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仇不報了么
虞晚舟捻了支香,點在了這紫金香爐里。
她有些惆悵地看着門上那道被燭光拉長了的身影。
策宸凨一定是察覺到她想逃婚,所以處處提防着她跑路。
若適才她聽信田公公的話,撤下策宸凨,倒的確是個逃走的好時機,只是定然會正中他的下懷。
回宮的這一年,她打聽了不少關於策宸凨的事情。
每每有人提起他,所言之詞,大都可以概括為這樣的一句話,“此人惟命是從,甚得龍心。”
誰知道他會不會逮着她去她皇帝老爹面前告狀,踩在她身上去求得賞賜。
“罷了罷了,今日折騰累了,明日再想法子。”
壁掛上的燈燭油盡的時候,天已漸漸破曉,日光透過雲層,染紅了半邊天。
田公公在辰時向她請安時,問過一句何時啟程回京。
畢竟出來也有段時日了,該見的朋友也應當都見過了。
“若是明日啟程,會不會太倉促了?”虞晚舟垂下眼帘,手裏端着的那盞茶已經涼了。
田公公長舒一口氣,“當然不會。”
可就當申時,動作迅速的蜀衛兵將行禮規整好,搬上了馬車,就等明日一早啟程時,公主身邊的侍女玉錦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不好了,公主受寒病溫了。”
玉錦急急地還是了一圈驛站院子,只瞧見了蜀衛兵,田公公卻不見人影。
公主在外的起居飲食,皆是由田公公負責的。
玉錦也顧不上找不找得到他,指着離她最近的蜀衛兵,“快,找個大夫過來。”
田公公回來的時候,蜀衛兵正送大夫出驛站。
他見狀不妙,轉頭就跑進了后廚。
虞晚舟靠着床榻,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玉錦喂的葯汁。
本就瘦弱的臉蛋現下慘白不已,整個人都病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公主殿下,老奴守在灶頭前足足兩個多時辰,這才熬好了烏雞湯,這裏頭放的人蔘,還是從宮裏頭帶出來的。”
田公公捧着那碗雞湯,恭敬地跪在了虞晚舟的床前。
可良久都沒有人接過那碗雞湯。
他忍不住抬頭瞪了眼同樣跪在身側的玉錦,眼裏的示意很是明顯。
為了表現誠意,雞湯是用大盅碗盛的,滿滿當當的一碗,他老胳膊端的都在發抖了。
玉錦將空了的葯碗擱置在了床頭柜上,又貼心地為虞晚舟擦去了嘴角的葯汁,這才道,“大夫說了,公主殿下身子弱,虛不受補,您這碗雞湯,公主喝不得。”
田公公心頭一梗,方要開口質疑,就聽到虞晚舟柔柔弱弱的聲音響起。
“有勞田公公了,既然我喝不得這雞湯,就賞給玉錦吧。”
好似承了田公公的情,卻又好似沒有。
田公公琢磨着跨出了屋門,問着守門的侍衛,“公主可知道老奴我出去過?”
驛站隔壁有一家包子店,生意火爆,卻不是因為包子好吃,而是因為內有乾坤。
田公公手癢,這一進一去,兜里就進賬五百兩銀票,是以他每日都要去那包子鋪逛一逛。
今日尋思着往後沒這發財的機會了,故而比平日多逗留了半個時辰,卻不想就是這半個時辰出了岔子。
公主雖然從不曾責罰過什麼人,卻是個傾腸倒肚的人。
若是回宮皇帝問起,她說起了這茬事,皇帝還不察覺出個什麼來。
田公公見侍衛搖頭,剛要放下懸着的心時,卻聽站在一旁的策宸凨道,“我們怎麼會知道公主她知道了什麼事情。”
心裏被這一話堵得發慌,偏偏此時站在虞晚舟的屋外,田公公不敢大聲說話,怕被公主聽去了什麼。
“田公公,此事即便公主不知道,待回京后,我也會稟明聖上。”
“……”這竟是個睚眥必報的主!
田公公瞪大了眼睛,忽而察覺了不對勁。
“策護衛連昨日那點小仇都記得,十年前的血仇怎麼會忘?你如今裝成一條聽話的狗,你想做什麼!”
幾乎沒有人在策宸凨面前提起過十年前的那樁事情。
田公公是第一個。
一說起那樁事情,那位護衛屏着呼吸,微微側目去瞧策宸凨的神色。
冷麵俊首的策宸凨面上毫無波瀾,田公公盯着他那雙湛湛如墨的眼眸,也沒有看出什麼不妥來。
“職責在身罷了,至於公公你怎麼想,那是你的事情。”
他語調平淡的幾乎聽不出任何情緒。
玉錦捧着雞湯,嘟囔了一句,“這策護衛果真是冷血無情,連血仇都不報了。”
“你覺得他若報了,現下還有命站在外頭么?”
策宸凨此時不過是個侍衛,能做什麼?
為報家仇,連命都丟了。
這絕非是已故的策家人願意看見的。
虞晚舟輕飄飄的一句,讓玉錦愣住。
況且,他也並非不在乎。
虞晚舟聽得出來,策宸凨的聲音要比平日裏還要冷上三分。
若她是田公公,早就躲得遠遠的,才不招惹這頭狼。
是了,她要離策宸凨遠遠的,這樣才能逃婚。
可她此時這般想着,轉眼就改了主意。
木窗被蕭瑟的夜風吹開,帶着些許濕氣,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虞晚舟半倚在床頭,看着玉錦關窗。
那道頎長的身影就站在窗旁,不知是不是她生了錯覺,竟是覺得策宸凨正側目往屋裏頭看着。
她皺了皺眉頭,好在玉錦動作迅速,啪的一聲,將窗戶緊閉,又上了月牙鎖。
“公主殿下,請安心歇息,這窗不會被再被風吹開了。”
虞晚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夜已至央時,聽着雨打芭蕉的聲音,才漸漸睡去。
約莫是夢魘了,她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在喊,夢裏的那聲音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那個人也說過同樣的話,語氣焦灼。
“快帶公主走!”
樓下魚貫進入站內的腳步聲不斷,然而真正將她吵醒的,還是兵戎相見的聲音。
是什麼人敢與蜀衛兵動手?
房門被“砰”的一聲撞開,虞晚舟從床榻上受驚坐起。
那人腳步倉促,帶風,床紗微動。
“何人?”
她呼吸微頓地看着持劍沖入屋內的策宸凨,他的臉上沾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