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需卦
最新網址:鎮魔塔內打地不可開交,各家長老最大限度穩定封印,李家主、鄭家主和楊家主三位將戰鬥限定在一定範圍里。盧家主與王、謝二位家主毫不留情地打生打死。
雲霄真君的隕落,必須要用鮮血來給個交代。
外界,深淵。
聞梵音伸手按在月皎肩膀,一道道輕靈仙氣環繞二人,使得無窮無盡的污穢之氣還未撞上便被凈化乾淨。
她抬手扯去眼睛上的白布,輕飄飄扔下去。白布化為一道綻放着璀璨仙光的光橋,直通向深淵底部。
“月皎先生,走吧。”她淡淡說道,一雙明亮的眼睛周圍稍稍有些泛紅,不知是因雲霄真君的喪生難過還是因眼睛的刺痛而難受。
月皎撩了撩凌亂的發,順從的跟在她身後,不經意的垂眸掩去眼底的複雜,直到二人順利到達深淵地底。
聞梵音環顧四周,看了眼上次無緣得見的宮殿外景色,隨意說道:“先生一直欲言又止,可有需我解疑之處?”
月皎沉默了下,跪在地上,態度無比恭敬,神色卻帶着說不出的意味:“是我冒犯女郎了。可女郎,我想知道,您為何不救真君?”
她很清楚,那群圍殺真君之人完全敵不過女郎。風清說過,女郎乃是世間唯一的仙,而今正在打破封印。哪怕做不到殺了那些人,可攔住他們讓真君下深淵一了遺憾應是可以。
但女郎從頭到尾都不曾動手,她不懂:“我沒有質問女郎的意思,女郎目光所致,便是我劍鋒所向。我只是,稍稍不解。”稍稍為真君鳴不平。
聞梵音微微抬手,那璀璨灼目的光橋化為點點仙光上涌,很快便凝結成一條銀白綢布,乖巧地飛來落回聞梵音手中,被聞梵音順手收進袖中。
她低頭看向仰着頭固執要一個答案的月皎,帶着些微惱火和不甘,這些情緒不是針對面前的月皎,而是針對其他。
“我是可以出手。”聞梵音神色冷凝的說,“你與風清是盧家外唯二知道我身份的人。但你們卻不知,鎮魔塔是我的東西。”
月皎臉色一變,眼裏滿是驚訝。
鎮魔塔出世早已萬萬年了,若鎮魔塔是女郎的,
那女郎豈不是傳說中世間最後一位飛升仙人!既已飛升,如何又落入塵世了?
“我一旦出手,鎮魔塔感應到我的存在,塔靈蘇醒后無法自控會本能回到主人身邊。那一瞬間的功夫,鎮魔塔內人族萬萬年設下的封印會被塔靈直接驅逐,到時大妖便會不受拘束離開鎮魔塔。”
塔靈要帶着本體回到主人身邊,會清楚所有不幹凈的東西,絕不會帶着那些烏煙瘴氣的東西污她的眼。
聞梵音揉了揉額頭,煩躁的說:“大妖一旦走出鎮魔塔,將不堪設想。它們的力量都是此世最強。我雖也是最強,卻無法對抗無數大妖。”
這話不假,卻也不真實。她可以對抗那些大妖,問題是她並非此界原住民,無法使用超出此界的力量。充其量與大妖打個平手,你來我往誰也奈何不了誰,並無作用。
至於盧家,她雖可連根拔起,但盧家號稱天機,連上天都敢得罪算計,誰知道他們的後手有多少。真不管不顧簡單粗暴滅了盧家,誰知推衍天機的盧家是否會提前預測到並留下後手呢。
這世界太脆弱,一不小心便別毀了。她現在如同拿着膠水黏着碎裂的玻璃珠,只能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半點不敢大開大合。
且——說句冷血的話,雲霄真君早已壽數到了,這麼些年不過是憑着心中一股氣支撐過來的。當她得知摯愛身在深淵時,當她走出謝家主宅時,那口氣便鬆了,她活不過今夜。
唯一讓她遺憾的是,真君確實沒有支撐到見摯愛最後一面。
聞梵音無聲嘆了口氣,可世事哪能十全十美。
她朝月皎道:“先生起吧,若先生責怪我無所作為,我也不會反駁。”
月皎起身後,神色堅韌道:“我雖不解,但我明白女郎的一切選擇都是有意義的。我會永遠站在您身後,讓您背後無憂。”
她為真君遺憾惋惜,卻也知女郎心中也不好受,便主動打住這個話題,不再言語。
她介紹道:“女郎,深淵下方瘴氣叢生,這些瘴氣與白骨林的不同。是可勾動人心魔且會讓人無聲無息死去的力量。”
人世間的負面力量和人心中的惡都盡數匯聚於此,人類若想要活在深淵下方,只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這裏千萬年來也唯有上章真君一人來此。
此處瘴氣迷人眼,完全無法分清方向。偏偏這裏危機四伏,一不小心便會陷入危機。
聞梵音皺眉看向周圍,抬起右手一揮,天青色廣袖在半空中劃過一條完美的弧度。仙光由她手中散發,沖向前方,將瘴氣擊碎,一條清晰明亮的通道出現在眼前。
“先去這邊瞧瞧。”她說道。
月皎撐起破妄傘置於二人頭頂,擋去了四周帶着潮濕腥臭的厲風。
聞梵音並未反對,她抬起左手將春山笑與雙眼齊平。
這就是仙劍春山笑啊。
當年她煉製鎮魔塔時剩餘的天才地寶凝聚而成,經過無盡歲月的變遷,人族所寄託的信念和妖族的畏懼,這把劍上的力量更強大了,難怪那些勢力一個個都想得到此劍,用它來劈裂天地都有可能。
一般來說,天地是不會孕育出可以毀滅自身的東西,但誰讓鎮魔塔和春山笑裏面有她從其他世界帶來的東西呢,這可是個不小的威脅。
聞梵音有種莫名的想法,莫非此世可能毀滅,某一部分原因還在她身上?
她趕忙搖搖頭,這等業障她可背不起。
她手一握,春山笑便潛藏在她身後的空間裏,隨時等待召喚。
二人順着這條打開的同道走着,一路觀察着四周。月皎打退了無數次襲來的詭異妖獸和食人植物,將聞梵音護得密不透風。
她們下深淵的第二日,佛子率先趕來。他先是看了看周圍的打鬥場面,隨後指尖飄出一滴殷紅血跡。
老祖是在此處入滅,仙劍沒有回到謝家反而失去蹤影,若非是有人黃雀在後搶走仙劍,便是此處當時有謝家人在。
無論何人當那黃雀,都不可能不驚動謝家人拿到仙劍。因而第二種可能性更大,那麼當時是何人在此處?
一個名字在佛子腦中劃過,他抿了抿嘴角,雙手飛快掐訣,血滴在半空中一旋轉,化為一支血色小箭,朝深淵下方竄去。
佛子臉色微變,他靠近深淵后猶豫片刻,一縷神識離體探查深淵下方,卻直接被裏面的惡意攪碎。
他臉色一白,踉蹌着倒退兩步,苦笑道:“這可真是……”還想要仙劍呢,他連深淵都下不去。
佛子直接席地而坐,轉動着手上的佛珠默念起了經文。
一個時辰后,鄭家兄妹幾人到來。
鄭朗月一見佛子在此,眼神一閃,心有所料道:“靈珠佛子守在這裏,莫非深淵下方有謝家人?”
頓了頓,他從佛子反應中得出結論,語氣肯定道:“神醫谷,聞梵音。”
靈珠佛子神色微頓,目光清凌凌看過去,語氣平靜無波道:“子修依舊這般敏銳。”
鄭明舒見他肯定的模樣,臉色都變了,立刻上前兩步走到深淵前,沉聲問道:“流光,你是說梵音下了深淵?”
靈珠佛子瞥見她擔憂焦急的神色,沉默了下,罕見的沒有糾正她喊的他出家前的字,回道:“是,聞谷主在深淵下。”而春山笑最大可能便是在她手中。
與他一樣,鄭家兄妹也無法走下深淵,只能待在深淵上方安靜等待。
鄭明舒盤膝坐下,位置十分靠近懸崖邊,時時刻刻都被污穢之氣侵襲,但她顧不上那麼多,只想着能第一時間看到好友出現。
半個時辰后,范輝出現。他嘴角的嬉笑在看到這裏幾人時漸漸消失。
目光環繞四周,沒有見到那位白布遮眼的女子,再聯繫這幾人的狀態,他撇撇嘴找了個稍微遠點兒的地方坐下后,從袖中掏出一粒白棋子。
在棋子出現的剎那,他眼裏棋子虛影一閃,坐在輪椅上的盧衍出現在他眼裏,並透過他的眼睛看向外界。
意識中,范輝懶散的靠在一邊道:“少君找到要找的東西了?”
盧衍手握竹簡,周身是星羅棋佈的仙光環繞,他眸色深沉道:“聞谷主下了深淵。她能下深淵我不意外,只是她哪兒來的力量庇護她人一起下深淵,又哪兒來的自信可保平安返回?”明明他們已封印聞梵音的力量和記憶了,以過去一片空白的她來說,壓根不會衝動行事。
而且——他抬頭看了看安安靜靜的鎮魔塔,臉色難看極了。
主人突然出現,鎮魔塔不可能全無反應。除非鎮魔塔沒有感應到主人,但聞谷主明明出現在這裏了。
那麼——是聞谷主主動壓制了自身的力量,斷開與鎮魔塔的聯繫了。
盧衍飛快得出結論,聞谷主很可能恢復了記憶,或者恢復了一部分記憶。
他閉了閉眼,身影驟然消失,范輝眼裏的棋子也頓時化為虛無。
范輝睜開眼睛,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果然能讓盧衍吃癟的只有尊上了,哇哦,他與尊上分開的短短時間尊上又做了何事?他真是太想知道了。
與范輝斷開通感過後,還在范陽的盧衍猛地合上竹簡,提高聲音召喚道:“來人。”
大長老、二長老、三長老、四長老、五長老五人齊齊出現:“少君。”
盧衍臉色沉鬱道:“淶水那邊可有動靜?”
五位長老對視一眼,大長老公回憶了下,肯定道:“並未接到淶水異常的消息。”
五長老摸摸鬍鬚,笑容和藹道:“淶水的封印也不曾觸動。”
盧衍眯了眯眼,從腰間取出三枚棋子扔向半空。棋子在半空旋轉片刻,便被無形的力量固定住。
五位長老抬頭一看,臉色驟沉。
“需於泥,致寇至。”盧衍眸色一冷,“需卦。有不速之客來訪過,而你們都不曾發覺。四長老,你司掌淶水情報,便不曾收到有形跡可疑之人的消息?”
四長老額上有冷汗浸出,他仔細回想着,卻一無所獲,只能無力道:“我確實不曾發現任何可疑的消息。”
對於淶水,他們再重視不過了。哪怕過去一位樵夫、漁翁,都會仔細盤查,甚至直接將人遣送走,絕不可能會放人進去。
那麼,淶水究竟是如何出事的?
盧衍神色危險極了,他直接下命令道:“四長老、五長老,勞煩您二人走一趟淶水,確定那位封印的情況,以及探查究竟是何人繞過盧家佈下的天羅地網,踏入禁區!”
如今事情出現偏差,聞谷主似有拿回記憶的跡象。鎮魔塔完好無損,封印不曾破裂,家主無法出塔。仙劍沒有被計算着出塔的家主得到,反而落入聞谷主手中。再加上暗處可以無視盧家佈局的人……
盧衍眼尾微微上挑,眼裏映照着星空流轉,歲月變遷,眼裏暗沉的色澤壓下周身的不羈,帶着手握重權掌控一切的高深莫測。
他那雙宛若月華凝聚的眼眸落在二位長老身上,深沉清冷:“勞煩二位務必查出。”
四長老、五長老神色肅然道:“是,少君。”
盧家的人匆匆離開本家前往淶水時,便觸動了必經之路上的簡單陣法,正在匆忙趕路的風清立刻便收到了消息。
他停下腳步,目光看向淶水方向,嘴角的笑意怎麼都壓不住,眼裏深邃恍如深淵:“咦,盧家反應過來了。這速度可比想像中的快多了。”
難道是盧少君?
風清抬起手輕輕一晃,之前留下的所有痕迹瞬間被一股憑空而生的風清掃乾淨。忽地,他抬頭看向虛空處隱隱閃爍的星光,神情自若的揪了把路邊枯萎的乾草,手上飛快的編織了一個小小的稻草人。
他在冰霜佈滿的土地上一點,一個深坑出現。他手一松,稻草人輕飄飄落在深坑裏。他張嘴一吹,四周大樹上的雪紛紛落下匯聚在地上,覆蓋在稻草人身上,將整個露面填平不漏半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