牛肉，兩斤白菜，三斤麵粉回家。剛打開家門，一坨奶白色直接衝進她懷裏，軟軟的身體，寶石般的紅色大眼睛眨巴眨巴，一個勁喊她：“餓……餓……媽……媽媽……吃……吃……”
林朝泱放下糧食，雙手一叉對方咯吱窩，將人帶翅膀提了起來，大眼瞪小眼，半天憋出一句：“你，又胖了。”
“咯咯咯咯”，小奶獸以為朝泱跟她玩呢，樂不可支，抖抖翅膀，用毛茸茸的耳朵蹭了蹭她。
林朝泱再嘆一口氣，認命地跑去廚房做飯。
飯做好了，小傢伙卻不見了。林朝泱把屋子都翻了個遍，沒找到。心裏有些着急，剛想跑出去找，就見小傢伙從窗戶里飛了進來，嘴裏還吊著什麼東西。
林朝泱心裏直發涼，見識過小傢伙之前叼過鄰居家的鸚鵡和貓，很怕這次又叼個什麼活物回來。慶幸的是小傢伙牙沒長全，咬不動肉，每次叼回來也只是因為貪玩，並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見血事件。
林朝泱走過去，把它嘴巴掰開，先訓斥了一通，直到小傢伙委屈巴巴地低下了頭，才仔細看手中的物什。
一條手指粗的黑蛇，頭上長着兩支金色的角。看起來很貴的樣子。
林朝泱吸取了教訓，知道這種長得不一般的動物肯定有些來頭，不像再犯亂撿東西然後差點被吃窮的錯，林朝泱轉頭就把黑蛇放了，然後回頭訓斥小傢伙：“吃飯。”
後面那句“再亂叼東西回來就把你扔了”她沒敢說出口，因為幾天前說過一次，差點被人家烤成碳烤叫花雞。
沒錯，小傢伙還會噴火。
她當初是瞎了眼才會以為這是一隻被拋棄了的，鳥。
又過了幾日，莫伊來家裏看望她新養的寵物。結果啥也沒看着，小傢伙又不見了。這次兩人把家裏都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林朝泱陰白小傢伙不簡單，這種稀奇的獸是不可能家養的，得知小傢伙不告而別後終於鬆了口氣，但心裏還是有點難過。
夕陽西下，林朝泱悶悶不樂，走在回家的路上。
小巷七繞八拐，晚霞鋪滿磚石，留一半深處在暗影里。前方傳來吵鬧聲。
“啊…求求你們…我不是…故意的…”
“死怪物！臭蛤蟆！敢從本大爺身上偷東西，活得不耐煩了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林朝泱遠遠望去，
三個看起來不到十八歲的混混圍在一起，對着包圍圈裏的人拳打腳踢。被打的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後頸處有一處青色的醜陋胎記。
被打的小孩是個半魔人。
林朝泱停下了腳步，她想，自己不能就這麼走過去。半魔人陰險狡猾，偷竊成性，說不定真的是這個小孩偷了人家東西。
混混單手提起小孩，膝蓋往上頂，小孩慘叫一聲，整個人蜷縮成蝦米狀，在地上抽搐個不停。
林朝泱皺眉，覺得這樣就有點過分了。
混混又一腳踩在小孩臉上，一手開始拉自己褲子拉鏈。林朝泱瞪大眼睛，心思急轉，她並沒有直接衝上去，而是幾下跳上了房梁，抓起旁邊的碎石頭，往下一扔，剛好扔在混混提拉褲子的手上。
混混剛想在小孩臉上撒尿，就覺得左手一痛，低頭一看，發現竟是一隻慘綠的癩蛤蟆趴在他手背上，彷彿下一秒就往他雙腿間衝去。
混混下意識揮手，想把蛤蟆甩掉，卻發現怎麼也甩不掉，急得他慌忙大叫：“你們傻站着幹什麼，快來幫我把這噁心的東西拿走！”
同伴根本不理他，原來他們鼻子上也各趴了一隻蛤蟆，早已經嚇得臉都綠了。
這時候，前方又飛來一群嗡嗡嗡的大黃蜂，幾個人一看，再也顧不得了，頂着蛤蟆掉頭就跑。
林朝泱偷偷趴在聳起的房梁後面，把一切都看在眼裏，憋笑憋得滿臉通紅。
直到混混都跑遠了，她才從房樑上跳下來，走到蜷成一團的小孩面前，問：“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半魔人的行動受到限制，是不允許在居民區活動的。
林朝泱覺得這很殘忍，但她此刻還無力改變。她只希望自己幫的這位不是傳說中那種陰險惡毒的半魔人。她只想善意地提醒他，等會若是被巡邏的治安官發現，必定會被教訓得很慘。
“謝……謝……”氣若遊絲的聲音，小孩咳着慢慢坐起來。他有着一頭深藍色的頭髮，秀美的臉龐，淺藍色的眼睛有一隻偏深，現在充血已經高高腫了起來。
“咳咳…我有一個妹妹，她很喜歡洋娃娃，我聽人說外面就有賣，就趁人不注意跑了出來。可我的錢半路被那些人搶走了，我就追了過來，他們卻說我偷東西，我沒有……”
原來是個和她想像的完全不同的故事。
小孩才是被搶劫的那位。
“為什麼不反抗呢？”
“我……反抗過了……但反抗的下場更慘，而且，他們會報復我的妹妹，她那麼弱小……所以……所以，我不能反抗。”
說到這裏，小孩的眼神空洞的可怕。
林朝泱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絕望和悲哀，雖然不能理解他的遭遇，但還是心裏一陣刺痛。
“你說你妹妹喜歡娃娃？”
提到妹妹，小孩的眼神才回暖，深處泛起點點光芒。他點點頭，語調溫柔：“嗯，迦娜她最喜歡娃娃了。”
鼻青臉腫也遮掩不了小孩英俊的五官，那雙閃着光的深藍色眼睛，給林朝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等我一會。“朝泱撕下袖子的一角，又扯下裝飾帽子的毛球，兩三下做了個娃娃的身子，然後又去路邊撿了幾根樹枝，當作娃娃的手腳。用沾了紅色莓果汁液的細樹枝畫了五官和大大的笑臉后，林朝泱又解下綁頭髮的蝴蝶結髮帶，當作圍巾系在娃娃的脖子邊，剛好把略有些粗糙的接口擋住。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把這個拿去送你妹妹吧！“
娃娃丑得很，有點拿不出手，林朝泱也有點不好意思。小孩楞楞地看看她，又看看醜陋的布娃娃，嘴角深深一抿，眼底光芒一盛，卻被他迅速低頭掩蓋了過去。
他雙手捧着娃娃放在胸前，似乎要將胸口泛起的酸澀全部壓下去般，輕輕說了一聲：“謝謝……姐姐。”後面那句幾乎微弱不可聞，林朝泱沒有聽到。
“天黑了，快回去吧，別讓你妹妹等急啦。”
“嗯。”
此時，暮色四合，昏沉的天光漸漸被黑夜壓過，留下最後一抹暗淡的剪影。
小孩站起來，和朝泱差不多高，他瘦得可憐，衣袖空蕩蕩地垂着，鎖骨支楞着，更顯孤弱。
目視着小孩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小巷拐角，朝泱才慢慢吐出一口氣，回去的路上心情更加低沉。
對殘酷現實的模糊認知開始壓在她心頭，十六年來，她第一次品嘗到了無力的感覺，以及隱隱窺見了某種影響她一生的東西。
接連幾日，小傢伙還是不見身影，林朝泱意識到自己可能真正失去了它，這點讓她倍感沮喪。同時，半魔人小孩那孤弱、絕望卻陰亮的眼睛又時常浮現在她眼前，她想不陰白，更無法排解這份無緣由的愁悶。
頹了幾日，她便不再放任自己這樣空想。她決定去找老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