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悔改
蘇幽影對蕭雲漠的到來毫無所覺,依舊邊打邊罵,“南朝來的狐媚子,竟敢勾引王上,看本宮不好好教訓你,為我漠北除害!”
“幽妃,好大的威風。”
蕭雲漠冰冷的語調,讓幽妃渾身一僵,高高揚起的鞭子也停在了半空。
蘇幽影面上掠過驚懼之色,凌虐綠翡已經讓王上憤怒,她實在害怕他生氣。但想到這幾日王上雖態度不似往常,卻也常來幽然殿,恩寵並未消減多少,她又多了些許底氣,努力鎮定下來,收了鞭子,轉身行禮。
姜九尋見蕭雲漠露面,眼底精光一閃,旋即拖着疼痛的軀體,匍匐行禮,虛弱道:“臣妾見過王上。”
蕭雲漠見她渾身是血,語氣虛弱,眉間寒意更甚,“林茂,叫太醫過來。”
林茂領命而去。
蕭雲漠居高臨下,目光落在姜九尋身上,只見她微抬臻首,一雙杏眸含情帶怯,泛着感激的淚光,面色因失血而蒼白,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再想到她即便被打也要護着婢女,此番良善,與幽妃暴戾越發形成鮮明對比。
蕭雲漠自然而然地心中一軟,俯身把她抱起,輕輕放到殿內床上,鼻尖又嗅到了昨夜的玫瑰花香。
蘇幽影跪在地上,染血長鞭早已滾落在一旁,她素手緊抓衣角,面上雖努力維持鎮定,眼底的嫉恨早已無法掩飾。
若說王宮裏別的嬪妃得到王上的優待,她還可以隱忍不發,只因那些嬪妃多是官家女兒,王上還要用到她們的父親,所以她理解,她包容。可這尋嬪不過是個南朝舞女,有什麼資格被王上青眼相看?
正氣恨着,蕭雲漠已站定在她面前,一雙眼眸宛若寒潭,沉聲道:“孤王原以為,你會悔改了的。沒想到你心性如此惡毒,連嬪妃也要戕害。”
“臣妾不過是教訓她狐媚惑主,王上要如何處置臣妾?”蘇幽影驀然抬眸,眼眶裏盈滿委屈憤恨的淚水,“這些年的情分,竟不敵一個南朝舞女么?”
蕭雲漠望着她梨花帶雨的美麗容顏,心下一嘆。蘇幽影是他早年的妃子,盛寵至今,若說毫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何況其父是當朝丞相,如今又正是用人之際。
“罰俸半年,禁足一月,下不為例。”
他冷然道。
蘇幽影含淚叩謝王恩。
內殿躺着的姜九尋也是一嘆。她兩次險些丟命,換來的不過是幽妃的罰俸半年,禁足一月。
權勢和寵愛,在這個地方格外重要。
背後的鞭傷疼痛不已,姜九尋額上冷汗涔涔,卻努力揚起一個純美的笑容,含情脈脈地望着蕭雲漠,輕聲道:“王上,臣妾以為,此生都無緣再見您了。”
蕭雲漠薄唇微抿,嗅着那淡淡香氣,鷹目略泛柔光,勾唇道:“如今便見到了。”
他大手輕撫姜九尋額頭,劍眉微蹙,“你畢竟是孤王的嬪妃,怎能由得別人這般凌虐,不知道反抗么?”
姜九尋斂眸,苦笑道:“論品級,幽妃娘娘高於臣妾。論寵愛,幽妃娘娘盛寵不衰。且每一次,幽妃娘娘都有明確的理由來教訓臣妾,臣妾如何反抗?”
“長久未見,你倒是比往日膽子大了許多,竟敢反問孤王了。”蕭雲漠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
姜九尋不知此話是褒是貶,忙垂首不敢對視。
她長睫宛如小扇,微微顫抖,膚白如雪,陽光下纖毫可見,渾身透着股南朝女子的柔弱嬌秀,比起健壯剛強的漠北女子,別有一番風情。
這風情,同蕭雲漠心底那姑娘頗為相似。他許久未曾品嘗了。
“不必害怕,孤王已經禁足了幽妃。”蕭雲漠瞧她又慫了,忍俊不禁道,“數日後南皇來漠北撫民,王宮會有宴會,養好身子,你也一併出席吧。”
尚未離開的蘇幽影聞言,驀然回首,美目不可置信,“王上,往年都是臣妾陪您的。”
蕭雲漠鷹眸微眯,想到此事到底是幽妃之父蘇丞相全權辦理,便擺擺手,道:“今年也沒不讓你去,不過多加一人罷了。”
雖如此說,蘇幽影到底鬱憤難平,委屈地咬了咬唇,在白音的勸說下,拂袖而去。
由於蕭雲漠對姜九尋態度的轉變,此後數日,姜九尋和綠翡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過得比之前滋潤了許多,主僕二人的鞭傷也已經大好。
九月初九。
這是南朝皇帝桓衍來撫恤漠北的日子。
白天蕭雲漠親自出宮,將桓衍等人接入迎賓殿,入夜便設宴款待。
天微微暗時,綠翡便開始為姜九尋梳妝打扮。
“主子,這是前些日子王上賞您的翡翠蝴蝶金步搖,瞧瞧,剔透瑩綠,戴上多漂亮。”
和綠翡的興高采烈不同,姜九尋百無聊賴地托着腮,盯着鏡中自己插滿珠翠的頭髮。
眼見着發簪步搖之類的快在腦後插成一個圓扇子了,她終於嘆口氣,翻了個白眼,推開綠翡,“你既喜歡這個,那便只戴這個好了,插這麼多,我脖子都酸了。”
說著,便動手拔下諸多髮飾。
綠翡一臉可惜地看着梳妝枱上琳琅滿目的首飾,不舍道:“自打入了王宮,奴才就沒見過這麼好的首飾,難得王上賞賜,奴才恨不得全給主子用上。”
姜九尋輕笑,撫着方才那翡翠蝴蝶金步搖,瑩綠的蝴蝶在夕輝下熠熠閃光,“我看那些個首飾,都不如這一支碧綠的翡翠適合我,戴的多了,反而庸俗累贅,便只戴這一支‘綠翡’吧。”
綠翡被她逗笑,道:“主子越發愛開玩笑了,這步搖配碧玉琉璃墜最合適,奴才這就去把它找出來。”
這些時日漠北王對姜九尋不錯,賞了許多東西,她的處境好了許多。但日後幽妃解除禁足,想必她的日子又要不好過了。
姜九尋揉了揉太陽穴,目前能指望的唯有蕭雲漠,她必須想辦法提高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正想着,忽聞林茂在殿外通傳:“尋嬪娘娘,奴才來接引您去迎賓殿。”
姜九尋秀眉微揚,正準備回話,卻聽綠翡已大聲回道:“我們主子這就來!”
迎賓殿,是漠北王宮最為氣派的宮殿。
大殿之上是一座白玉椅,椅背之上盤旋着金色獨角蛟龍,金色自龍尾延伸到白玉椅身之上,端的是華貴大氣。大殿的牆壁和地板俱是鍍金琉璃,在燈光的照射下光澤萬千。
蕭雲漠便端坐在蛟龍白玉椅上,左側上首是南皇桓衍,下首是南朝的保皇將軍元泰,右側下首是一襲華服的幽妃蘇幽影,其餘便是漠北的重要官員。
“朕一路行來,見漠北百業興盛,民生煥發,足見漠北王治理有方。”
姜九尋剛踏入殿內,便聽到這聲音,極具磁性,溫潤大方,聽之不由心神一動。
循聲望去,只見蕭雲漠左側有一黑衣男子,身姿挺拔如松,膚白如玉,黑髮如墨,雙瞳點漆,紅唇染朱,鼻若懸膽,眉若飛劍,乍看美如畫卷,雌雄莫辨,細觀方覺雍容貴氣,明朗威嚴。
再看他的位置,和雲錦黑衣上的五爪金龍,姜九尋立時便知,這就是今日的貴客,南皇桓衍。
未及行禮,便見蕭雲漠薄唇微勾,不卑不亢,回道:“南皇過譽了,孤王上任十年,嘔心瀝血,方使漠北有所進益,不及南皇,登基不過三年,便使南朝欣欣向榮,真叫孤王汗顏。”
桓衍長眉微挑,正欲說話,卻見蕭雲漠指着方才入內的女子道:“這是孤王的愛妃尋嬪,還不給南朝陛下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