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黑門之後
古寂看得出，韓菲菲並不想跟他去遊樂園，原因他當然理解，這女孩想要的並不是玩，而是希望得到家人的陪伴。
如果想去玩的話，她剛剛也不至於會拒絕同學們的邀請。
古寂暗自一嘆：“韓飛的心是真大啊，我們才認識多久，居然就這樣把妹妹丟給。”
不過韓菲菲的想法倒正合他的心意，恰巧古寂也想早點回家。
他把韓菲菲送到家，進屋拿走頭盔，看見頭盔，韓菲菲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死死盯着上面的血跡，一臉狐疑。
古寂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轉身道：“那我就回去了，如果你要到十九區找朋友，記得給我打電話。”
女孩“嗯”了一聲，視線始終沒有從頭盔上移開，表情越來越古怪。
這頭盔上的……該不會是血吧？
可還不等她詢問，古寂已經下樓了。
韓菲菲胡思亂想了一番，就要關門，卻看到古寂又折返了回來。
她露出探詢之色，就見古寂一臉尷尬道：“那什麼，我才想起我身上沒帶錢……你能不能先借我一點？”
沒辦法，他的手機在昨晚的爆炸中壞掉了，身上又沒帶現金，也是剛剛下樓的時候才想起，自己連打車的錢都沒有。
察覺到女孩審視的目光，古寂老臉一紅，他堂堂大男人，居然找一個高中生借錢，說出去也是夠丟人的。
韓菲菲倒是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從兜里拿出一百塊錢遞給了古寂：“夠嗎？”
“夠了夠了。”古寂尬笑着接過錢，道了聲謝，說道，“我會儘快還給你的。”
語罷，他再次往樓下走去。
韓菲菲暗自搖頭，哥哥這朋友看起來有些不靠譜啊……
然而她的思緒很快又被打斷，因為古寂再一次折返了回來。
“錢不夠嗎？”
“不是。”古寂遲疑道“我就想跟你說一聲，你哥他沒有幹壞事，只是有些事確實不方便說……”
“總之你千萬別多想。”
韓菲菲笑着點點頭，沒有說話。
……
“去十九區。”
古寂在路邊打了個車，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開始梳理思緒。
“昨晚的爆炸有古怪，特調局多半不會輕易揭過，也不知道會不會給我一個交代……除此之外，他們肯定好奇我是怎麼活下來的，之後應該會派人來找我。”
“如果他們對有人提前引爆炸彈的事不聞不問，那這事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我也沒必要搭理他們……”
想起昨晚的遭遇，他暗自嘆息道：“唉，好處沒撈到，還把手機弄壞了，買一個新的又得花不少錢。”
“如果爆炸事件能有個合理的解釋，那我還是得回去，特調局的身份還是很好用的，況且鼎盛集團的事還沒解決……”
“冷這傢伙昨夜一直念叨着業障石，之後便沒了動靜，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目前我只知道特調局有業障石，這也是回去的理由之一。”
“說起來昨晚的事應該算是我解決的吧，也不知道說好的獎金算不算數……”
他看着逐漸陰沉下來的天空，心情變得有些沉重。
“前半輩子連一次霧氣都沒見過，最近卻接二連三的碰上，到底是我因為太倒霉……還是霧氣事件變得頻繁起來了？”
“哎，普通人的生活只怕是是一去不復返了。”
他收回思緒，安靜地看着兩旁飛速倒退的景色。
開車的司機突然打了個呵欠，看樣子精神有些不大好，古寂瞥了一眼，只見司機眼睛發紅，還頂着兩個黑眼圈，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他一個激靈，生怕司這傢伙什麼時候睡着把車開溝里去。
正這樣想着，司機卻先開口了，他疑惑道：“這位兄弟，你是十九區的人？”
“不是。”古寂搖頭否認。
承認的話容易把天聊死。
通常他只有在不想和別人多說的時候才會表明自己十九區居民的身份，那樣的話對方多半會一臉嫌棄的離開。
“那我可要說說了，沒什麼事的話還是不要去那地方，聽說前不久十九區才死過人，其中還有一對父女，造孽啊。”
死去的父女……這事都傳到第六區來了？
古寂眉頭微皺，覺得有些不對勁，故作疑惑道：“師傅，你可消息那麼靈通，十九區的事都能打聽到？”
“我跑司機十年了，哪裏有點風吹草動很容易知道。”司機有些得意，“而且我也沒有刻意打聽，這事傳得沸沸揚揚的，還說人是什麼意外死亡，呵呵，誰信吶？”
他不屑的搖搖頭，又打了個呵欠。
古寂若有所思，看到司機這副樣子后，他忍不住道：“師傅，你晚上未免也太操勞了些吧？有些事還是要節制，你這黑眼圈看着我害怕……”
作為一名醫生，他當然看得出這位老司機表裏如一，明顯腎氣不足。
司機聞言面色微變，扭頭笑道：“你錯了，我這可不是什麼黑眼圈……”
他一隻手鬆開方向盤，指着自己的眼眶，正了正神色。
“看清楚了，我這是卧蠶。”
古寂驚呆了。
半晌，他強笑道：“這卧蠶可真別緻……”
古寂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快到開到十九區的時候，這車果然出了問題。
好在不是司機搞出了事故，而是車子突然沒油了，古寂也沒有追究，反正剩下的路不長，不走大路的話，穿過前面的一片小樹林就到了。
他下了車，向著樹林走去。
這地方原本是郊區，人煙稀少，聽說以前有不少野生動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古寂沒見到過。
現在的動物可不比以前，如果沒有高牆，外面那些發瘋發狂的動物只怕會立刻衝進城裏。
而且古寂聽韓飛說過，早在很久之前，特調局就有人提出過一個問題：既然人類中有異化者存在，那動物和植物中呢？
這個問題讓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哄然大笑，動植物沒有極致的情緒，又怎麼可能成為異化者？
可之後的發現卻讓他們笑不出來了。
雖然案例極少，但動物中的確出現了異變情況，且明確展露過特殊能力，就是不知道能力體系是否與人類異化者類似，而植物中則暫未發現有什麼異變。
對此，最先提出動植物異化的研究者聲稱，或許不是其它的異化生物數量稀少，也不是人們沒有發現它們，而是這些異變者已經出現了智慧，有意識地躲了起來。
古寂對此持懷疑態度。
突然，他的鼻翼動了動，閉上眼睛，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氣味是從遠處傳來的，他之所以聞得到，是因為自身的身體素質變得愈發強大。
他最近一直在以業力推門，門已經被推開三分之一，力量也因此有明顯提升。
“什麼情況？”
古寂的第一個想法是有人在前方火併，畢竟這地方靠近十九區，小幫派混雜，有人打架也不稀奇。
但這裏挺偏僻的，那些傢伙不至於跑到這裏才對。
他想了想，悄聲靠了過去，盡量收斂氣息，躲在一顆大樹后，微微探出了頭。
只見不遠處有一個點燃的火堆，旁邊五米左右的位置倒着一頭體型巨大的野豬，渾身是血，應該已經死了，還少了一條後腿。
古寂微微一驚，他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野豬，但更好奇是誰殺了它。
他這樣想着，突然瞳孔驟縮，猛然看向火堆邊上。
只見那裏坐着一個啃着豬腿的老人，此刻已經停下動作，像是有所察覺一般，他緩緩轉頭，對古寂所處的位置露出冷冽的笑容。
古寂在第一時間躲了起來，但還是頭皮發麻，本能地感到了危險。
逃！逃！
身體不斷發出警告，他心中警鈴大作，幾乎是在老人回頭的瞬間便跳離了原地。
“嘭！”
古寂冷汗直流，因為火堆旁的老人已經消失，身影出現在他剛剛所在的位置，拳頭如同千斤重鎚，將他之前藏身的樹木轟然擊碎。
沒錯，不是擊倒，而是擊碎。
巨大的力量使得整棵樹木都化作碎屑，隨着拳風四散開去。
這還沒完，這股力量甚至形成了氣浪，周遭的樹木沙沙作響，四散的木屑將古寂的視線遮擋，他眯起眼睛，險些倒在地上。
“開什麼玩笑……”
他心中駭然，渾身的每個細胞都在顫抖，他甚至沒有看到老人是怎麼出拳的。
不可力敵。
腦海中瞬間產生了這樣一個念頭，無論怎麼想，他都想不出該如何與這個看似無害的老人對抗。
他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裏？為什麼要對我出手？
一連串的問題被拋出腦海，古寂深知，現在絕不能分心。
他不斷呼喚着冷，但冷始終沒有任何回應，這讓他的心沉到了谷底，這意味着他現在只能靠自己。
可顯然，憑他的力量根本無法與這傢伙抗衡。
“提前預感到危險躲開了嗎？”
古寂思慮之際，老人似乎也有些詫異，看着身前臉色發白的年輕人，他突然一笑。
“沒想到啊，遇到一隻有趣的野豬就算了，居然又來了一個異化者……怎麼，找我的？”
他面露奇色，舔了舔油亮的嘴角，像是那裏還殘留着野豬腿的香味。
“特調局的動作很快嘛，可惜了……”老者像是在嘆息，聲音卻驟然轉冷，“可惜你要死在這裏！”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消失。
古寂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刺痛，提醒他應該立刻躲開，可雙腿卻好似不聽使喚一般。
他猛咬舌尖，強行壓住涌動的負面情緒，倒地一滾，危險的感覺卻依舊沒有散去，這讓他心頭狂跳。
沒有任何預兆，老人的臉直接出現在古寂面前，他神色一變，雙手交叉化盾，全力擋在身前。
“咔嚓！”
當【人間兵器】能力發動，古寂的雙臂就會如同真正的盾牌，硬度堪比鋼鐵，可即便如此，他的手還是輕易的斷掉了。
古寂悶哼一聲，借力後退，一個打滾，消失在一棵樹木後面。
老人沒有急着追擊，思襯道：“哀情能力嗎……骨頭都碎了還能不叫出來，挺能忍的嘛。”
“嘿嘿，不過這才有趣。”
他發出怪笑，之前被追殺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要不是他有點本事，恐怕早就慘死沙漠了。
即便僥倖逃離，他也受了不輕的傷，至今也沒有恢復。
不過對付一個C級左右的哀情小傢伙而已，也用不着費什麼力氣，正好可以拿來當沙包出出氣。
滾到樹后的古寂快速起身，手臂垂在兩邊，劇痛無比，短時間恐怕是動不了了。
這種傷勢，即便是以哀情能力者的體魄，想要恢復也需要一段時間。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
古寂幾乎沒有見過異化者出手，沒想到這個老人居然那麼可怕，顯然是想殺了他。
哀情，還是什麼？
他彷彿遇到天敵，老人的壓迫感簡直要溢出來，彷彿將空氣徹底封鎖，讓人難以生出反抗之心。
別說反抗，光是面對他就需要莫大的勇氣。
“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手，但這樣下去，恐怕我會死在這裏。”
古寂很快察覺到了這一點。
說來也怪，知道自己即將身死後，他反倒是平靜了下來。
看向前方，老人正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分明是一張慈祥的面目，表情卻可怕至極，老人陰冷地笑道：“你這表情我不喜歡，這張臉恐懼得扭曲起來才好！”
下一秒，一個乾癟的拳頭出現在古寂身前，他根本躲閃不及，只能用身軀硬接這一擊。
只聽一聲巨響，古寂倒飛出去，口吐鮮血。
“真他媽倒霉。”他爆了一句粗口，忍住着胸口的劇痛靠在樹上，心中苦笑不已。
可很快，他面色恢復平靜，所有的雜念盡數消失。
無論如何，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
“勉強可以捕捉到對手的攻擊，但卻完全看不到他是如何移動的，沒有空氣的震動感……”
“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他太強了，快到我感受不到行動軌跡，另一個則是因為他的能力。”
“應該不是哀情異化者……”
古寂靠在樹上，垂着頭分析老人的情報：“不是哀情異化者都能憑藉身體素質壓制我，未免也太可怕了……要不是及時身軀化盾，我恐怕已經成為一具屍體了。”
越是思考反而越絕望。
這樣的怪物，該怎麼活下去？
“站起來啊，小娃娃，我知道你沒死。”
老人笑吟吟地走了過來，彷彿在看一個玩具。
古寂低着頭，沒有動彈。
“我叫你站起來。”見對方沒了動靜，老人的笑容隱去，陰沉着靠近，寒聲道，“相信我，裝死不是個好習慣。”
古寂仍然默不作聲，一動不動，彷彿真的死了一樣。
然而就在老人靠近的瞬間，他突然抬頭，眼神銳利至極，強忍着左臂的劇痛，將一把塵土揚了出去。
同一時間，他將才恢復了一些的右臂用力揮出，也顧不得手會不會再次折斷，直取老人面門。
那並不是拳頭那麼簡單，而是化作了尖刀。
一擊命中，強烈的衝擊下，古寂的右臂再度斷裂。
但結果是好的，他感受得到，這一擊並沒有失手。
他沒有絲毫的慶幸，猛然一個打滾，起身向著市區奔跑而去。
他如今的唯一生路，就是逃！
想到這裏，他腳步又加快了幾分，速度快得可怕。
手臂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古寂的肋骨好像也斷了幾根，這樣的傷勢，要是換作普通人，早就疼得不敢隨意移動了才對。
他完全是靠着哀情異化者的體魄和求生的意志在逃命。
兩旁的樹木飛速倒退，他不敢回頭，這個時候一秒都不能耽擱。
“怎麼，偷襲了老人還想逃？”
突然，陰沉的聲音在古寂身後響起，他的心陡然一沉。
沒有任何思考，後背瞬間化作盾牌。
“嘭！”
古寂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落在遠處，面部朝地，生死不知。
“既然你不講武德，那我也沒理由留着你了。”
老人皺着眉頭走了過來，恨聲道：“如果我想殺你的話，你的腦袋早就爛了……拳頭像刀一樣，這就是你的你能力嗎？”
他的臉上有一道血痕，雖然並不致命，但卻讓他很丟面子。
“怎麼會那麼快？”
古寂無法理解老人的速度，掙扎着想要起身，卻被後者一腳踩在身上。
“轟隆！”
他所在的地面坍塌了下去。
思維開始模糊，古寂腦海中不斷閃出過去的景象。
他眼皮沉重，聽說如果一個人快死了的話，他的一生就會如同走馬燈一般顯現出來。
“我……要死了？”
他看到眼前不斷有記憶碎片浮現，合攏破碎，逐漸變成古箏擔憂的表情，再然後，他看到一個面容模糊的女孩，她嘴唇蠕動，古寂卻怎麼都聽不清。
心底不由自主地湧現出悲傷。
“我不能死……”
古寂不斷呢喃，身體卻越來越重，意識也越發模糊。
恍惚間，他看見了兩扇門。
一黑一白，懸在空中，相對而立。
白門已經被推開了三分之一，門后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古寂知道，冷就在後面，但他卻始終沒有出現。
彌留之際，他突然看向緊閉的黑門，產生了一個十分強烈的念頭。
推開它，推開它！
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彷彿黑門后就藏着生的希望。
他忘了冷的提醒，也不願去想後果。
只要能活下來就好。
最後的意識化作一個小人，小人滿臉猙獰，竭力推動着黑色扇門。
黑門劇烈顫抖。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不能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人力竭消失，但黑門也被推開一道縫隙。
門后一片混沌，根本無法直視。
天空越發昏暗，時間彷彿定格……有什麼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白門后的黑暗中，看不見的角落。
一隻猩紅的眼球悄然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