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碧海靈犀(下)
辛鐵石有些懷疑,為什麼那四蠱不再攻擊了呢?為什麼靈犀蠱不再聽命於碧海玄天蠱了呢?尤其是,也是他最在意的,七禪蠱才出現了六隻,另外一隻在哪裏?它又有什麼天生靈能?
這些問題不搞清楚,下一個瞬間,他們可能就會橫屍天葉谷,畢竟,這是輕鬆殲滅了上千九幽金蠶的七禪蠱啊!他謹慎地游移着腳步,腦筋急速地轉動着,一面思量對策,一面向碧海玄天蠱行去。
靈犀蠱忽然輕嘯了兩聲,璇兒道:“咕嚕說了,碧海玄天蠱是它的老大,而我是它的恩人,所以它只能兩不相幫,一會你要是被那黑霧沾到,化成血水,可不關它們的事。”
辛鐵石嚇了一跳,連問道:“黑霧?化成血水?咕嚕又是誰?”
璇兒輕輕撫摸着兩隻靈犀蠱,笑道:“我左肩的這隻小蠱老是咕咕地叫着,所以我乾脆就叫它‘咕咕’,右邊這隻老是在嚕嚕的打鼾,所以我就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嚕嚕’,合稱‘咕嚕’怪。免得兩隻生得一模一樣,不好分辨。很奇怪吧,它們說的話我似乎能聽懂,說這黑霧是七蠱中最後一蠱----三生蠱噴吐而成的,比苗疆最厲害的桃花瘴還要毒猛十倍,人畜中之則立即化為血水,無藥可救,要我們小心了。”
這麼恐怖的蠱物居然被她取了如此可愛的名字,辛鐵石不知是該發笑,還是嘆惋。璇兒歪着頭聽了一會,道:“咕嚕說了,它們想讓誰聽懂它們的叫聲,誰就能聽懂。這是它們的天生靈能。嗯,這個靈能很好玩。”
辛鐵石點點頭,這靈犀蠱說是誰都不幫,但還是提了他一大醒。但是不近碧海玄天蠱之身,卻又如何傷它?那黑霧看去足有三四丈方圓,隔着這麼遠,辛鐵石自問還沒有這麼強的劍氣,可以催送到蠱物身邊。何況那個噴出如此恐怖毒物的三生蠱,還不知會有什麼可怕的招數呢!
他笑對璇兒道:“你可不可以問問咕嚕,為什麼下面四蠱不攻擊了呢?”
璇兒還沒開口,咕嚕不情不願地咕咕叫了兩聲,璇兒側耳傾聽,道:“咕嚕說了,七禪蠱天生服膺碧海玄天蠱,它們的一舉一動,都受碧海玄天蠱之制,已經成了習慣。但碧海玄天蠱的命令,卻都是由靈犀蠱由嘯音傳送,方才它們傷在九天十地大絕滅戮魔針下,碧海玄天蠱的命令就無能下達下去,是以另外四蠱才停手不攻。”
辛鐵石立時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如此說來,只要不讓碧海玄天蠱衝到崖下,那我們就立於不敗之地了?”他陡然間信心大漲,因為他已不用再擔心靈均他們。所以他能夠一戰!
碧海玄天蠱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它立即動了。
黑霧驟然加深,風翻雲卷,向辛鐵石襲了過來。沾上一點就會死的曠絕毒霧!
辛鐵石淡淡一笑,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氣,破碎的風力被他吸在手中,青陽劍立即大熾,一團火光飆射而出。他雖然對御風訣頗有心得,但若論聚集之力,只怕也就是他本來內力的五分之一,然而青陽劍不愧是當世名劍,單以這五分之一的力量,就噴湧出了一團盆大的火光!
火,正是任何毒物的剋星,尤其是這種糅合了天火地炎的青陽之火!
登時一連串的火花擦過,那團幽沉的黑霧突然熾烈地燃燒了起來,奔騰而起的,是極為詭異的綠火!
同一切野物一樣,一見到火光,碧海玄天蠱立即發出一聲驚嚇地大叫,身子倉惶後退。辛鐵石心下一寬。
果然,碧海玄天蠱本身一點力量都沒有。只要趕在它想出計謀之前將它一舉擊殺,那就勝了一半了!
他不敢怠慢,御風訣連連運轉,劍尖上不斷噴湧出一團團的青陽之火,向黑霧中灼燒而去。眼看整團黑霧都燃了起來,詭秘的綠色耀滿了整個山丘,然後迅速地向碧海玄天蠱合圍而去。
碧海玄天蠱呱哇一聲叫,那團綠火登時將它包圍,它整個身子都燃燒了起來。碧海玄天蠱嘶啞地大叫着,猛地,殘存的黑霧中凝結出了一個灰暗的身影,它的背上生了八對翅膀,卻全都細細的,極為迅速地顫動着,帶動它肥碩的身子浮在空中。它的身上纏滿了一圈圈的絲線,似乎是觸手,又似乎是它的爪子。它才一出現,立即發出一聲黯啞的嘯聲,頓時,一團粉紅色的水霧從它的口中噴出,向碧海玄天蠱罩了過去。
碧海玄天蠱燒殘的指爪才沾粉霧,立即便發生了一種變化,辛鐵石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新鮮的血肉正飛速地從殘損的骨節中升起,粉霧才合,碧海玄天蠱幾乎便在同時重生復原!
這怎麼可能?
辛鐵石大張着嘴,驚訝地看着這一切。碧海玄天蠱才一復原,那隻突然出現的蠱物便立即隱去,黑霧重新噴薄而出,只是更黑、更濃、更濕!
山間靄嵐夾雜其中,辛鐵石沒有把握再度將它燃起了。
碧海玄天蠱灰沉沉的眸子一點生機都沒有,靜靜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發動下一波攻擊。但辛鐵石的心中忽然興起了一絲不妥。
碧海玄天蠱這麼輕易就被燒中重創,這實在不像是閻王神醫所形容的大智慧的樣子。如果閻王神醫沒有說錯,那麼一定有什麼陰狠的計劃,在悄悄地進行着,也許再過一刻鐘,就會送了他的性命!
辛鐵石急速地轉着念頭,但他什麼對策也想不出來,因為他對七禪蠱了解的太少了,如果閻王神醫在,他一定會有好辦法的。辛鐵石無奈地想着。
就在此時,靈犀蠱忽然輕輕地叫了幾聲。彷彿條件反射一般,辛鐵石扭過了頭,然後,他的臉色急遽地變了,變得極為難看。
幾縷淡煙裊裊升起,向崖頂竄了過來,赫然正是圍攻靈均四人的劍蠱、赤血蠱、飛花浩氣蠱、此生未了蠱!它們來得好快,才一晃眼之間,就竄過了一半的路程!
辛鐵石立即明白,自己反被利用了!
他用青陽劍燃起的綠火,在這黑夜中最是醒目,四蠱一見之下,一定會全速趕來,營救碧海玄天蠱。以他的武功,就算再增長十倍,也絕抵對擋不住四蠱聯手之一擊!但那四蠱來勢迅疾,他又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它們呢?
遙見靈均四人都是全力出手,遙遙向四蠱攻去,他們顯然也知道此時絕不能讓四蠱竄上崖頂,但重傷之下的他們,又能做什麼呢?
辛鐵石苦笑着,他知道,該到了冒險的時候了,於是,他對璇兒道:“你的逍遙索還在不在?”
璇兒眨了眨眼睛,笑道:“在!還有長長的一大條!”
辛鐵石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極快地將自己跟璇兒綁在了一塊,繩子甩出,遠遠纏到了對面山頭的松樹上,手一緊,兩人凌空蕩了過去,跟着,他手一甩,僅余的幾顆九霆雷迅轟然在山頂震發,那座小山頭硬生生地被劈掉了半個,帶着碧海玄天蠱跟那團黑霧向下跌了去!
隱隱就能聽到碧海玄天蠱那不甘心的怒嘯,在轟然翻飛的碎石中,慘烈地震響着。它的嗓門若是一直這麼大,說不定辛鐵石早就死了。但現在,求求老天爺保佑,就讓它這樣被炸落的山石砸死吧,順便把那幾隻也一齊活埋得了。
但老天爺顯然不站在辛鐵石這邊,塵煙騰天,慢慢散去之後,只見粉紅色的水霧乍現,宛如一片水荷,開放在這片荒谷中。辛鐵石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只要有這片霧在,碧海玄天蠱就一定不會死,不但它不會死,另外幾蠱一個都死不了。
果然,粉霧怒沖中,一個個詭秘萬分的身影再度在暗綠的畫卷中具影而現,辛鐵石禁不住一聲悲嘯。有這個噴吐粉霧的三生蠱在,七禪蠱幾乎就是不死之身,難怪它們能力克千餘金蠶!
他忍不住感到一陣絕望,他甚至能夠聽到碧海玄天蠱堅定而殘忍的命令,指揮着劍、赤、飛、此四蠱殺上山崖,置眾人於死地!
辛鐵似的確已經一點法子都沒有了,他能夠做的只有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悲嘆。
也許閻王神醫說的對,安知死不是弱喪而歸,其中更有生人所未知的極樂呢?這樣想,至少可以讓他有一顆寬慰的心,來對待即將到來的死亡。
璇兒突然叫道:“懶龍!”
辛鐵石急忙睜目,就見一大團黑影宛如颶風般撞了過來,那七禪蠱才復蘇未久,尚無餘力躲閃,一下子被這團黑影撞得散了開來。
那黑影似乎深知七禪蠱的秘密,一將它們沖開之後,便緊緊追着碧海玄天蠱而去,血盆大口張開,露出中間映月生輝的利齒來。
顯然,它並不只是想殺死碧海玄天蠱,更要一口將它吞下去,讓它再也沒有復生的機會。那龐大的身軀剎那間在山谷中颳起一陣強風,赫然正是那頭逡巡於崖底的懶龍!
辛鐵石驚喜地翻了個筋斗,就見碧海玄天蠱呱呱大叫着,奮力鼓勇前沖,但那懶龍鐵了心了,絕不旁顧,直追着它而去。兩物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三生蠱呀呀大叫,黑霧噴涌而出,蔓延過懶龍的身軀,將它那繞身綠紋燒成漆黑一片,在強疾的奔跑中片片脫落,但那懶龍真是強悍,在此焚身劇痛下,速度竟然絲毫不減!
眼看它的大嘴就要咬上碧海玄天蠱,那蠱突然猛地回身,倏然鑽進了懶龍巨大的口中!懶龍大喜,那蠱竟然不待它咀嚼,使勁向它的咽喉鑽了下去,登時噎得懶龍一陣作嘔,速度不由得一慢。
電光石火之間,一股彭湃宛如山嶽的巨力從后撞了過來,懶龍一聲悲嘯,後半截身子竟然被這股巨力撞成了一團模糊的血肉,跟着夜色中彷彿一道雪白的閃電閃過,它龐大的身軀齊齊地分成兩半,各自仍然保持着高速奔跑着,卻是越分越開,越走越遠!
那道劍光精妙之極,將懶龍剖成兩半時,竟然全然沒有傷到鑽到懶龍體內的碧海玄天蠱,天下又有誰有此等的修為?辛鐵石的心更沉,他簡直已經絕望!
蹲伏在璇兒肩頭的靈犀蠱同時發出一聲歡嘯,闊大的耳朵展開,迎風向另幾蠱飛去。璇兒急道:“咕嚕!回來!”
靈犀雙蠱回頭看了她一眼,咕咕叫了幾聲,去勢卻絲毫都不停,瞬間就跟另外幾蠱匯合。辛鐵石一把拉住璇兒,大叫道:“我們快逃吧!”
璇兒奮力搖頭道:“不!咕嚕不會傷害我的,我要去找它們!”
她也不待辛鐵石解說,抓住逍遙索飛縱了過去。辛鐵石心急如焚,但想到閻王神醫跟四師兄弟都在那邊,自己勢難拋開他們獨逃,跺了跺腳,也滑索而返。
事情比他想像的還要糟,除了靈均,另外三人竟全都躺在地上,君天烈左手呈現出一種奇怪的扭曲的姿勢,顯然整條手臂都被大力撞成粉碎;商赤鳳的雙眸不住有鮮血流出,跌坐地上,竟只有胸口在微弱地起伏着;而韋雪衣渾身都是劍傷,也不知挨了幾千劍還是幾萬劍。就算是靈均,也不見能好到哪裏去,因為他才換上的水袖又被硬生生地撕裂,他渾身都是血,卻連一點傷勢都看不出來。
倒是只有閻王神醫一點傷都沒有,也許是因為他不會武功?
辛鐵石一落地,就大叫道:“你們快走,我去救璇兒去!”
閻王神醫淡淡道:“我們已不用再逃了。”
辛鐵石惶恐的腦袋還不能理解這句話什麼意思,手下不停,將君天烈與商赤鳳肩在背上,問道:“什麼?”
閻王神醫的聲音中難得有了一絲笑意:“我們已不必再逃了,因為七禪蠱已吃了懶龍的腦髓!還記得我告訴過你么?七禪蠱若是吃過懶龍腦髓之後,就須立即覓地潛藏,等待蛻變。它們此時已無力傷人,我們又何必再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