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無望峽谷
“歡迎來到‘無望峽谷’，在這裏你將會領會到極致的驚慌恐怖，你準備好了嗎？”
峽谷內傳出地聲音空靈深遠，以一種特殊地波動回蕩着，以致於傳入夜無殤的耳朵里，是三遍之數。
“裝神弄鬼！”
嘴上冷哼，但夜無殤的注意力絲毫沒有放鬆，蔣瑾可能誇大了這座海獄，但他也不會小覷這裏，要知道它可是傳承自遠古。
“誰！”
冷不丁，一桿長槍突兀從背後襲來，夜無殤回頭的瞬間，無望峽谷全然變成了另一番場景，而他，敏銳地感知到他忘記了什麼……
“中了毒，還要率兵給我找麻煩，既然不想安逸等死，那麼就成為我的階下囚吧，放心，等到你死的那一天，我會讓你吃頓好飯再上路。”
夜無殤怒不可遏，一把手奪過長槍，胡亂揮舞，偷襲者惱羞成怒，一腳將他踹倒在地面。
他中了奇毒，五臟六腑時而冷若地窖，又時而熱火焚天，讓他絕望的的是每次冰火交替的時候，都有一股衝突的力量聯合擰動血管，這種痛苦居然在支配他的軀體，因此他數次都站不起身，抽不出腰間的佩劍。
又有四面八方而來兵卒，雙手握着長槍朝他走來，在一道“留活口”的傳令下，對準要害的槍尖，紛紛朝上抬高了角度，打算以數十桿的槍尖組成枷鎖，來套在他的脖子上。
“生擒我？休想！”
夜無殤遵循着本能，強行以劍撐着身子站起來。
“啊！”
一聲凄厲的咆哮，蘊含著無邊的悔恨，更多的是抱怨天地不公，憤恨蒼天無眼。
像是拼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夜無殤抽出玉劍架在了脖子上，面中一片決然之色，劍繞着脖頸微微一抹后，他不得已地鬆手，玉劍帶着些許血跡咣當落地，劍身旁是一個跪倒在地，頭顱低垂的死人。
“傳我命令，不允許任何人給他收屍。”
此話一落，場景消失。
夜無殤對剛剛的經歷大吃一驚：“剛剛是什麼情況，我彷彿重新又活在了那一世。”
不等他深思，同樣的感覺再度襲來，他又敏銳地感知到自己忘記了什麼。
又是一桿長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然後他栽倒在地，五臟六腑忍受着奇毒之苦，繼而不甘受辱自殺。
他印象里他經歷過這種事，怎麼會經歷第二遍？
此話第二次說完，場景消失。夜無殤接着大吃一驚，他想到蔣瑾說的話：“一直重複自殺那一刻的感覺。”
不容他深思，他除了記得他前兩次經歷過這種感覺，他又全然投入到那個自殺者的身份。
這一次，身為自殺者的夜無殤，發現了一絲端倪：我已經死過兩次，我為何還要一直死？
這種狐疑的念頭稍縱即逝，他仍然在重重包圍中，割破頸間的動脈，任由血液洶湧而出，身體內的器官做出各種不適的痛感，他跟隨着黑暗，與世沉寂。
“傳我命令，不允許任何人給他收屍。”
……
“傳我命令，不允許任何人給他收屍。”
……
……
在這場自殺循環中，夜無殤已經不想記得他死了多少次，但是每次他化身為一名自殺者，就會提醒自己，我已經很多次了，怎麼還要死？
直到他死了九千多次時，異變發生了！
一桿長槍，一如既往地朝自殺者地後背刺來，這一次，他並未回頭。
長槍刺進黑霧，偷襲的人驚恐地要後退，但手中長槍卻怎麼都拔不出來。夜無殤身上的魔念，再一次出現了！
他陰冷地說道：“殺人者，人恆殺之！”
魔氣化作的蛟龍，張開猙獰大口，一番翻騰甩動，所有包圍上來的人，無一倖免，不是喪生在被蛟龍之尾就是化為腹食。
繼而場景消失。
夜無殤這一次望着身上縈繞着淡淡的魔意，心不忍生出擔憂：“我以為一次次的死亡，能幫我磨滅那最後一點魔念，沒想到卻是作繭自縛，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又重複了一千次，每一次都是那一絲魔念取勝，夜無殤身上的魔氣開始朝體外逸散。
繼續重複了三千次后，無望峽谷的規則意識到夜無殤的狀態不妙，因此，接下來的自殺者每次感受到的。只有他把劍駕到脖子上的，真正意義上的死亡的那一刻的感覺！
這種微調使夜無殤的魔念措不及防，大概又經歷兩千次自殺后，夜無殤的狀態才算有所好轉，起碼，每次死後的那短暫的清明，不再被魔念支配。
不能這樣子下去了！
我已經死了一萬五千多次！
再繼續下去，我將會在魔念和無望峽谷的雙重打擊下，徹底死亡，再也回不去元陽星！
這個想法的誕生，終於讓夜無殤化身自殺者后，不再被魔念壓制！
此時，忘記己身的夜無殤，滿目決然，他抽起了腰間的佩劍，這樣的動作他已經做了一萬五千多次了，他每一次在心中報數，他便會心生質疑。
“我為什麼要一直死？”
適時，魔念出現，自殺者的眼色猛然變成猩紅，身上冒着濤濤魔火。
我要以死明志！
我不能死，我要苟且偷生！
兩種念頭於自殺者腦海中瘋狂地彼此吞噬，在以往兩千次的較量中，決絕的向死之心戰勝了好死不如賴活着的念頭。
這一次，魔念將會完全佔據上風。
只要有一次自殺者不再毀滅自己，那麼他將會毀掉這個世界。不然，為什麼一度尋死的人不再去死？這世界給不了自殺者活着的理由，魔念賦予了他邪惡的本性！
兩種念頭，都蘊含著死亡之意，不過一者是針對己身，另外一者的目的卻是眾生世界。它們在自殺者腦海中交鋒，手中之劍在脖頸上劇烈顫抖，不知道何時會劃出一道凄美的傷口。沒等多久，想要自殺的手突然一軟，玉劍被甩出。
“哈哈哈哈哈！”
“美好曇花一現，破滅才是永恆！”
“夜無殤，你壓不住我了！”
自殺者放肆大笑，他猩紅之眼幽冷着看着附近不知所措的士卒們，舔了一圈嘴唇，投手間，一條漆黑魔龍奔涌而出。
“唉！”
一聲輕嘆幽幽落下，陡然間魔龍被爆成齏粉。
輕嘆聲的主人又道：“你是不是高興的太早了一些。”
自殺者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安：“是誰！給爺裝神弄鬼，給我滾出來！”
夜無殤從自殺者的背後走出，像是兩個分身似的，與轉過身的自殺者互相對視，一時，神情複雜無比。
“本來應該將自殺之心卻而代之的是我的懺悔之念，可現在，還好，情況也不算壞。能將你一併解決掉，我來這無間海獄的目的就算達成了。”
自殺者聞言，再度衍化出漆黑蛟龍向著夜無殤吞噬而去，而他本人則是朝相反的方向落荒而逃。
夜無殤拳中流趟的一絲絲真理之光，直接把魔龍一拳擊潰，看見自殺者逃竄的樣子很是狼狽，他也不追，因為它是夜無殤心中的魔，離開了夜無殤它就是無垠之水、無根之木，它遲早會回來的。當務之急是要讓無望峽谷見證到他的懺悔之心。
無望峽谷，聽名字就知道是沒有希望的峽谷，只有絕望。絕望在，每一次反覆的自殺當中依靠不得別人，一切的罪都要自己受。想要離開這裏，應該就要自身徹底的懺悔。
夜無殤沒進海獄門之前遇到的那個惡鬼說過“進去好生懺悔，爭取轉生做海王”，懺悔兩個字應該在無間海獄種有着特殊的意義。
“天下父母無有不疼惜子女者，是謂骨肉至親。父母生我、哺我、撫我、栽培我、教育我，其之恩高義遠，豈能不念父母的恩賜，輕易毀傷己身。”
“自殘或者輕生，無異於弒殺父母愛心，是為不孝之重罪，是不仁不義不智不勇之行徑，是懦夫所為。”
“古人言之，百善孝為先，一人的心中若是沒有自己父母的位置，也不會容下別人。”
“我不該因愛護羽翼，珍惜名譽，為了一己私慾，輕生尋死，我**（自殺者一世的名諱），在此誠心懺悔，願在此無望峽谷受無邊之刑罰，以贖一世之罪。”
夜無殤的聲音鏗鏘有力，無不是一腔真誠的懺悔之意。
最開始峽谷內出現一次的空靈深遠的聲音，再次傳來了三聲“可”字，微微停頓了后，接著說道：“無期轉有期，時限一甲子。”
夜無殤雙掌捂頭，開始心中慌了一批：一甲子六十年，我出去都可以過俗世中的八十大壽了！
無期能轉有期，那有期是不是能減刑？
懺悔！
意識到懺悔能減刑，夜無殤當場明悟到經驗的寶貴，再一次地梳理起他的百世人生。不同於在四代鏡像空間內，那時它是為了搜尋對自身實際有用的記憶，此時卻是發揚着雞蛋裏挑骨頭的精神，把從末代元陽死後的第一世開始算起，有一世算一世凡是有對父母的不敬之處，悉數指出。
夜無殤越說語速越快，彷彿投入到某種‘特殊’的狀態，無望峽谷內的聲音不等他說完，無情的將他打斷：“投機之心，不誠，重來。”
夜無殤有一種畢生心血被付之一炬的感覺，仰天捂胸痛喝：“我心不誠？我剛反省得多投入，你跟我說投機之心，不誠?”
“抄自己的作業也是抄，說你不誠就是不誠，你想加刑嗎？”
夜無殤聞言，哪怕此時魔念全無，也是被激起了火氣：“我本着來都來了的原則，在此服刑，一是為了除去心中魔念，二是為了磨鍊自身。現在你既然要玩我，本公子還不陪你玩了！”
背後浮現一片璀璨的寶光，攜帶着冥皇殿的神韻還有輪迴念珠的力量，給無望峽谷染上了一層濃妝。夜無殤隨意一招，一柄劍自然而然地出現在手中，這還沒完，他身上的真理之光自他足下向四周蔓延流淌！
“冥族神器，加上禁忌之力，還有禁忌的理，我想要離開這裏輕而易舉，只是心懷不忍，不願破壞這裏。我給你一次阻止語言的機會，我能減刑否？”
“一個半甲子。”
夜無殤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綠，他明顯感覺到身上多了一層什麼束縛，沒想到這無望峽谷真的敢安排他。
“好，好，好！”夜無殤氣地渾身哆嗦，惡狠狠道：“這是你逼我的！”
“家人啊，我來助你一臂之力！”自殺者不知從那裏冒出來，熱情洋溢，滿臉激動地往夜無殤的位置小跑過來。
受魔念支配的自殺者不找事還好，他一現身立刻引起了夜無殤的警惕，後者當即意識到了自己即使沒有了魔念纏身，也仍會心生惡意。
這……究竟是何道理？
“菩提經典中有言：心如菩提樹，身是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染塵埃。”夜無殤將劍立在自殺者前方，叫他不得往前半步，然後看着對方沉吟：“時時勤拂拭，這個‘勤’字，看來就是教我等不要懈怠，否則前功盡棄。”
“須言說的自證成神之法，我忽然很感興趣了。”
夜無殤沒有發覺到，在他的腦後，懸浮着一縷小火，很是微弱，彷彿稍微的來一陣風，就會隨之熄滅。若是蔣瑾能看到的話，一定會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因為典籍上記載，神族靈魂天生點燃了一團神火，正是神火的緣故，神族才能天生為神，這種火唯有星辰族太陽一脈天生的星辰之火才能勉強與之媲美。而夜無殤腦袋后那那一縷火，和記載中的神火、星辰之火差不多。
自殺者看了一眼夜無殤腦後時刻都有可能消亡的火苗，有點畏懼：“家人，我們是一體的，讓我重回你體內吧，我發誓，我一定不出來搗亂。”
“你現在待着的軀體挺好的吧，長相和我一樣，我還在想你會不會替我受過，如果是的話，那就更好了。”
自殺者嘴角抽搐，合著你不滅掉我，是想拿我鑽空子呢。
“不過事實證明，我想的有點太好了，你並沒有替我重複下一次自殺，不過我也沒有，看來還是得滅掉我自己來承受。”
夜無殤召回自己的劍，輕輕撫摸劍身後，旋即正聲：“對不起了，我這一生遇到太多夢魘和心魔，你是它們過去痕迹的集合，我不能留下你這個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在我體內，我和你保證，我的身體裏不會再會有你的同類誕生。”
夜無殤平淡無奇地揮出一劍，沒有施展花里胡哨的功法，唯有劍刃凝聚了一絲絲真理的光。這是夜無殤此時掌握的最強力量。
眼看着自己即將不存於世，自殺者驚恐大叫：“家人啊別殺我，我還有用！”
劍刃在距離自殺者的天靈蓋僅有一線之隔時，驀然停止，帶起的風勢將其兩側的鬢髮吹散了幾縷。
“你說你還有用？你除了害我，貌似也沒啥用處了。”夜無殤捏着下巴，好奇地打量自殺者，一直看着和自己長相一樣的人總是覺得怪怪的。
“我要死了，你又會陷入無止境的自殺環節當中，我活着對你才最有利啊家人。”
夜無殤保持着一種懷疑的目光，心有猜測：“你這麼說，倒是也有可能，不過你得先給我死兩次才行。”
“啊不要殺我啊！”
眼看着那吞吐着鋥光瓦亮的殺意的劍刃又要朝着自己劈來，被魔念操縱的自殺者被嚇得骨寒毛立，神色猙獰地如同海獄門外的惡鬼海族。
夜無殤見到自己那張宛若驚神破膽的臉，充滿了絕望之意，他的腦海中當場如雷霆炸裂一般被撕裂開了一道口子，彷彿有了不得的東西即將出現。
劍身滯空，再一次死裏逃生的自殺者，來不及享受劫後餘生，掃了一眼，就已痴痴獃呆地，被夜無殤腦海后的神火看傻了。
那神火無色無形，能通過虛空中被火煅燒的波動明辨出來。依稀分辨地，神火融進了夜無殤的腦袋。
“我明白了，是‘相由心生’，我之所見皆是心之所現！”
“無望峽谷就是以受刑者內心絕望為力量源泉，受刑者越是絕望，就越是永無脫離之日。”
“懺悔就是要抹去自己內心過去的絕望同時，不讓新的絕望產生，從而杜絕受苦遭罪的根源。”
“這副自殺者軀體就是以我的絕望所化，說起來和你還算是同源，只要這個絕望不消失，無望峽谷就無法利用我剩下的絕望來對我施刑。”
夜無殤突然明悟到了無望峽谷的規則。
既是如此，那麼這個魔念還真殺不得，他與我同源，我若滅了他，魔念消亡之際的絕望也算是我的絕望，只要是我的絕望，那麼絕望的結果都會作用到我的身上。
一念及此……一個半甲子九十年，好吧我忍了，好好懺悔！
夜無殤意識到無望峽谷並不畏懼他的依仗后，老老實實地盤膝而坐，然後神色真誠，口中不斷呢喃着認罪的話，一開始沒什麼特殊的，但在約莫兩柱香后，他所說的言語無一遺漏地化成一枚枚金色符文。金色符文經夜無殤脫口而出，又循着某條螺旋形的軌跡融進了無望峽谷的虛無里。
再看夜無殤，舌綻金光，隱約間有几絲言出法隨的神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