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螳螂捕蟬

唐岑參有詩：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猶著。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黲淡萬里凝。

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說的是塞外戍邊，胡地苦寒。送友遠去，依依不捨。

可是，中原與邊疆少數民族的兵戎相見，由來已久。

周宣王三十九年冬天，都城鎬京百裡外的草原上，正是大雪紛飛。有人說，塞外的雪，片片雪花大如席。此話不假。伸開胳膊那麼遠，對面的人，能你就不能看清楚他的臉是什麼模樣。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這裏的風。風能捲起地面上的雪，頃刻之間，把地上的帳篷，把人和牲畜，埋在下面。

當然，最痛苦的事情還不止於此。

要命的是，吃的東西，穿的東西。對於草原上的人來說，沒有這兩樣東西，就只好眼巴巴的餓死凍死了。

轉過一條大山卻是另一番景象。這裏是一個戰場，喊殺不絕於耳。一個人早已拋棄戰車，騎在馬上，捂住腦袋，拚命地向前奔逃。他的左腿中了一箭，血跡還沒有完全乾掉。頭髮蓬鬆，頭盔不知道丟到哪裏了。他後面有四五個騎馬的人，腰中挎刀，背後弓箭。一個首領模樣的人大叫道：“前面這個人就是南朝周天子宣王，弟兄們。給我把他抓住，到大漢哪裏請賞啊。不要射箭，我們抓活的。”

後面的人齊聲道：“抓活的，抓活的，抓活的；千夫長威武，千夫長威武，千夫長威武！”

前面被稱作周天子這個人聽了，愈加害怕。原來這一年，西北部邊疆的姜戎部族，看到周朝江河日下，勢漸衰微，強弩之末。於是姜戎部族可汗就出兵到邊塞，掠奪牲畜人口，掠奪食物，以便於為今年特別冷的冬天儲備糧食。

可是人總是貪得無厭，欲壑難平。姜戎可汗見周朝反應冷淡，於是出兵佔領了邊塞幾個城池。周朝於是就更加難得安靜。宣王多年來東征西討，頗有威武。豈能受姜戎所迫脅，於是倉促之間決定御駕親征。不料兩軍對峙的時候，天子大旗被邊塞的大風給掀倒了。這個時候不知道誰叫了一聲：“兵敗了，兵敗了！”

姜戎將士慣於在這寒冬征戰，見着形勢跟着一陣衝殺，結果周朝的十萬大軍居然一觸即潰。就這樣，周宣王大怒，斬殺了數十個逃跑的軍士，可是兵敗如山倒，哪裏阻擋住呢，於是隨着人流奔逃，只好到前面的太原城收拾殘部了。

姜戎戰士兇殘，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跟上了周天子宣王的車駕。宣王見敵人追擊兇猛，只好棄車上馬，在混亂中也被後邊的一支箭射中左腿。宣王自幼養尊處優，哪裏受得了這個苦。但是逃命要緊，他還是只顧自己前奔。千夫長馬快，眼看就要趕上宣王，把宣王抓去。周宣王拔出佩劍，向後砍去，千夫長也把腰刀，兩兵器一碰撞，宣王的劍撒手而去。宣王正在驚恐萬分之際，突然有人大叫：“父王，兒子姬對在此！”

宣王扭頭叫道：“我兒姬對，快來救我。”說話間，就見前面一員小將，躍馬挺槍，把姜戎的千夫長等數騎擋在後面。

宣王逃回本部。向太原城而去。不多時，公子對趕上。一到太原城，宣王想起這次征討叛逆姜戎，首戰失利，痛苦不由得壓在心頭。他大叫道：“仲山甫，仲山甫何在？”

一個五十多歲的大臣來到近前，周宣王心有不甘的說道：“監軍大人，你去查一下我們還有多少兵將可以調動，收攏了多少兵士，然後我們還要跟姜戎一決勝負！”

仲山甫聽到，懇求道：“大王，我們不能再打了。冬季雪大，不適合我們作戰；而且打仗的錢糧，現在已經捉襟見肘；大公子姬宮涅率領的另一支人馬還沒有退回來。”

周宣王怒道；“仲山甫，你說，寡人一生征戰，哪有受過這種窩囊氣？小小姜戎，不自量力，舉眾叛亂。憑藉一時僥倖而勝利，寡人豈能就此罷手？”

大雪繼續往地面上砸。

整個草原上的一切，都被他吞沒。

忽然，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雪動了一下。接着，雪原塌下一個小洞。從裏面露出一個腦袋。接着，是整個人。

其實，他只是一個孩子，最多十一二歲。相對於天氣，他穿的不算很厚。身上的皮衣已經脫掉，手裏捏着張弓，背後斜背着一牛皮袋子骨箭。箭頭是用磨鋒利的骨頭作成的。腰裏別著一隻長長的石刺。他每走一步，口哈出來的寒氣，就會凝結成冰霧，落在雪地上。

原來在前面，有一隻小狼在前面，大概天是被狼隊給丟下了，就剩下自己。狼是一種特別的動物，即使在寒冷的冬天，它們依然出來覓食，只不過有的時候是一兩隻，有的時候可能是成群結隊攻擊人類和其他的動物。

帶着弓箭的小孩沒有絲毫畏懼。大概西容人都是這樣子，從小到大一直跟狼群作鬥爭，從狼嘴裏奪食，相反他好像很喜歡這隻小狼似的。當他悄悄過去，準備抱住這隻小狼的時候，背後突然一聲怪叫。原來，不遠處一隻野狼正飛馳而來。孩子躲閃不及，一骨碌倒在雪地里。

野狼忍飢挨餓又馳騁千里，哪裏輕易放棄到嘴的獵物。一個縱身，又向孩子撲去，孩子不甘示弱，從腰裏拔出那隻石刺，向野狼刺去。但是他畢竟人小力量有限，野狼還是輕易地躲過了他的攻擊。這孩子剛剛從雪地上起來，就被野狼從後面撲倒。野狼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咬死這個孩子。

“溫宿，不要跑太快，前面危險！”一個男子的聲音在不遠處叫道。這個孩子聽到有人叫自己，急忙一骨碌閃到一邊。叫道：“爹啊，快來救我！”

這個時候後面追來一個壯年男子，戴着皮帽，穿着皮衣。雖然做工粗糙，但是在這天寒地凍的季節，足足可以阻擋一切寒冷。他動作敏捷身手矯健，搭弓上弦，一箭射出。野狼見來人氣勢洶洶，不敢戀戰，拖着小狼落荒而逃。

片刻男子來到這個被叫做溫宿的孩子跟前，把他扶起來。原來這條漢子居然正是追擊周宣王的千夫長。這個千夫長說道：“我剛回到家，你媽媽就說你出來打獵。孩子，以後不准你一個人出來了，這樣做太危險。幸虧驚天你遇到的只是一大一小兩隻狼，如果遇到狼群，我們估計就不能安全回去了。”

那個孩子溫宿見父親如此擔心，笑道：“爹，現在媽媽多病，需要很多珍貴的藥品才能治好。我只是想快些長大，然後向您一樣跟着大汗去打仗。只有我們家有更多的軍功，我們才能得到更多的賞賜，媽媽的病才會更快的好起來。這樣我們家的日子才會更好。”

千夫長聽了，知道孩子已經慢慢懂事，知道負擔起家庭責任了，很是欣慰。道：“孩子，你知道嗎？媽媽更擔心你的安危。以後你在想出來，你告訴爹，爹陪着你。我們父子同仇敵愾，定能無堅不摧。”

說這話，這父子兩個人上了馬。向一處帳房走去。這裏聚居着很多的人，千夫長跟來來往往有的說：“朱利真回來了。”千夫長就點頭，向人家打招呼。原來這個千夫長叫朱利真，他正想向自己家走去，這個時候有人叫道：“朱利真，族長叫你！”

朱利真聽了，從後面拿出自己獵殺的一隻鹿，放到溫宿馬上。囑咐道：“溫宿，你先回去。我回去看看族長有什麼事情。告訴你媽媽，我會回家吃飯的。”

溫宿依言而去。不多時，朱利真來到族長帳前。族長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看上去精神矍鑠，威風凜凜。旁邊坐着幾個人，大概是早已聚到這裏，商討什麼事情。

見朱利真到了，族長示意朱利真坐下，喝一點奶酒暖一下身子。族長分析形勢道：“這次我們跟隨姜戎部落一起起兵造反，姜戎那邊已經把周朝軍隊打得七零八落。可是，我們好日子並沒有來臨。聽說是周朝公子姬宮涅率領的軍隊還在我們不遠處的山崖下駐紮。對於這股殘敵，我們必須肅清，但是指望不上姜戎的援兵。朱利真，你有什麼好的辦法打敗敵人嗎？”

朱利真想了想，說道：“多謝族長看重。我認為我們可以乞顏部一起，來抗擊這股朝廷的殘敵。”

族長若有所思，做出為難的樣子說道：“話是這麼說，可是乞顏部跟我們太極部雖然名義上一起，但是你也知道，我們一直處於不太歡喜的狀態。特別是這次，他們居然帶人搶了我們獲得輜重。”

朱利真也覺得惋惜，但是還是堅持說道：“既然我們讓他們佔去便宜，他們應該不會仇視我們。再說了，如果這支軍隊把我們消滅，同樣也會掉轉頭來，把他們消滅的。族長放心，我馬上就去，找到葉赫跟他談聯盟之事。”

大約天快黑下來的時候，朱利真回來了。他告訴族長：“事情很順利。葉赫人馬已經集結，並且跟我商量好，他們明天就會集結帳篷，跟我們一起搬到黑山腳下，這樣我們就可以共同禦敵。”

這個時候，十里之外的山上，一個人正遙望着山下發生的一切。當然，他是看不到的。他是在聽。

這個人，看樣子二十歲不到。穿戴整齊，舉手投足，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尊嚴。他的旁邊還有一個人，這人一身戎裝，兩個人在燈下正在密謀。在這個山中間的營地里。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

這個時候旁邊那個人道：“我們已經得到消息，大王率領的軍隊已經被姜戎部落擊敗。本想這次治兵能夠一振士氣，不料匆匆迎戰，疏於謀划！不過我們雖然不是主戰場，卻可以把小股戎族滅掉。公子回朝之後，肯定會受大王重用，再加上皇後周旋，儲君之位非公子莫屬。”

年輕的公子心情大好，但是還是擔心的說道;“本來立長立嫡，我姬宮涅毫無爭議就是儲君。可是這麼多年來並沒有立下儲君。這也就是說，父親的每個兒子機會都是均等的。況且最近父王喜怒無常，喜歡標新立異，我還是不無擔心。希望岳父多為操勞。”

原來這兩人一個是周公子姬宮湦，另一個是他岳父申伯。不斷的有人進來稟報：“報公子，褒響將軍已經和犬戎族乞顏部首領葉赫談妥，我們送他金戈五千枝，金箭一萬枝。只是，他要求我們還答應幫他作成犬戎族大汗。褒響將軍請您定奪！”

周公子姬宮湦微微一笑，道：“這個褒響，這點事情都不能做好。是不是答應了他們，他們就攻打太幾部落？”

來人道：“是的！”

“那不妨先答應他。今晚子時一過，火速進軍！先消滅太幾部。”

來人匆匆走了。

過了一個時辰，又有人來報：“報公子，葉赫答應我們，只要我們的裝備到位，他們就火速進軍，在太幾部的山上作好埋伏。今晚定能一舉殲滅太幾部，活捉朱利真！”

“回去告訴褒響，我不希望明天還能聽到太幾部這個名字。回去吧，我只要看他的結果！凡事他可以自己定奪！”

子時一過，有人來報：“太幾部的人馬已經在我們的埋伏當中，現在已經開戰。太幾部人馬潰不成軍，所遇到的抵抗已經不成氣候。”

公子湦急切問道：“我們可有傷亡？”

“沒有任何傷亡。我軍在後，收拾到不少馬匹。現在還有馬匹整頓歸隊，天明把數字報給您！”

“乞顏部傷亡如何？”

“乞顏部人馬在和太幾部交戰中，傷亡過半！而且，乞顏部首領葉赫按照您的指示，把太幾部朱里真追至黑松崖。在崖上，我們有杜柏將軍率領五千伏兵。葉赫是不知道的。左儒率所部人馬，在黑松崖下等候您的調遣。他問您是否還要進擊？”

周公子大喜，道：“讓他前進。命令姜容將軍鎮后！”

又過了一個時辰，來人回報：“稟周公子，姜容將軍做好斷後的準備，保證萬無一失。杜柏將軍已經在放過朱里真所率殘部四五十人。等您下一步命令！”

周公子大笑，申伯向公子道：“一切都在我們掌控中！”

公子下命令道：“告訴褒響，鎖住崖口。有人出來，就用石頭砸。不要放任何人出來。命令杜柏，在唯一的道旁，作一個草人。葉赫一到，必然疑心有人。到時候，看準葉赫，無論石頭還是弓箭，都要把葉赫的人頭給我帶來！今晚，我，我要平定大草原。保我大周萬年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