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自殺的女孩

留下張婷家的詳細地址后，壯漢便匆匆離開了。

他看得出古寂心情似乎很不好的樣子，他可不想莫名其妙觸了他的眉頭，然後被他強行拖到診所治療。

在客廳里吃飯的兩女都看到了門外面色兇惡的壯漢，古箏面無表情，韓菲菲則是有些驚喜，急忙問道：“古寂哥，是不是找到張婷家啦？”

古寂調整好情緒，關上門回到座位上做好，笑道：“確實找到了，不過那女孩住的地方挺亂的，你去了可能有危險……要不這樣吧，我幫你把東西交給她，有什麼話也可以讓我轉告。”

“這怎麼行，我來十九區就是為了來看望婷婷的。”韓菲菲搖頭道，“她沒來上學之前有段時間精神很不好，之後又一直聯繫不上，我實在很擔心她。”

“我問過了，她很好，就是家裏有些事要忙。”古寂試圖讓女孩放心。

“有事要忙？忙到快高考學都不上了？”誰料這句話反而讓韓菲菲起了疑心，她放下碗筷，擔憂道，“古寂哥，你突然改變態度，讓我不要去找婷婷，是不是因為她出事了？”

“想什麼呢，她沒事。”古寂面不改色。

他決定吃完飯後自己先去看看情況。

但韓菲菲並不好騙，她凝視古寂良久，篤定道：“婷婷確實出事了，對嗎？”她語氣變得急促，“快帶我去看看吧。”

見古寂無動於衷，她沉默片刻，起身道：“古箏姐，古寂哥，這次麻煩你們了，不帶我去也沒關係，我自己慢慢找。”

女孩的語氣很堅定，說著就要往門外走去，但古寂還是不打算改變主意，好朋友在做那種生意……這樣的事對她來說未免太殘酷了。

“古寂，帶菲菲去吧。”

就在這時，古箏突然開口了，她放下碗筷，一瘸一拐地走到韓菲菲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先吃飯，沒事的。”

她怎麼會看不出有不好的事發生，而且古寂似乎不想讓菲菲知道這件事，但既然菲菲想要尋找答案，他們總不能放任不管。

古寂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他看得出這女孩的決心，再攔着也沒有意義。

“行，先坐下把飯吃了。”

十九區烏煙瘴氣，誰身上都可能傳出些流言蜚語，他希望這次的只是個假消息。

韓菲菲這才振作起來，端起飯碗，心不在焉的刨起了飯。

吃完飯，古寂提醒古箏把門關好，隨後便騎上喬雅給他的摩托車，帶着韓菲菲前往了黑岩路。

……

有件事古寂其實並沒有騙韓菲菲，那就是黑岩路很亂，亂到幾乎跟法律絕緣。

十九區本就處於一個自生自滅的狀態，混亂而無序，使得不少逃犯都逃到了這裏，再加上很多事偵查局懶得理會，因此這裏難免魚龍混雜，幾乎什麼人都有。

老實本分的人大多幹着沒幾個錢的苦差事，而懶得勞動的人則成了無所事事的混混。

十九區的臭名並非完全是自身的原因，也有總統局等部門長期不作為的因素。

普通的混混不敢踏足黑岩路，因為這裏的地盤早就被劃分好了，由真正的幫派分子掌控，每個幫派多少店鋪，保護費怎麼收，這都是已經商量好了的。

相比十九區其他地方，黑岩路已經算得上繁華，房屋上都貼着牆磚，佈局很是講究，不像是潦草建成的建築，略微往屋裏一瞥，裏面的佈置也都不錯。

歌廳和酒吧遍佈，招牌在大白天就不停閃動着五顏六色的光，黃賭生意幾乎不加掩飾，店裏不時傳出輸錢者的叫罵聲，穿着暴露的站街女倚在店門口，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古寂知道，夜晚才是這裏最熱鬧的時候，新海區約定俗成的宵禁，在這裏根本就是形同虛設。

畸形的制度造就了畸形的地帶，黑岩路就是十九區的毒瘤聚居地之一，可以說，只要不在這裏搞出人命，拿着錢想幹什麼都行。

酒吧門口蹲着不少人，吞雲吐霧，不時有人講一些粗俗的笑話，引得其他人便哈哈大笑。

見一輛豪華的摩托車咆哮着進入路口，這些人大多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他們紛紛探出頭，正巧看見一個穿着白色襯衫的年輕女孩下了車，清純可愛，有人頓時心頭燥熱，相視一笑，叼着煙就想過去搭訕。

十九區風月場所很多，但基本都是些庸脂俗粉，對他們而言，這樣的女孩可不多見。

但更些人則是沒有動作，因為他們清楚，敢這樣大搖大擺來黑岩路的，要麼是沒眼力見的傻子，要麼就是自恃有些背景的人物。

等到韓菲菲下車后，古寂也下了車，先是四處打量了一番，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黑岩路了，不過這裏的變化似乎不大。

“走吧。”他扭頭對突然提高了警惕的女孩說了一聲，隨即便往前走去。

韓菲菲點點頭，提着東西小心跟了上去，悄悄觀察，發現這裏幾乎看不到正經的路人，每間店門口都蹲着幾個面相兇狠的男人，還有些光着膀子在路邊打牌，滿嘴的髒話，簡直不堪入耳。

黑色石頭鋪成的的道路微微呈暗紅色，她咽了一口唾沫，總覺得這像是沒有清洗乾淨的血液。

陽光灑在身上，她卻不覺得溫暖，因為這裏實在太壓抑了。

帶着慾望的目光幾乎毫不掩飾，紛紛落在她身上，女孩面色不變，心裏卻有些害怕，連忙小跑着來到古寂身邊。

古寂突然停下腳步，韓菲菲險些撞到他身上，還不等她開口，就聽見古寂開口道：“你們想幹嘛？”

韓菲菲心頭一驚，這才看見幾個黃毛靠了過來，正不懷好意的盯着自己。

本以為麻煩來了，但有人似乎認出了古寂，連忙衝過來給這些傢伙一人來了一腳，拉着他們低頭離開。

“那他媽是古寂，快點走！”

聽見這個名字，本來還惱怒的眾人頓時冷汗直流，加快了逃離的腳步。

黑岩路幾乎沒有規矩。

正因為如此，像韓菲菲這樣的女孩，在黑岩路簡直就是人人覬覦的肥肉，想打她主意的人很多，但無一不在看到古寂后打消了念頭。

就這樣，一路有驚無險，兩人終於來到了一個衚衕。

古寂停下腳步，他想起了壯漢告訴他的消息。

“那女孩住在黑岩路，父親好像是黑水幫的成員，生活得不錯，也沒人打她的主意。但張婷的父親怕女兒在十九區沒有未來，就想方設法把她送到了第六區讀書。”

“而就在不久前，這女孩的父親突然失蹤了，可能是被誰給砍死了吧，偵查局也沒有過問，再之後就聽說張婷被人逼着出來賣，我打聽到的就只有這些。”

想到這些話，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如果這件事為真的話，那顯然太過殘酷，作為張婷的好朋友，韓菲菲知道后肯定不會好受。

這也是他不想讓她過來的原因。

在古寂思索的時候，韓菲菲也偷偷打量着他，心中好奇，哥哥這個朋友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那麼多窮凶極惡的人都很怕他。

“張婷就住在裏面。”

片刻后，古寂帶着韓菲菲走進了衚衕，現在是白天，很多人做事還算收斂，可能那女孩也沒有……沒有做生意。

那樣的話，說不定韓菲菲能見到一個正常的張婷，然後就此離開，什麼也不用知道，自然也不會難過。

事情已經發生，他也無力改變什麼。

而就在兩人快走到張婷家的時候，古寂突然皺起了眉頭，因為他看見張婷家門前站着很多人。

幾乎都是些一臉淫笑的男人，不時低頭討論着什麼，隨即發出肆意的笑聲。

他神色一沉，心裏有了不好的猜測。

“你在這裏等我。”

“我不。”韓菲菲緊張的搖搖頭，這些人明顯不像是好人，再加上古寂顯得有些反常，她似乎猜到了什麼，詢問道，“那裏就是婷婷的家嗎？”

古寂沉默片刻，避開女孩的目光：“嗯。”

“他們圍在那裏幹嘛？”

“你等一下，我去讓他們離開。”

不等她說話，古寂直接走到了人群之中。

見到來人，人群一陣嘈雜，韓菲菲看見古寂先是問了些什麼，也不知道聽到了什麼，面色微變，緊接着便狠狠踢了幾人幾腳。

再然後，她就看見這些人逃命似的散開了。

見這些人都離開了，韓菲菲這才鬆了一口氣，向古寂走了過去，確認這裏就是張婷家后，她輕輕敲了敲門。

屋裏沒有動靜，遲遲沒有人開門。

她擔憂道：“不在家嗎，還是在躲那些人？”

“我問過了，她在家裏。”古寂回答道。

趁着這個機會，他想讓韓菲菲儘快見到張婷，省得之後她又不死心的跑過來，遇到不必要的危險。

聞言，韓菲菲加大了敲門的力氣，大聲道：“婷婷，是我，菲菲，外面那些人都走了！”

她越敲越用力，但兩人等了很久，門始終沒有開。

古寂心中有了猜測，或許是門后的女孩飽受精神上的折磨，已經無顏面對自己的好朋友。

但韓菲菲並不知道這些，越發慌張了起來。

她看向古寂：“婷婷會不會是出事了？要不我們找人把門撞開吧？”

“不用那麼麻煩。”

古寂沉默片刻，抬腳用力，厚重的門被猛然踹開。

巨大的聲響使得韓菲菲獃滯了一下，可她來不及說什麼，匆匆便進了屋。

下一秒，房間裏突然傳出了女孩刺耳的尖叫聲。

古寂面色微變，連忙跟了上去，進門就看見韓菲菲神色驚恐地坐在地上，獃獃的看着正前方，發白的臉上有淚水劃過。

他順着視線看過去，看到房樑上懸吊著一個女孩。

分明天氣正在變熱，但這個女孩卻偏偏穿着厚厚的棉襖，渾身被遮得嚴嚴實實，面色發青，僅此一眼，古寂就知道這女孩已經沒救了。

“救她，救她，古寂哥，快把她放下來，求你了！”韓菲菲大叫着爬起來起來，聲音裏帶着哭腔。

古寂趕緊攔住她，勸解道：“她已經死了，如果想找到死因，最好保留現場的完整。”

但韓菲菲顯然聽不進去，激動道：“救救她好不好，你不是醫生嗎，救救她……”

說到這裏，女孩已經潰不成聲。

看着她絕望而空洞的眼神，古寂的心彷彿被狠狠揪起，總感覺自己似乎也經歷過無能為力的往事。

他的確是醫生，但這個世界太大也太亂，有很多東西，他根本無法拯救。

偵查局的人來得很快，畢竟是一起命案，如果沒有人刻意阻撓的話，他們並不敢對人命太懈怠。

這也是黑岩路還沒有徹底混亂的原因。

這次來了三個探員，其中一個高個子探員一眼就認出了古寂，心中微微一驚。

他知道這傢伙有殺死局長的嫌疑，卻偏偏能大搖大擺地能離開偵查局，身後肯定有大背景。

想到這裏，他連忙提醒兩個同事，態度也跟着恭敬了起來。

在問清處具體情況后，三人對張婷的屍體進行了初步檢查，基本判斷這是一起自殺案件。

“婷婷不可能自殺的。”韓菲菲已經控制住了情緒，聽到這個結論，她不停搖頭道，“她這麼樂觀一個人，怎麼會自殺？”

高個子探員分析道：“就目前情況來看，房間密閉，無第三者出入的痕迹，現場……死者身上也沒有找到其他人的指紋，因此我們判斷死者應該是自殺，死亡時間不長，具體還需要交給法醫來判斷。”

他指着被放下來的女孩屍體：“你們看，死者是穿着厚厚的棉襖上吊的，穿成這樣自殺，或許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死者的心理，說不定跟她的自殺原因有關。”

古寂看着他的眼睛，沉聲道：“確定是自殺嗎？”

三個探員相互看了一眼，要是換做是其他人，有這樣的的證據他們早就結案了，但這個人的背景似乎很硬，他們只好解釋道：

“就目前來說是這樣的，不排除有別的可能，接下來我們還會調查死者的人際關係，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線索。”

“拜託了。”

屍體被運走，幾人也都離開了房間，探員派人將此地封鎖，之後便開車離去了，似乎並沒有帶兩人回去錄口供的打算。

古寂看着離去的車輛，總覺得他們像是隱瞞了什麼，尤其是提到指紋時，那名高個子探員明顯遲疑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韓菲菲始終保持着沉默，好半天才開口，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婷婷性格樂觀開朗，待人也很好，連成績都名列前茅，當她告訴我她是十九區的人的時候，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我不會戴着有色眼鏡看待十九區的人，但這裏畢竟名聲很差，尤其是見識了剛才的那些人之後，我越發覺得她不應該屬於這裏。”

韓菲菲語氣低沉：“她長期住校，我也沒有人陪，因此我們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上學和放假的時候幾乎都待在一起。”

“因為十九區的身份，很多人都排擠婷婷，但我知道，他們大多不過是嫉妒她罷了，其他的比不過，就只能拿身份說事，但婷婷從沒有抱怨過，還反過來勸我不要生氣。”

“她離開學校之前，還滿是憧憬的跟我商量過考什麼大學……”韓菲菲看向古寂，一字一頓道，“古寂哥，你覺得這樣一個女孩，她為什麼會自殺？”

古寂沉默不語，他想起了張婷身上厚厚的棉襖，幾乎不露一點肌膚，結合她的遭遇，稍加聯想的話，不難猜測她的心思。

畢竟發生了那種事……自殺也不是不可能。

“古寂哥，你有事瞞着我對嗎？”韓菲菲的眼睛逐漸發紅，似乎又有哭出來的架勢，“那群人為什麼會圍在張婷家，你是不是知道？”

古寂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

韓菲菲搖搖頭：“找到真相才是對我好，婷婷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要她死得不明不白。”

她抓住古寂的胳膊：“求你了，告訴我吧，我想知道真相，我什麼都能接受。”

“如果你哥在這，他應該也不想讓你知道這件事的……”

古寂嘆了口氣，抬起了頭。

只見太陽高懸，刺眼的陽光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