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打土豪
送走了賈赦和賈政，賈琦在書房裏待了片刻，只覺得索然無味，便信步來到書房外的走廊上，天已經很黑了，院子裏到處點着燈籠，無邊的黑空，鵝毛大雪依舊下個不停，絲毫沒有停止的趨勢。
賈琦伸出手接着紛紛飄下的雪花，望着天空，心中嘆息一聲，做為工部尚書，賈政現如今正忙着兩件事情，其一是抓緊修建兩位皇帝的皇陵，另一件便是以工代賑的工程，飯桌上賈政一直在抱怨戶部，因為以工代賑，戶部付給災民的是銀錢，而不是災民急需的糧食，如今在京城一兩銀子只能買一石半的糧食了，要知道，一個月前可是能買兩石糧食的，照這個樣子，很快就只能買一石了。
雖說兵部借貸了八百萬兩給戶部，但是架不住災民多，賈政準備上書內閣將工錢換成糧食直接發放到災民手中。
內閣與六部之中缺少處事果決之人，只懂得權衡之術，結黨營私，個個利字當頭。
不時呼嘯而來的寒風如刀子一樣刮著賈琦的臉龐，賈琦緊了緊身上的氅衣，“王爺，夜深了，回去吧。”邊上執勤的親兵在身後小聲提醒他。
賈琦點了點頭，他本想再好好考慮一下南疆的事情，但手中掌握的信息太少了，讓他無法做出一個全面的判斷，只能猜測個大概出來。
希望博和托能從劉繼宗那裏搜到有用的信息，還有就是史家那邊，也不知保齡侯有沒有收到自己的信件，看來要命納蘭元英抓緊向雲貴滲透了。
想到這，便對幾人說道：“雪大，你們將執勤的時間縮短到半個時辰，晚上多排幾班，這樣也不會太辛苦了。”
“諾！”
賈琦戴上斗篷便往外走，大雪茫茫，此時的武威堂十分安靜，只有遠處的圍牆邊有親兵在來回巡邏。囑咐了值夜的親兵兩句，又繼續向前走，過了二門正準備往後宅走去，忽然，風中隱隱飄送來一陣腳步聲，有人來了，賈琦順着來聲望去，只見黑夜風雪中，王嬤嬤領着一群婆子丫鬟走了過來，兩名粗使婆子手執燈籠在前面引路。
不一會，王嬤嬤快步走了過來，伸手接過身後丫鬟手中的傘忙給賈琦撐開，笑道：“大雪天，二爺怎麼也不打傘，要是着了涼可怎麼是好。”
賈琦接過王嬤嬤手中的傘，“嬤嬤費心了，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事？”
“姑娘讓我來請二爺過去一趟。”
“我知道了。”
賈琦點點頭，吩咐道：“嬤嬤派個人去西跨院說一聲。”
“是。”
王嬤嬤答應一聲便去安排人，說完，便親自取過一盞燈籠給賈琦引路。
賈琦也不拒絕，默默地跟着她向前走，西梁王府是標準的親王府邸，建築非常多，一群人繞了很多個彎，進了十幾個門，頭都有點繞暈了，很快一行人便來到了大觀園的西側門，這時，王嬤嬤的腳步放緩了，猶豫了一下，她低聲道：“二爺有時間還是去看看老爺吧，最近老爺身子不是太好。”
說完，她頭也不回，便加快腳步向瀟湘館走去，賈琦臉色微微一變，瞬即消失，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心中有些不自在。
一進到瀟湘館，便立刻感覺到了氣氛不對，此時還未到二更天，往常這個時候院子裏的婆子都應該聚在西廂房裏說笑聊天，就在這時，瀟湘館花廳里忽然傳來一陣喧鬧，幾名丫鬟叫喊起來，賈琦聽出了司琪和晴雯的聲音，還有幾個聽得不是太清楚，王嬤嬤挑開帘子，走進了花廳，“姑娘們，快收拾一下，二爺來了。”
花廳里炭火燒的很旺，外面紛紛揚揚下着大雪，但屋子裏卻十分溫暖，紫鵑早打起門帘，賈琦便走進花廳，只見大觀園眾金釵都在，圍坐在長方形的餐桌前，花廳內四周點着蠟燭，屋內光明無比，桌案上擺着點心水果。
幾個大丫鬟見賈琦穿着氅衣和羽毛緞斗篷，紛紛迎上來給他拍打身上的雪，將氅衣和斗篷拿到偏廳去烘烤。
惜春心疼哥哥，親自用小茶盤捧了一碗熱茶來給賈琦，並拉着賈琦在自己身邊坐下，賈琦吃了一口暖和了身子，便笑道：“你們做什麼呢？這麼高興！”
“哥哥，我們剛剛在商量怎麼打土豪呢。”
“打土豪？”
賈琦見之大奇，忙問道：“打哪個土豪？”
“嘻嘻。”
迎春、探春等人無不笑出了聲。
“別聽四丫頭渾說。”
黛玉笑吟吟走了過來，手中拿着一本賬冊子，輕輕放在賈琦面前，對惜春笑道：“我幫你把你哥哥給請了過來，該怎麼辦，你自己可想好了？”
賈琦一邊看着被黛玉放在自己面前的賬冊子，目光又不時落在探春的身上，滿屋子裏，也就探春會幫自己，迎春坐在那裏淺淺一笑，寶釵沖自己笑了笑也沒有說話，黛玉更是專門架橋撥火兒，至於湘雲，呵，這丫頭至今還在生自己的氣，同樣指望不上。
賈琦搖搖頭，苦笑道：“大雪天，你們將我喊來，也不說明緣由，要是老太太再罰伱們，可別怨我不給你們開脫。”
“噗！”
黛玉的反應永遠比別人快，“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天天被老太太罰是的，再說了，就算老太太罰我們，也沒見你求情。呵呵。”
說到這，自己卻先撐不住彎腰笑了起來。
一語驚醒夢中人！
迎春等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大笑起來。
一時間屋內充滿了歡聲笑語。
果然，原本就把不開心掛在臉上的湘雲，聽了這話更加的不高興了，冷哼一聲道：“也不知道是誰，離了二哥哥就是最老道，見了二哥哥就撒嬌。我都替你害臊！”
說著，一面用手刮著鼻子，一面含笑道：“羞，羞羞，羞！”
“哈哈哈！”
湘雲還想說話，卻被黛玉一把擰住了香腮。
“哎呦.....”
湘雲吃痛，求饒道：“好姐姐，你就饒了我這回吧！”
“....”
看着打鬧的二人，賈琦直接隱身了。
“好了！好了！”
探春連忙高聲道：“天已經二更了，過一會查夜的該來了。”
紫鵑捧着一個手爐遞到賈琦手中，笑道：“不怕，有二爺在。”
賈琦笑了笑，倒也不反駁。
旁邊的寶釵抿嘴一笑道：“話雖如此，終歸傳出去不好。”
黛玉點點頭，“難為你大晚上還有時間過來，我們有正經事和你說。”
賈琦放下手中的手爐，嘆了口氣道：“最近事趕事，我確實沒有時間進園子，還請縣主大人海涵！”
說著，站起身對着黛玉深深一揖。
“....”
“哈哈哈！”
“你少胡說。”
黛玉有點不高興賈琦的越禮行為。
寶釵淺淺地笑了，她那端莊秀麗的臉龐上閃過一抹黯然，瞬即消失，今天她的心中格外的低落，午後襄城伯府的太夫人胡氏來拜見賈母，並商討了迎春的婚期，兩位皇帝病逝，並未向以往那樣讓宗室勛貴守一年的孝，只需與朝臣一樣守孝一個月即可。
她與迎春是同年人，只是大了月份，過完年她就十七了，眼瞅着比自己小的迎春即將出嫁，自己還不知要等多久，女人芳華易老，她就這麼在等待中度過自己最美好的青春？
想到這，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這時，旁邊的迎春輕輕推了她一把，笑道：“寶姐姐，二哥哥在和你說話呢？”
寶釵心中一怔，來不及思索，連忙欠身笑了笑，“剛在想事情，出神了...”
黛玉走上前笑道：“年底了，家中這幾日天天有事，還都是大事，我和嫂子忙前忙后，多虧了寶姐姐幫襯着我，否則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原該道謝的，只是寶姐姐和姨媽都不依。剛剛我們在商量如何分配各處送來的年物，雖說國孝期間不能大操大辦，但是，該準備的東西還是要準備好，否則傳出去了鬧出笑話事小，失了禮數可就罪過了。想來寶姐姐剛剛是在想着如何分配年物吧。”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黛玉，略略鬆了口氣，這才坐起身說道：“其實此事說來也簡單，按照往年的舊例操辦即可，不過，這半個月一連下了數場大雪，勛貴高官大戶不受影響，只是，那些軍將家中就有些難辦了，畢竟他們好些都是這一年半載才因軍功升遷晉封，往日也就算了，如今朝廷不僅要徵收田畝稅，就連勛田之外的田地都被強制收繳了回去，好些人家都沒有存糧了，神京糧價一天天上漲，黃昏前我回了趟家，聽母親說，如今一石大米漲到了八百錢了。聽大嫂子說，家中將城外各個莊園田莊的佃戶都遷進了城，他們可買不起這麼貴的糧食。所以我們在商量着，要不將這部分人家的年物換成糧食油鹽果蔬和肉這些生活必須品。”
倚靠在賈琦身邊的惜春這時忍不住說道：“哥哥，雖說商會是咱家的，給各家派發年物也是咱家的事情，但商會的事是公事，給各家派發年貨卻是私事，哥哥常說要公私分明，這兩件事情當然也要分開才行。”
賈琦頗為驚異地看着她，問道：“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聽別人說的？”
惜春傲嬌道：“當然是我...聽三姐姐她們說的。”
賈琦見她如此理直氣壯地說出這話來，臉黑的像鍋底，這丫頭在放飛自我的道路上是愈發徹底了，看來要給她再添兩個教引嬤嬤了。
黛玉見他鐵青着臉，忍不住輕輕掩口一笑，又道：“好了，該怎麼辦，你拿個主意，還有其他事情和你說呢。”
賈琦乾笑一聲，連忙將面前的賬冊子打開，快速翻看了起來，點了點頭，東府是尤氏管家，西府是黛玉管家，榮府是李紈帶着迎春姊妹一起管家，不說別的，反正他是感覺挺好的，也許是他最近太忙沒有仔細觀察。
翻到最後，卻愣住了，一張密密麻麻們全是字的信箋擺在那裏，賈琦拾起信箋，仔細看了看，搖頭笑道：“你們呀！”
說著，將信箋輕輕放在桌案上，合上賬冊子，“你們先合計出一個大體的數字來，到時候我會安排人去處理，嗯，軍將那裏的帳記在我的名下，至於佃戶那邊就記在各房的名下，對了，清虛觀和劉姥姥的記在西府賬上即可。”
說完，將那張信箋往中間一推，“說吧，這又是怎麼回事？你們將這些店鋪酒樓田莊一一標出來做什麼。”
“哥哥，有件事呢！”
惜春湊上前來，在他耳邊小聲道：“午後襄城伯府太夫人來了，和老祖宗商量二姐姐婚期的事情來。”
賈琦心中高興，道：“這是好事。”
“然後呢？”
惜春歪着腦袋問道。
“....”
賈琦一頭霧水。
惜春苦着臉，指着迎春，“二姐姐，完，哥哥根本沒有把承諾的事情放在心裏。”
“我承諾什麼了？”
“你可是說了，以後...”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迎春微微一笑，“二哥哥，別聽四丫頭胡鬧，她是和你開玩笑呢。”
“二姐姐，不知大伯給你準備的嫁妝夠不夠補償我和四妹妹的損失。”
探春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一句。
迎春淺淺地笑了，她那秀麗的臉龐上多出了一絲害羞的笑意，用她修長的細手點了下探春的額頭。
旁邊的黛玉抿嘴一笑道：“二哥哥糊塗了吧！你仔細想一想，每年二姐姐她們過生日時，你都會大手一揮，很豪氣的說那句什麼話來着！”
卧槽！
賈琦這才想起以前的話來，她們姊妹過生日，為了烘托氣氛，自己都會說一句，‘妹妹的嫁妝我給添十抬’，一年十抬，到現在就是四十抬，迎春姊妹仨就是一百二十抬，檔次還不能太低，這麼算下來，賈家商會老底子都要搬空一半，這個牛吹大發了！
賈琦撓撓後腦勺，呵呵笑道：“我真是歡喜糊塗了，那啥，你們仨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給哥哥我留點家底，畢竟明年我可是要大婚的，沒個一兩百萬兩，會丟了你們林姐姐的臉面。”
“呸！你自己吹破了牛皮，後悔了，幹嘛拿我來說事。”
果然，話音剛落便引來了黛玉的鄙視和怒斥。
“那行，明年你就準備和我一起吃糠咽菜吧。這也就算了，只是以後咱們的兒子可就娶不到書香世家的千金小姐了！”
“你....？哼！”
“嘻嘻。”
迎春、探春等人無不笑出了聲。
寶釵眼中閃過一絲嫉妒，連忙推了探春一把，道：“夜深了，先說正事吧。”
探春笑着點點頭，指着桌案上的信箋，道：“二哥哥放心，不會把你娶親的彩禮錢給分掉的。”
“這就好！這就好！嚇死我了。”
賈琦拍了拍胸脯，長舒了一口氣。
這時，紫鵑捧着個木匣子過來，“姑娘知道二爺忙，所以早早就準備好了這些。”
旁邊的司琪連忙道：“我們姑娘原本不願意的，可是，林姑娘說了，這是為了維護王爺的威信。”
“就是。”
侍書用力點了下頭。
“....”
入畫稍稍往後推了半步，希望大家的目光不要放在她的身上。
“你們姑娘怎麼說？”
賈琦好奇道。
呵呵！
入畫看了自家姑娘一眼，立刻驚訝的合不攏嘴，只見她正將匣子裏的房契地契拿出來一一翻看，這讓她既尷尬又略鬆了口氣，連忙上去，剛準備拉惜春，乎聽她口中嘟囔道：“這是我的，這個給三姐姐，嗯，這個就給二姐姐吧....”
入畫忽然覺得自己就不該來。
惜春眉頭緊鎖，一頁一頁地翻看着這些房地契，賈琦靜靜地看着，在場所有人，除了惜春，就是自己都不好去分這些產業，雖說都是他的產業。
“分好了。”
說到這，惜春將其中一打房地契推到了迎春的面前，又同樣將一份推到了探春的面前，最後又將剩餘的遞給黛玉道：“林姐姐，我還小，這些你幫我保管好。”
黛玉接過房地契看了看，都不是太大的產業，又見賈琦朝自己使眼色，她輕輕哼了一聲，淡淡一笑道：“你放心，保管給你打理好。”
賈琦臉上笑意不減，掃了眾人一眼，對黛玉道：“今兒天太晚了，散了吧。明兒我們去看看姑父。”
“....”
黛玉遲疑了片刻，方點頭道：“行，到時候我讓丫頭去喊你。”
........
夜色中，一隊二十餘人的騎兵在寬闊的官道上疾奔，雖然下着大雪，但他們依然不管不顧的狠抽着馬鞭，他們一路疾奔，三十里地轉瞬即過，大半個時辰，這隊女真騎兵便來到了漷縣城外的官道上，為首之人又掏出地圖看了看，稍微辨別了一下方向，便領着一眾騎兵下了官道向著西南方向急奔而去。
三裡外的一處農莊，村門口有一隊持刀青壯把守，他們來回走動，活動手腳，嘴中還罵罵咧咧，埋怨時間過得太慢了，換防的人什麼時候來。
這時，數十步外的雪霧中出現了百餘條灰色的身影，他們人人手持弓弩，無聲無息的靠近了村口，值夜的青壯竟絲毫沒有發覺。
“射！”
隨着一聲低低的喝令聲，百餘支弩箭同時射出，村門口傳來一陣慘叫聲，十幾名青壯全部中箭倒地，慘叫聲和血腥味立刻引來了村中土狗的警覺，一時狂叫不止，不一會，村中傳來了一連串的腳步聲，百餘名手持刀槍的青壯村民沖了出來，然而，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鋪天蓋地的箭雨迎面襲來，慘叫聲、怒吼聲響徹了夜空....
一炷香后，女真騎兵姍姍來遲，映入眼帘只有燃起熊熊大火的村莊和那被血水染紅的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