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到海的那邊
“我，齋藤飛鳥，今天、就要從乃木坂46畢業了……”
電視屏幕上，一襲白裙的女孩眼圈紅紅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竭盡全力一樣地咬着字，努力壓抑着哽咽。
“在乃木坂的這十一年以來，真的……”
終於，女孩還是拗不過喉頭的酸澀，低下了腦袋去，再也說不下去了。而台下的粉絲們，這時候也自發地湧起了陣陣聲浪——當然有鼓勵，更多的、也是同樣的情感宣洩。
“阿蘇卡、不要走——”
“阿蘇卡、最高！”
“啊啊啊——”
“……”
一陣接一陣的應援聲，加上滿體育場的一片水色與白色的熒光棒海洋，別說是台上直接接受這一切饋贈的女孩，就連電視機前的青年也有些被感染到了。
“唉，最後的一期生，陣仗就是不一樣啊……”
他對這些日本偶像什麼的，並不像那些死宅一樣那麼感興趣。若不是因為那傢伙的緣故，他搞不好真的會對這個圈子一無所知。
想到這兒，他掏出手機，尋思着那傢伙多半也正守在電視機前……啊不對、多半會是在現場吧？畢竟以她的身份，這麼重要的前輩的畢業演唱會，她怎麼樣都能搞到一張關係席的票的。
才戳開line的對話框，不成想，反倒是那邊先發來了訊息。
“——在看？”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多半是忙裏抽閑發來的，也挺有她的風格。他笑了笑，也是隨手回了過去。
“是啊，你呢，在現場？”
“——嗯。”
回得出乎意料地快，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有空回消息嗎、居然？”
“——是不是傻？”
隔着屏幕，他好像都能看到女孩眯起眼睛略微帶了些鄙夷的眼神。
“——我這邊結束了啊，你真的有在看嗎？”
“誒……？”
青年抬起頭，明明屏幕上的女孩還在紅着鼻尖，努力像大家道謝着。
忽然，浮現在屏幕下方的中文字幕，提醒了他一個事實——自己看的，是b站的視頻轉播啊！晚了半個小時來着……而這相比霓虹晚了的半個小時，換來的也就是現在有一搭沒一搭放映着的，自己完全不需要的中文字幕。
“還真是傻了，忘了自己看的是華夏的代理轉播……因為翻譯的關係，比直播會晚半個小時。”
“——誒？竟然會有轉播嗎？而且洋醬你、還需要翻譯的嗎？”
女孩大概是散場了之後，在交通工具上吧，所以回復得異常迅速，一連好幾個問題。
“嗯，齋藤桑在中國，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網紅了，挺多人知道的，所以國內就有賣代理票……至於為什麼看代理，沒辦法，我人在華夏，直接看霓虹轉播的話，信號會不太穩定。”
打完這一串字，他感覺指尖都有些酸了，卻還是不忘了補上最後一句。
“還有，說了多少遍別這麼叫我。”
“——嘛。有什麼關係嘛！”
女孩的口吻輕鬆，連敬語都省了——真是的，到底誰才是霓虹人啊，說好的年齡尊卑格差呢？
“——那麼請問夏洋桑您，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呢？”
全套的敬語，這時候反而顯得陰陽怪氣了起來。夏洋笑了笑，權當是小孩心性，沒多計較。多半也正是因為他這種不太在意的性格，才讓女孩越發放肆了起來。
“再過十天半個月吧，把這年過完就回來。”
他抬頭看了眼日曆，在故鄉停留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明明自己已經回來兩三周了，卻總感覺沒過多久的樣子。可惡啊……又要回去研究室里念書坐牢了……
“——好哦，那就到時候見？”
“你倒是沒什麼負擔啊，說得這麼輕巧……”
夏洋心裏苦笑，想跟女孩見個面，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反正洋醬你、總歸有辦法的吧？”
“……喂，你這稱呼，能不能撐過三句啊！”
“——好啦，我到家了，晚安洋醬。”
女孩俏皮地錯開了話題，一如往常一樣，對話由她先發起，也由她主動結束。
“……”
他一串省略號發過去，嘴角卻是不自覺地上揚。
“晚安。”
“——想將你守護的心、轉化為對你的愛意……”
從與女孩的對話中抽離，夏洋才慢慢恢復了對現實的五感。聽到播放着的一首樂曲恰好唱到了尾聲，電視屏幕上，白裙的齋藤飛鳥站在中央，向前伸出的手臂緩緩下垂，眼角劃過了一滴清淚，竟是令人窒息的凄美。
“果然，倒數第二首會唱這個啊……《再見的意義》。”
這首歌，算是夏洋在這個名叫乃木坂46的霓虹女團的歌曲中，為數不多的能哼上幾句的一首。畢竟不論是歌詞還是曲調，都算是一支數一數二的良曲了。
“接下來，就請聽最後一曲——《乃木坂之歌》。在我畢業之後，也請大家還要繼續多多支持我們的後輩，乃木坂也將繼續上行！”
略顯歡快的前奏，墊着少女努力元氣起來的聲音響起，全場的氣氛被推向了新的高度。而並非偶像的粉絲，無法共情的夏洋，這時候卻悄悄又走起了神。
“再見的意義……嗎？”
他忽然又想起，自己剛剛抵達海的那邊的那一段際遇——偶然遇到的那個女孩，和她故作漠不關心的、噙着淚的雙眼。
而此後，他們也再未謀面。
……
……
“齋藤桑，今天辛苦了，能稍稍打擾一下嗎……？”
另一邊，東京巨蛋的後台，和成員們摟摟抱抱互訴衷腸了一陣之後，妝都哭花了的齋藤飛鳥，很狼狽地被經紀人拉到了一旁。
“什麼呀，南鄉桑，有什麼事情不能等慶功宴完了之後再說嘛！”
小鳥有些微惱，忍不住埋怨道——在作為碩果僅存的一期生開展活動的這段時間裏，她是團內唯一的前輩，倒也養了不小的威嚴。
“不不，齋藤桑，這個很重要……”
南鄉唯一改往日唯唯諾諾兩頭受氣的老好人形象，正色道。
“是那邊，終於把待遇報給我們這裏了。”
“——那邊？哦……”
短暫的迷惑之後，齋藤飛鳥立刻反應了過來。畢竟偶像畢業之後，並不打算退出娛樂圈的她，也開始積極準備起了後路。宣佈畢業后的這段時日裏，她也沒少接觸不同的事務所，但始終有一家，遲遲沒有把能給予的資源待遇等等報過來。
“我知道了，給我看看。”
“喏，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至於嗎……”
小鳥看南鄉拿着屏幕的手都有些顫抖，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心下也是覺得好笑。不過下一秒，等她看清了那密密麻麻的一行行合約條款，就輪到她瞳孔地震了。
“這、這……”
也不是她功利，只是在這樣豐厚的待遇下，她一時半會兒還真完全擱下了畢業的感傷，憋了半天才冒出來一句。
“這是真的嗎……？”
“應該是沒問題的，甚至那邊說，在限制條款方面還有的談……”
南鄉自然也知道手上這份東西的價值，要不然他也不會冒着破壞氣氛的風險，強行告知眼前的女孩了。
“……那，要不就這樣定了？”
小鳥深吸了一口氣，對於這個選擇，她並不太清楚意味着什麼。不過至少她知道，像那些偶像畢業后、無數在藝能界二三線艱難求生的前輩們的生活，並不是她想要的。
這樣想着，她定了定神，直勾勾地看向南鄉的雙眼。
“——到海的那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