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南臨出兵解困
臨關城頭上的傷兵迴轉頭,望見東陵的旌旗,絕境逢生地歡呼起來。城門下的兵士立馬拉開城門,讓戰意瀰漫的援軍朝城門外殺去。
軍師跛着腿衝出城門,便看到潮水一般退去的北境大軍,還有……洛川的背影。
他此刻就立在堆積如山的屍體中間,筆直堅韌,頭微垂,手中長劍杵地,鮮血順着長劍滴落在地。
喧鬧的臨關城因為這樣一副場景陡然靜默下來。
張副將生出不安的感覺,從馬上躍下,朝洛川跑去。待奔到他面前,呼吸猛地一滯。
洛川身披盔甲,臉上身上全是血漬,一動不動。張副將伸手抬了好幾次,才將洛川的頭盔取下來。
看見他的模樣,軍師踉蹌一步,捂住嘴睜大眼。
洛川已經面色蒼白,雙眼望向前方,一把長劍從腹部而過,早已沒了聲息。
但他傲然立着的身影,卻依舊襲着不屈的戰意。
哪怕是千軍萬馬的北境士兵衝過,也不敢將他的軀體衝倒在地。
洛川終是守住了臨關城,守住了答應陵安王的誓言,儘管以生命為代價。
軍師走近他,雙眼通紅。他跪倒在地,聲啞如泣:“洛大人,您看見了嗎,臨關城守住了。”
遠處的張副將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一幕,出漾城時陵安王的交代言猶在耳。可他卻只來得及護住已經犧牲在沙場上的洛川大人!
張副將從馬上躍下,跌跌撞撞跑到洛川面前,跪倒在地。
不知從何時開始,城牆上的傷兵城門口馳援的將士全跪倒在地,面帶悲容,但更多的是敬意。他們眼底尊崇的,是為了一城百姓始終未退一步的洛川!
“大人保重!”
“大人保重!”
“大人保重!”
臨關城裏外,將士們悲憤豪邁的聲音如臨天際。
一手握劍的洛川立着的身軀猶自帶着逆天的殺意,就好像死亡並沒有帶走他守護這座城池的決心。
那般場景,那道身影,那副盔甲,讓人永生難忘。
半日之後,張副將率軍出戰,逼退北境大軍,並在將北境剩下的四萬鐵騎全數剿滅。
數月來兩國交戰東陵潰退的頹勢終於在臨關城終止。
漾城的戰役結束時,已是第六日。漾城下的北冥淵久不得臨關城消息,猜出陵慕軒調遣大軍馳援,終於在兩日前開始攻城。
三萬守軍對十五萬鐵騎,這場本該摧枯拉朽一邊倒的戰役卻在陵慕軒的指揮下頑強地堅持下來。
攻城第一日,城內按兵不動,待北境大軍臨近城牆開始攀爬時,陵慕軒讓士兵在城牆上倒下滾燙的熱油,再以長弩弓箭射擊。北境大軍猝不及防,損失慘重。
第二日,南臨突然援兵東陵,
派兵八萬,直達漾城,自那日起,東陵士氣高漲,北境一蹶不振。
北冥淵不得不每日親自領兵出城迎戰,之後三日,硬是以三萬人馬抗住了東陵越發猛烈的攻擊。
到第七日時,又是一輪休戰,陵慕軒回城主府將身上染血的戰袍換下,重新部署城內兵力。
“王爺,北冥淵開始急了,這兩日的攻勢越來越急,他應該是想在北境援軍趕到前堅守住陣地。”
陵慕軒點頭,“他急了就好,以南臨大軍的能力,最多兩日就能解決漾城困局,再守一日等他們自行撤退就好……”
“幸得王爺佈局縝密,先以大軍解臨關之困,誅滅北境助力,再回防漾城,看來洛川大人也該回來跟我們會和了……”
副將話音未落,門外有小兵急急跑進,“王爺,張副將回來了!”
“哦?他竟比我猜的還要快上一日。”陵慕軒笑笑,抬步朝書房外走去。一旁侍衛連忙跟上。
陵慕軒剛出大門便頓住了腳步。
刺史府外,張副將一身縞素,筆直地立着。他身後站了一條街的將士右臂都系了一條白綢,也是沉默異常。
“王爺,南臨怎會出兵相助?難道是陛下?陛下怎麼會短時間內談下南臨出兵,南臨王向來不喜聯盟,怎麼會……”張副將狐疑問道。
“我也不知,不過,南臨此次出兵確是雪中送炭。”陵慕軒沉吟道。
張副將看向陵慕軒,“王爺,不管怎麼說,臨關之困已解。”
陵慕軒像是猜出了什麼希望,踉蹌着後退了一步卻不敢相信。他想問個清楚,又生生忍住。彷彿極艱難,半晌才緩緩開口問:“洛川呢?”
陵慕軒話音落定,張副將身後的將士退至兩旁,讓出一條道來。一名士兵一身素白布衣,捧着一副染血的鎧甲,從道路盡頭走來,張副將雙手接過。
一步步行到府門前,跪倒在地,將盔甲捧到陵慕軒手邊,垂下頭,“王爺,是我無用。我去遲了,我們趕到臨關時,洛川大人已經……犧牲了。”
府門前一陣靜默,張副將擔心地朝陵安王望去。
如今整個漾城的軍心全靠王爺撐着,如果他再倒下了……
陵慕軒未發一言,抱着盔甲,轉身朝刺史府內走去。
迴轉身的瞬間,陵慕軒的臉色蒼白失色,但仍然挺直了背,努力讓步伐看起來沉穩無比。
陵慕軒一步步走回書房外的院落,直至不再剩一人,才突然停住腳步。
開什麼玩笑!
洛川分別時的情景歷歷在目,如今等回來的居然是一副冰冷的鎧甲。
“王爺……”張副將擔憂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為什麼不把他帶回來?”陵慕軒極力隱忍,也能聽得出顫抖之意。他站直身體,垂着頭,瞧不清表情。
“洛大人說他不能違背答應王爺的誓言,寧願戰死,也要守住臨關。這是洛川大人的佩劍。”
陵慕軒沉默地立着,接過佩劍,抱着盔甲的手關節冰冷泛白。
他抱住洛川的盔甲,緩緩靠在一旁的枯樹上,低垂着頭,瞳色赤紅。
他一手捶在堅硬的石板上,手上鮮血淋漓。
洛川,我居然親手把你送上了疆場。
明明是我答應了洛相,護你一世無憂,安於大理寺,卻還是任由你卷進了洛家一案,讓陛下將你視為眼中釘,逼得你不得不遠離朝堂!
洛川,為什麼要這樣死去?為什麼!
為什麼要背負不屬於你的責任?為什麼不好好活着回來?
低低的哽咽聲在院內響起,不是哭泣,卻比哭泣更悲傷痛苦。
張副將立在院外,顫抖着不忍再看,移過了眼。
護送洛川盔甲回來的臨關將士在刺史府外跪了一夜,久久不肯離去。