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成了小木匠

第1章 穿成了小木匠

十七兩六錢銀子,外加三十九個銅板。

一間一進的小院,正房的門上擰了一把大鎖,窗欞木紋斑駁。屋頂瓦片三三兩兩如魚鱗剝落。院門上掛了幅單薄的匾額,匾額右下角有一塊磕碰過的痕迹,上書“寧氏木坊”四個大字。字不算好,但勝在中正大方。

一個成年人懷抱大小的樟木箱,箱子裏面擺着一套使用痕迹明顯的木匠工具。

堆在樟木箱旁的十五根樺木整料和一小堆邊角舊木。

一身腕口和后肘打着補丁的青色工服。同一制式半新不舊的還有兩套。

一套廉價的文房四寶,墨研得只剩下半塊,狼毫也有些龍飛鳳舞。

以及一個打不開的小木盒。

這是寧維則在穿越后,花了七分三十九秒盤點出來的,目前她所擁有的全部。

不,還遺漏了些更重要的。

一具十六歲的少女身軀。既不豐滿也不清瘦,有着長期體力工作所帶來的結實緊緻。眉眼並不精緻,眼距稍微有點偏寬,沉默的狀態下顯得有些不夠精明。皮膚也不夠白皙。指腹和指根都有長時間持握工具而生出的硬繭,溫暖、有力,不太像少女的手,握起來倒是很讓人覺得安心。

一份屬於原主的散亂記憶。

一位失蹤半年的父親,一位過世六年的母親。

還有一個慌慌張張的八歲弟弟……

“阿姐,不好啦!阿姐!”

小院的門板被啪地一聲推開,撞得門后的夯土牆撲簌簌落下了一小撮土灰。

門板上搭着一隻虎頭虎腦孩子的手。

手的主人氣喘吁吁。

寧維則輕輕皺了皺眉,下意識感覺到有點緊張。

似乎,自己的這個弟弟,最近經常被人欺負?

“維鈞,不要着急,慢慢說。這是怎麼了?”

身體倒是比內心反應更快。等寧維則反應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從條凳上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扶因為一路狂奔回家而靠着門喘息的弟弟了。

“阿姐!”寧維鈞小臉憋得通紅,帶着哭腔撲進寧維則的懷裏。

“剛剛我跟二牛玩捉迷藏,我躲着躲着就跑到叔爺家旁邊。有位大叔在叔爺家門口跟二叔爺說話,他們沒看見我,我就都聽見了!那個大叔……大叔他說……”

寧維則輕輕揉着維鈞的頭頂,柔聲說道:“那位大叔他說什麼了?”

“他說,他親眼瞧見咱爹摔下山崖,摔死了!”說完,寧維鈞一下子撲到姐姐懷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還真是令人頭疼啊……

說起來,倒也確實有這個可能。在這個很少有人坐得起馬車的年代,出遠門實在是一樁難事。更何況她爹臨走之前,只說是去八百裡外的一個鎮上找人辦事。八百里,也就是四百公里的距離。雖然沒有現代的柏油路面那麼平整,但以一個習於勞作的成年男子的能力而言,沿着官道一天走上個四、五十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八百里的路,緩緩而行,半個月也是到了的。既然路上往返只需要一個月,找人辦事又豈會耽擱上四、五個月還不返程?

所以,父親半年沒有音訊,是不是真的像弟弟口中的大叔所說的那樣,凶多吉少了呢?

寧維則輕輕嘆了口氣,落在弟弟頭頂的手,動作也慢了半拍。

寧維鈞雖然有着小孩子的冒失,但從小失母的他還是敏感地覺察到了姐姐情緒上的變化。

他猛地抬起頭,紅腫如小桃子一樣的雙眼直直盯着寧維則,似乎想從姐姐的臉上得到一絲保證和安慰。

“沒事的,維鈞。”寧維則頓了頓,輕輕柔柔道:“爹是個好人,他不會有事情的,一定是臨時有事。興許是有人找他幫忙做活呢?你也知道,咱爹的木匠活,是附近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對,定是去幫人定吉日起宅子,才耽擱了些許時日。”

寧維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姐姐。

“爹臨走之前,跟你說什麼啦?”寧維則慢慢地誘導着幼弟。

寧維鈞想了想,答道:“爹說回來給我買鎮上的桂花糕,還說回來給我做一把小木刀!”

“對啊,爹之前騙過你嗎?”

“沒有!”

“那你就不要哭啦,沒準爹明日就回來了呢。咱們洗洗臉,開開心心地等爹回來一起吃桂花糕,你說好不好?”

寧維鈞想了想,重重地點了點頭:“對!不能讓爹笑話我!”

說罷,便搖晃着小腿兒跑開,急匆匆到自己的東廂房裏找盆打水去了。

寧維則笑着搖了搖頭。

畢竟維鈞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情緒來得快,走得也急,像是一陣風,刮過去,也就過去了。

該自己犯愁的事情,應該都還在後面趕來的路上吧?

在寧維則的印象里,自己和弟弟出生成長都是在這個小院。

具體地說,是端朝通安州定源郡樺台鎮饒谷村,村東頭第三戶的小院。

對,這是個不存在於華夏歷史中的朝代,端。

直到這會兒,寧維則才有時間細細打量起周遭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端朝立國一十二年,其命維新,本就是蒸蒸日上的氣象。

當下是端朝第二任皇帝在位,年號天成。

新帝年方二十二,登基三載,正是滿腔抱負亟待施展的時候。

兩相疊加之下,端朝民間的氣象便也日新月異,民眾都是頗有幹勁。

這幹勁,一則是來源於吏治相對清明。再加上改朝換代的戰亂影響之下,地多,人丁卻相對稀少。開國之主講究愛惜民力發揚民智,要求法無約束民即可為。官府不加以打壓,那便是暗中鼓勵各行各業發展。雖也有小吏盤剝之事發生,但十數年下來,端朝大體上還是只要多勞,便可多得。

像是寧維則家這一支人丁單薄,加上連年戰亂,到了寧維則她爹寧明德這一輩,長房血脈便只剩下了她爹一人。寧明德在十歲上,便去了府里做學徒,後來據說又跟着師父出門採風遊歷了一番。十幾年之後,才帶着妻子回到寧家老宅。夫妻倆沒有去求族中的支持,硬是靠着寧明德的手藝,撐起了這家小小的寧氏木坊,養育了寧維則、寧維鈞姐弟倆。

二則是來源於階級上升的通道居然被打開了一個口子。陛下想要一個集權的大朝廷,不願讓前朝世家繼續盤踞在民眾之上挖骨吸髓。在端朝之前,官員大都來源於舉薦。這就使得世家子弟煌煌居於上,而下民困頓於塵埃。但端朝太祖,硬生生地把千百年的世家臉面打翻在地還踩了幾腳,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變成了現實。

於是,端朝就有了更公平的科舉考試。

端朝依然有商戶,但商戶後人可參加科舉。

端朝也依然有匠戶,但匠戶後人亦能高遷。

想到這裏,寧維則不禁愣了愣。這手段、這格局,還真的是讓受過現代教育的自己想要一探究竟。

可轉念一想,寧維則又有點泄氣。畢竟現在的自己,只是一個父親失蹤母親去世還帶着個小拖油瓶的普通農家少女。想要堂堂正正地走出村子,路都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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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門小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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